春雪瓶-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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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我意已定,你也不用再多说了。我走后,你要听香姑姑姑的话,不可胡来,更不可逞能任性!”
玉娇龙一会儿便已收拾停当。春雪瓶替母亲提着行囊来到木栅门前,香姑和莲姑早已将大黑马备好等在那儿了。玉娇龙走到香姑面前,心事重重地说道:“我这次人关,一定要了却心愿才能回来,前途未料,归期难测,雪瓶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善体我意!”
香姑早已哽咽得出声不得,只能点头应是。
玉娇龙又回过头来深情地凝视着春雪瓶,说道:“母亲去了!女儿啊,你要尽快地学会自己照料自己!”她声音里充满了凄怆。玉娇龙又抬起头来向木栅门四周和坡顶小屋看了看,然后才走到大黑马身边扶鞍上马,正要催马起程,春雪瓶一下子扑到鞍前,伏在膝上哀哀哭泣起来。玉娇龙扶着她的头,充满爱怜地说道:“别哭,好女儿!等你母亲回来,一定为你重建一个充满天伦之乐的家,母亲就是为此才进关去的。”她说完这话,轻轻扶起春雪瓶的脸来,一纵大黑马,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春雪瓶站在木栅门前,凝望着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流着泪,一声声呼唤着。
香姑走到她的身旁,不断地用好言劝慰她,不料香姑越劝春雪瓶却越哭得伤心起来。香姑无奈,才又说道:“你母亲进关还不是为的你啊!”
春雪瓶忽然想起她在天山上曾听母亲对罗大伯说过这样的话来。她仍一面哭一面说道:“母亲既是为了我,为何又不让我陪她去!”
香姑犹豫了会,说道:“我也劝过你母亲,要她把你也带去,路上也好照顾她的病。可你母亲说,此去要过祁连山,那条道贼多路又险,所以才不让你去。”
春雪瓶一惊:“祁连山?!祁连山有多少贼?祁连山又有多险?”春雪瓶不再哭了,心里只激起对祁连山的好奇,充满了对母亲的担忧。她已暗暗下定决心:闯闯祁连山去!去看看究竟,去护卫母亲!
春雪瓶 第十一回 驼铃飘悠梦回恋母 草泽说异人去怀情
玉娇龙在离开艾比湖的前一天傍晚,曾把香姑请到她房里,闭上房门,将她这番进关去的目的“和她久久隐藏在心里的愿望,一一告诉了香姑。玉娇龙在这茫茫的人世上,也只有香姑才是她唯一能向其倾吐心里隐秘的人了。因此,她不仅将十六年她在甘州道上旅店中如何艰难产子,又如何被人乘危换去的经过,更加详细地告诉了香姑,而且还将换子人在雪瓶的襁褓里留下一只银瓶和剪去她衣里襟绸一角的事,全部说了出来。香姑虽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听玉娇龙对她谈起这事,并还怂恿她去祁连山寻过一次子来,可她现在听来竟在春雪瓶的襁褓里留下一只银瓶和剪去玉娇龙衣襟里绸一角之事后,她心里好像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不禁惊喜地说道:“这兴许就是那掉换你儿子的人特意留下的表记。凭这表记,也就有了可循的线索了。”玉娇龙怅怅然地出神一会,又含着泪满怀凄切地对香姑说道:“我所以饮恨偷生、含辛茹苦活到今天,实实是舍不下雪瓶这无辜的孩子,也为了还未寻回我那时被人换去的骨肉。如今雪瓶已渐渐长大成人,已到婚配成家的时候了。我与她相依为命十六年,她一旦出嫁,礼应从夫,便当随婿而去,我就更将凄苦难堪了。我这番入关寻子,原是我多年誓愿,若上苍见怜,天从人愿,使我能寻得自己的亲生骨肉,我便立即将他带回西疆,让他和雪瓶配成一对,使雪瓶终身有托,这样,我就同时了却两桩心愿,纵死我亦瞑目无憾了。”玉娇龙说到这里便停下话莱,思索片刻最后说道:“万一我不回来了,雪瓶就托付给你了,再等过一两年,你给她选个称心的夫婿。把她本非是我亲生女儿之事告诉她,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用对她说了。”玉娇龙说的悲沉凄楚,香姑也陪着她流下许多眼泪。二人在谈话中,香姑也曾劝过玉娇龙,要她将春雪瓶带到身边,一路上也好有个照顾。玉娇龙却说:“我此去要过祁连山,还将潜回京城看看,把雪瓶带在身边多有不便。”玉娇龙虽未将“不便”之处明言说出,可跟随她身边多年并深知她情性的香姑却早已会意,玉娇龙不愿雪瓶路过祁连山,是她疑雪瓶的生母方二太太还在祁连山上,并多已落入黑山熊手里,她不想让春瓶去触及这段令人痛心的往事;她不让雪瓶到京,则是为了防心性敏慧的春雪瓶探出她过去那段身世。因此,香姑也就不再强劝她了。可香姑却没有料到,当玉骄龙刚刚策马离去之际,春雪瓶竟那么悲不自制地伏到在她的怀里,一边失声痛哭,一边娇缠着她含嗔带屈的连连怨问:“你为何不劝劝我母亲把我也一同带去?”香姑一时性急,只好编出一句“祁连山路险人奸”的话来,说她母亲因此才不让她去闯祁连山。香姑满以为这样就可以唬住春雪瓶,让她断了随母亲进关的念头。可她哪里料到,她这样一说不但丝毫未能唬住春雪瓶,反而更加激起她的好奇心性,也使她对母亲的只身进关更不放心起来。春雪瓶当即暗暗下定决心,定要亲去闯闯祁连山,与那儿的险路奸人玩斗一番,然后追上母亲,暗暗地照顾着她,护卫着她,紧急时策应着她。
晚上,春雪瓶独自坐在房里,默默地思忖着,运筹着。窗外断续传来一阵阵悠扬的弹琴声和牧民的歌唱声,隔壁房里也不时响起台奴和莲姑等人的笑语。尽管这艾比湖的夜晚比起天山深处那死寂般的夜晚来,已经算得上是喧闹的了,可在春雪瓶此时此刻的心中和眼里,由于母亲的离家远去,她总感到像是失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心里是空荡荡的,一种莫名的孤寂之感紧紧攫住她的心头。这到处都可看到灯光和篝火的村庄,却比天山深处还要冷清和寂寞。春雪瓶不禁更加勾起对母亲的忧思和惦念,她这才真正体会到了母亲曾经说过的“相依为命”那句话的含意来。春雪瓶正驰神凝想间,香姑进来了。她径直走到春雪瓶身边,充满关切地问道:“你怎不到我房里去聊聊,独个儿坐在这里想什么?”
春雪瓶撅着嘴,嘟嚷道:“什么都不想,只想母亲!”
香姑充满怜爱地打趣道:“看你都已经长成大人了,怎会竟像个还在吃奶的孩子似的,那样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母亲!”
春雪瓶也不禁被逗笑了。她倾过身来,伸手拉缠着香姑,说道:“香姑姑姑,不是我离不开母亲,是母亲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我。我是在惦挂着她,我真替她担心呢!”
香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亲!她艺离心细,就是走遍天涯淮能奈何得了她!”
春雪瓶:“我担心的不是母亲处境的安危,而是她的身体!她孤身一人进关,风霜雨露,海角天涯,万一病情加重,身边又无一个亲人,那可怎么办啊!”
香姑电不禁动容说道:“是的,是的,我担心的也正是这点。”
春雪瓶趁机说道:“香姑姑姑,既然你也有此担心,何不让我随后赶去,暗暗跟在母亲身后,万一病倒或发生什么别的危难,也好有个照顾。”她凝视着香姑,见她沉吟未答,便又说道:“罗大伯对母亲只身进关也很不放心,在从塔城回来的路上,他还特别嘱咐我,要我陪同母亲进关去呢!”
香姑无可奈何地:“你母亲可能已经料到你有随后赶去的念头了。她临行前还特意嘱咐我,要我好好管束你,不让你走出艾比湖,更不得让你走出西疆界去。我已经答应你母亲了,又怎能违背她的嘱托让你进关去呢!”
春雪瓶瞅着香姑诡秘地一笑,说道:“我若真的随后赶去了,将来母亲回来问及姑姑时,姑姑不妨就说我是背着你偷偷赶去的,这样就不干姑姑的事了。”
香姑用手指在春雪瓶额上轻轻一叩,说道:“好啊,你这精灵鬼,你想偷跑呀!不行,这是万万行不得的!”她停了停,收起笑容,又认真地说道,“你母亲把你看作她的命根子,她不带你同去,自有她的苦衷,你就该顺从她的心意才是。再说你母亲的为人行事,就像诸葛孔明那样有谋有计,又很谨慎。她这番进关,已是筹算多年,一切都经过细细琢磨,想必不会生出什么意外来,你就放心好了。你如感到寂寞,我叫莲姑天天陪你玩去。”
春雪瓶听香姑这么一说,她进关的决心虽仍未减,对母亲的忧思却已减轻了许多,焦急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和香姑又聊了一会,直到香姑称倦离房,她才上床安寝。
第二天早晨,春雪瓶还沉在一片迷朦之中,忽隐听到点点阵阵清脆的驼铃声从窗外飘来,在熹微的晨光中,驼铃声显得是那样的悠扬悦耳,又是那错落有致!声声点点,沁入她的心田,浸进她的耳里,勾起她无限的乡思,唤醒她一串串童年的回忆。母亲那温暖的胸怀,甜甜的奶汁,湛蓝蓝的湖水湛蓝蓝的天,碧绿的草地,苍翠的森林,再伴着这悠扬荡漾的驼铃声,这便构成她幼年的整个世界,也是她童年所拥有的一切!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刻啊!她久已不闻而又时时在梦中响起的驼铃声,忽地从窗外飘来,使她感到是那样亲切,那样倾心,那样沉迷!春雪瓶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静静地听,心里荡起一片无限的涟漪,极度的欢欣竟使她涌出泉一般的泪水。
恰在这时,门已被轻轻地推开了,地上也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精细的春雪瓶已经听出进来的正是台奴,但她想把这醉人的时刻多留一瞬,她既不睁开眼睛,也不去抹掉满腮的泪水,仍只一动也不动地躺着,让那一点一点的铃声去叩击她那颤动的心扉。
“哦,哦,我的小公主!别哭,别哭,阿姆来了,来抱你啦!”台奴俯下身来,轻轻抚拍着她,嘴里仍梦幻般地念出十三四年前她惯说的话语。
春雪瓶听来,这是多么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啊!她完全陷入迷惘,似觉自己已经真正回到幼年,而以后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于是,她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低声呼唤着“阿姆”,又伸出双手抱住台奴的颈项,借台奴伸直身腰的力量坐起身来,她张大眼睛和台奴面对面的相互凝视着。
梦,总是不长的。梦幻的感觉,更是短促的。当春雪瓶突然从梦幻般的境界中清醒过来时,她不禁发出一串铜铃般清脆的笑声,笑声给这静谧的屋子带来一股勃勃的朝气,也带来了一股朗朗的欢乐。
台奴却在这笑声中变得拘谨起来,适才还充满她眼里的那种温柔与慈爱的神情已渐渐隐去,重新浮上的却是一种恭敬与卑诚、的神色。春雪瓶已把台奴的这一变化看在眼里,她不禁十分惊讶地问道:“阿姆,你怎么啦?”
“小公主,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你看我……我却还像从前那样……”台奴显得有些慌乱,自疚的语气中还带着些儿伤感。
春雪瓶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抱住台奴的颈项,将脸伏到她的肩上,在她耳边娇声说道:“你还是小雪瓶的阿姆,我对你也还是从前一般样。”
台奴笑了,笑得十分欣慰。吃过早饭,莲姑来约春雪瓶到草泽地里去玩,春雪瓶便兴冲冲地和她一道出门去了。二人来至草地北端界口,春雪瓶举目向前望去,但见前面一片草泽,草泽内荆棘丛生,荒草如林,小丘起伏,浅沼星罗,团团雾气忽而从苇丛中升起,忽而又从浅沼上飘来,如嶂如岚,时聚时散,隐隐迷迷,神秘莫测。莲姑指着草泽对春雪瓶说道:“雪瓶姐,你看,这片草泽真使人害怕极了!就是咱村里敢进去的也没几人,更不用说外人了。”
春雪瓶:“我小时候就曾跟随母亲进去两次。”
莲姑惊讶而又十分钦佩地:“你真行!我还是三年前由我娘带进去的。”
春雪瓶:“香姑姑姑到这么荒凉危 3ǔωω。cōm险的地方去干啥?”
莲姑:“去看望艾弥尔叔叔。”她看了看春雪瓶,看她对自己所说的这个人物显得有些漠然,便又问道,“艾弥尔叔叔你知道吗?
他是罗大伯和我爹的好朋友。他们多年来一同出生人死,有着很深很深的情义,真比亲兄弟还要亲。”
春雪瓶对艾弥尔这个名字虽觉陌生,但她却被莲姑这热烈的话语打动了,忙又兴冲冲地问道:“艾弥尔到这草泽来干什么?”
莲姑:“艾弥尔叔叔在这草泽地是埋葬达美姑姑。”
春雪瓶被莲姑的这句话震惊了。一瞬问,偏远的草原,破旧的帐篷,罗大伯那悲壮而怆凉的叙述,母亲那伤痛哀泣的神情,以及布达旺老爷爷那木然无语的伤悲,又一起涌上心头,她的心也不禁微微颤动起来,春雪瓶心绪沉沉地说道:“达美姑姑三年前为护卫罗大伯惨死在官兵手里的事,我已经听罗大伯讲起过了。只是不知艾弥尔叔叔为何偏偏选在这么荒野的草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