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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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惊道:“文真君?感应灵通天君?二郎神,你要做什么?”杨戬淡然道:“我正被三界通辑,为今之计,只有借老君行一着险棋。但四公主请放心,杨戬纵然行险,也必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离了密室,循径向左行去,不消一会工夫,便到了神殿放置珍品的仙库。库里诸般宝物自然早被充公,长长的封条交叉贴在门上。杨戬伸手虚按,封条断裂,仙库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仙家库房都有些隐密的暗格放置物品,真君神殿也不例外,杨戬一眼望去,库房虽然空了,但总还有一两处暗格未被发现。当下打开一处,取了里面的物件,随手塞在腰带之上。
那物件是一柄墨玉如意,虽是极为贵重的上阶仙器,却只可裨益修行,并不能用作法宝武器。众人不知他拿来何用,正惊讶间,却见杨戬手腕一翻,一只小小的傀儡虫已出现在掌上,正是哪吒在饭庄见到的那只。
用最后的力量封印住此虫,只是当时的他下意识所为,欲留下与老君讨价还价的证物而已,但此刻却有了全盘计议,就见他持虫在手,更不迟疑,法力到处,封印顿解。
傀儡虫立刻拼命挣扎起来,奋翅扬吻,直要择血而噬。杨戬冷笑一声,法力密密地包裹上去,不消片刻,虫儿转而安静下来,通体透出淡淡银光,温驯地伏在他手上,便如小小的宠物一般。众人知道,这只小虫儿被他法力炼化,已甘心奉他为主。
收起傀儡虫,伸指划符,默诵法咒,又在这处暗格边布下了一个杀伤力颇大的阵法。龙八忍不住问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姐姐?”龙四摇了摇头,她身在鼎中不便外出,自然难知详情。
阵法布完,杨戬退了一步,低喝一声,凌空一掌,便向阵法重重地劈了过去。
三圣母惊呼道:“二哥,你做什么?”话音未落,阵法已被触动,迸出无数青莲大小的光华,疾火流星般地四下乱撞,惊天动地的大响声里,整个仙库轰然倒塌。
杨戬散去了护身法力,任由几团光华撞到自己身上,一声闷哼,他已震跌出去,被砸落的碎砖断瓦埋在当场。
沉香急叫:“舅舅!”旋即想起:“是他自己设的阵,这般举动,必有其他的用意。”果然,仙库倒塌,动静巨大,附近天将被尽数惊动,就听得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正匆忙地赶了过来,不一会儿,已将一地的断垣残壁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一名天将正欲喝问情况,地下的砖石蓦然激射如雨,一片惨叫声里,靠近的天将非死即伤。乱砖堆里一条人影翻身跃起,更不答话,身如流星,在人群里疾穿过去,掌拍指戳,拦住他去路的兵将无不应声而倒。
“文天君,是四大天君之一的感应灵通天君!”
红氅白发,加上近日频频来神殿选取膳鸭,看守神殿的众天将已对这外貌熟悉无比。见他衣袍带血,脸色狞狰,出手狠毒之至,人人心胆俱裂。为首的将领大叫:“文天君,暗勘罪臣府邸,杀伤天兵天将,罪在不赦,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却连自己都不敢上前交战,眼睁睁看着“文天君”突出重围,如入无人之境般地驾云离开。
杨戬衣袍凌落,芙蓉冠也散了一半,狼狈不堪,直往兜率宫而去,半盏热茶工夫,已直达三十三层离恨天上,宫前的道童见他灰头土面,神色萎顿,都大吃一惊,叫道:“天君大人……”
杨戬急急摇手,喘息道:“道……道……道祖……何……在……”一口血喷将出来,险险便栽倒在地,两名道童更是吓了一跳,一人扶住了他,另一人便要匆匆进去通报,杨戬伸手阻住,低声叮嘱道:“禀报……道祖他……他老人家……弟子……幸不辱命……”
扶了这冒牌天君进入大殿,先进去的道童神色紧张地从里屋丹房出来,道:“天君大人,祖师爷爷赐下了灵药,着您服下后即刻去丹房见他!”奉上了一颗碧绿的仙丹。杨戬接过服下,将入口时手掌一翻,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进了衣袖里。
道童送他入了丹房,躬身退下,老君垂裳而坐,手拈拂尘,看着明灭不定的炉火,许久才往椅上一指,淡然道:“你身上有伤,先坐下,事情都办妥了吗?”
杨戬答道:“是,托道祖鸿福。”老君嗯了一声,扫了他一眼,突然道:“方才老道赐你的灵药,你何以并不服用?”不待他答,又道,“你小心慎密,很好很好。”杨戬不知他用意,含混应道:“弟子不敢。”鼻中隐约嗅到一阵香气,顿时明白过来,暗自一凛,出了一身冷汗。
老君道:“我丹房里烧的木柴,是黑木林里的紫檀木,想不到你连这等小事都留心得到,总算没白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你不必再行遮掩了,不错,老道赐的药与紫檀木的香气一合,便是三界中一等一的毒物。你既没有服下,那便算了,但就算服下,难道我真的会将你害死?”
见老君神色如常,目光却捉摸不定,杨戬落座后佯作惶恐,嚅嗫着不敢出声。他多年来对兜率倍加留意,文天君是老君的得意门人,自然极为熟悉,学将起来,分毫破绽不露。只是老君突然要杀人灭口,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微一思忖,心知兜率耳目众多,神殿仙库被毁之事定是已传了回来。
第七卷 危局奕对 第二十一章 匕现图未穷
果然便听老君责备道:“听说你方才杀了不少天将?老道不是吩咐过你,要小心从事,万不可张扬吗?这等大事一出,你待如何善后?”
杨戬道:“道祖,弟子无能,甘愿听道祖责罚。”老君摇头道:“我本欲毁了你的肉身,放你下凡历练一世,改个头面再回宫中。你既不愿服药,那便算了,但瑶池若不依不饶地追究起来……”皱起雪白的长眉,沉吟着放下拂尘。
拂尘放在木桌之上,一个几不可见的凸钮顿被压陷下去,但听得喇地脆响一声,三道光锁从杨戬所坐木椅背上环出,已将他牢牢地扣住。
众人出其不意,失声惊呼,三圣母脸色惨白,抓住沉香叫道:“你不是说,在蟠桃会上见过二哥的吗?老君他……他想做什么!”沉香记得后事,当时自己一斧向王母劈下,舅舅突然现身,刻不容缓间将王母拽了开来,因此倒不如何担心,说道:“没事的,娘,舅舅向来谋定而后动,老君定然奈何他不得。”
杨戬厉声道:“道祖,弟子做错了何事,您……您……”神色间意外里杂着惧怕,心下却仍是笃定。此等手段对付道术中人自然绰绰有余,但用在他这般肉身成圣、武道经验丰富得无与伦比的人物身上,只能是形同虚设。他既被老君当成真正的文天君对待,纵失陷在险地,成败也在未知之间。
“你没做错事,但却毁了御笔封印的仙库!”老君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意,白眉挑起,森然道,“金刚琢与老道心神相通,只是被杨戬那混账强行用结界隔绝开来。你拿着它才离开后殿结界,老道便已感应到了,本该重重赏你,而你,却去闯了那般的大祸,到底居心何在?”
杨戬惨然道:“道祖,弟子此举也是为了您老人家,为了是那仙库里的宝物……”垂下目光看向自己怀里,悲愤之意形诸言表。
老君微微一愕,冷哼道:“为了老道?”他与金刚琢的感应并非虚言,知道那琢子便在文天君怀中,所以才敢放手对付这门人,此时只恐夜长梦多,起身上前,便要取回这个重大的把柄。
探手入怀,他身子一震,另一只手也急速无比地抢了进去,再收回来,左手里一个亮澄澄的圆环,正是让他寝食不安的宝贝琢子,另一只手中,青色幽光闪烁,温润玉色玲珑,赫然竟是宝莲灯!
连沉香都啊了一声,老君放声狂笑,叫道:“宝莲灯?宝莲灯?此物……此物竟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到了老道的手里?”举起宝莲灯细看,笑声越来越欢愉莫名,目光里却多了些疯魔麻木的意味。
杨戬的声音悄然响起:“此物是上古大神的遗物,虽然道祖不必放在眼里,但法器有德者居之,今日不求而得,可见是三界归心的预兆,道祖从此便能仙福永享,威加四宇,天人咸服,万古称诵。”
一只小虫从老君指上跌落地面,虽咬穿了肌肤,却也被他的护身法力震毙在当场。但老君恍如未觉,只随了杨戬的话不住重复道:“三界归心?从此便能仙福永享,威加四宇,天人咸服,万古称诵?好,好,好,你再说下去,说下去……”
杨戬柔声道:“那么弟子是有功,还是有过?若是有功,道祖可否放开弟子?”老君脸上现出挣扎的神情,口中却只道:“有功,有功,老道该重重赏你!”弹指向桌上遥击一下,哒地一声响,光锁顿时应声缩回。
杨戬站起身来,从老君手里拿回宝莲灯和金刚琢,老君此时已完全麻木,顺从地还给了他,杨戬又道:“弟子还有要事禀报,请道祖传令下去,丹房三十丈内,暂列为禁地,擅入者当即处死!”老君连连称是,提气大喝道:“室外弟子听令,着一干人等,立时退至三十丈外,谁也不准擅入半步!有胆敢闯进者,立杀无赦!”
兜率令出如山,一言既出,屋外轰然相应,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远远退了出去。老君双眉间黑气一隐一现,半边脸如沐春风,得意洋洋地神采飞扬。另半边脸挣扎的表情却越来越剧烈,咬紧了牙关,流露出明显的狞狰不服之意。
杨戬收起灯琢,柔声劝道:“道祖,天下归心,一心朝拜于您,请您代为筹化三界繁昌共存的大事因缘,您还不即刻升座开示众人?”口中说话,手上运指如风,少阴少阳,奇经八脉,一路毫不停留地点了下去,待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全数封死后,衣袖拂出,将老君的身子平平推开,跌坐在原先的木榻之上。
几乎与此同时,老君眉间黑气转浓,凝如墨痕,化作一缕黑水,从印堂涓涓流出,他的目光顿时转为清醒,凛厉生威中夹着怨毒之意,直看向杨戬,沉声道:“你不是文天君,竟能偷到傀儡虫——明白了,老道明白了!”
杨戬微笑道:“道祖此时明白,也未算晚。”银光烁动,冠氅消去,恢复了显圣真君的本来面目。
老君冷冷地道:“让那头笨牛去对付你,老道确是失算,自招其辱,也不能怨你狡诡阴险。恭喜司法天神破得惊天要案,再建新功,重新赢回了王母那贱女人的信任!”
杨戬悠悠一叹,法力到处,将操纵光锁的机关毁于无形,落座后淡然说道:“老君,我若只想着建功讨好,你还能这般安稳地坐在此处?”
取出金刚琢在手里把玩,沉吟着又道,“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也无论这八百年里,你我如何勾心斗角,但你老君在那件事上的恩情,杨戬却是始终铭记于心,片刻不敢或忘。”
老君被他制住,原忖必死,虽说毕生研于道术,生者寄也,死者归也,如旦暮昏明一般,倒也不如何害怕畏惧。但想到这盘棋终是以自己失败告终,不甘与愤然重压在心里,只有借出言讥讽来发泄。此时见杨戬话语平和,不象要下杀手的样子,一奇之下,到口边的倔强话,便也随之平和了下来:“老道也有事让你片刻不敢或忘?”
杨戬轻叹道:“两千余年前,桃花盛开,美艳不可名状。我便是在那漫天花雨中劈开了桃山,自以为完成了此生最大的梦想。却不知片刻之后,我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梦想化为轻烟,散于苍茫天地之间,再难追回……”
老君一震,看向杨戬的目光先是不解,继而讶然,最后越来越奇特难言,大声喝问道:“你……杨戬……八百年前老道在灌江口告诉你的那件隐秘,原来你一直牢记在心,丝毫也未曾放弃过?”
杨戬不答,左掌托起金钢琢潜运法力,这琢子顿如活物般从他掌上浮起,稳稳地向老君飘去。同时他的右手从衣袖里伸出,屈指连弹,道道银光凌空击出,交织如流星往来,煞是好看。每一次银光都击在老君一处大穴之上,待金刚琢飘到之时,老君被封了的大穴已被他尽数解开。
小玉不解地道:“干吗解了老君的穴道?老君诡计多端,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沉香示意她不要说话,神色间颇有些黯淡。舅舅这一趟来,为的就是取信老君,就算占尽上风又如何呢?舅舅从来就不能随心所欲地纵横捭阖,他所有的心机,殚精竭虑的布署,都只是为了他关心的那些人能够生活得更幸福一些。
末了人人都皆大欢喜,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
老君接住金钢琢套回右臂之上,仍只是正襟而坐,连姿势都不曾变上分毫。只见他双眉或蹙或舒,神色时而恼怒,时而感慨,终于转成一声长叹:“早知你别有用心,却偏想不出所以,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从未忘记出任司法天神时的初衷!竟然连我这知情人都骗过了,杨戬,你演的这出好戏,当真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