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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木兰无长兄-第6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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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拓跋范被罢黜又让宗室们开始慌了,拓跋焘比先帝、先祖还要强硬的态度和雄心让原本就苟延残喘的宗室更加害怕。

    这些事情,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

    那位端平姑姑每每抱着他的哭泣,那些对他英年早逝的父亲的悲痛,母亲的改嫁、母族的不管不问……

    小的时候,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信任谁,该选择谁,该如何做,直到先帝将他和其他失去父亲的宗室接入皇宫“培养”,直到他认识了豪爽洒脱的储君拓跋焘,他才算是找到了可以值得信任之人。

    对于这位堂弟,他自叹不如,这是一种“器量”和“胸怀”上的甘拜下风,他无法将自己的私心放到最低,即使他再怎么少年老成,关心的依旧是母亲、拓跋焘、姑姑、父亲的旧臣家将,然后才轮到国家。

    他并非大义凛然之人,也不愿像其他宗室那样要将上一代的血债铭记于心,有时候他想,只要人人都像他一样了解拓跋焘,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那些误会也许就永远不会存在。

    因为这样的想法,从少年起,他就尽量制造机会拓跋焘多出宫去,多和那些“亲族”接触,他牵线搭桥,他积极结交同辈的宗室,就是为了能让自身成为纽带,让宗室和储君能够打消疑虑,不再重复上一代、上上代、上上上代的悲剧。

    直到一位对先帝怀着恨意的卫王后裔差点毒死了上门做客的拓跋焘和他。

    这件事让他了解仇恨不是那么容易被化解的,也让原本就对他抱有疑虑的先帝将年少的他送去了黑山,从战况最激烈的边境开始历练起,就如每一个拓跋鲜卑的孩子。

    也许先帝也厌恶了那种怀疑着每一个血脉至亲而活的日子,所以才将他们这些“遗孤”接入宫中,又忍耐着他那些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一点一点的将拓跋焘引入宗室的圈子。

    先帝想要看到成效,想要看到拓跋焘收服他们的可能,然而自己交上了一份糟糕的答卷,将一切都全部搞砸,也让自己彻底失去了在拓跋焘身边的资格。

    被赐死的同辈宗室让拓跋焘痛苦了很长一段日子,在下毒事件之前,那是一位和蔼的、非常体贴的兄长,性格风趣,善行猎,会很多事情,让尚且年幼的拓跋焘和库莫提十分仰慕他。

    谁又能明白这些“关心爱护”之后,隐藏着的是“恨之欲死”的阴暗?

    虽然后来拓跋焘很快振作起来了,但库莫提很快知道,这件事对拓跋焘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甚至对宗室产生了一丝如同父祖一般的防备。

    这是他的错,必须由他来挽回。

    后来的他,率领着父亲的旧臣爱将硬是在黑山杀出了自己的名头,他是同辈之中最早靠自己封王的“直勤”,也是最没有利害关系的孤臣,他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子,他是拓跋鲜卑早婚宗室中的异类,也是彻底让先帝放下心来放权的“叛徒”。

    他在宗室和拓跋焘之间尽力斡旋,宗室是他的亲族,拓跋焘是他的兄弟,他很自私,两边都不想失去。

    所以他察觉了黑山之中宗室的暗棋,却只是悄悄利用各种手段将他们剔除出去,让他们无计可施。

    他将一切会引起白鹭官和拓跋焘生疑的不安因素都消灭与无形之中,就犹如黑夜中的行者,走钢丝的伎人,一旦稍有不慎,便里外不是人,落个胜败名裂的下场。

    但他一个人能做到的实在太有限了,所以他必须壮大忠于陛下、终于国家的力量,他开始在黑山提拔人才、平衡左右和中军的关系,他不停的得罪人,又施恩于人,他制造出无数个巧合,就为了将那些随时可能爆发的不安隐藏到更深更黑的地方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孤军作战的他,再也找不到什么其他的法子。

    黑山的重新洗牌让他把许多不安因素都踢了出去,但这些昔日在军中横行惯了的“族兵”似乎依旧蠢蠢欲动,黑山差点因此造成哗变,全靠他用鹰扬军才镇压下去。

    从那个时候起,他渐渐才明白为何宗室那么害怕。

    宗室的力量如果全部依靠王位上坐着的那个人,那么他们能做到的事情越来越少,他们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没用,到了最后,他们甚至活的还不如那些普通军户出身的将领。

    不能打仗、无法得到战利品和人口,也不能圈地作为牧场的贵族,除了名头好听,还有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再坚持几年,再努力几年,等到拓跋焘统一中原,实力越来越强,宗室们也就会自然放弃那些螳臂当车的想法,自然的认识到部落制度终究是历史中被抛弃的陈旧之物,为了更大的疆土、更广阔的未来,总要舍弃掉一些什么。

    库莫提并不是个爱国的人,但他憧憬拓跋焘心中的那个未来,人都是有向往美好的那一面的。

    他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弟弟,他不帮他,能帮谁呢?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努力是有用的,他以为自己的那些努力会让拓跋焘保留心中对宗室的那一片温情,不会变成其父、其祖那样以玩弄手段和辜负别人的信任而获得王位稳固的那种人。

    但这一封信,彻底击垮了他的坚持。

    罗结终是发现了他的那些手段。

    也许花木兰对于王斤事情的判断、以及宗室将金银藏匿于他的别庄对他进行警告的示威,让拓跋焘对目前的局势造成了错误的判断,他的那些勉力维持表面上和平的行为,使得拓跋焘认为自己的情况变得非常危险,宗室很可能随时发动叛变,甚至会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所以拓跋焘听从罗结的建议,先下手为强,以自己失踪为诱饵,在国内布了一场局,要将所有的不安势力一网打尽。

    从“议立储君”开始,这位已经一百二十岁的老人瑞就在布局,他巧妙的利用了拓跋良和拓跋范的尴尬,让拓跋良为白鹭官传递情报,又安排宫中的侍卫故意疏忽防守,暗中却已经安排好了两位皇子和所有人的退路。

    一旦宫中真的不能防备,还有特地从北凉调回的花木兰救援,虽然损失肯定会有一些,但如果不拔出这些恶瘤和痼疾,只怕会造成更大的动乱。

    库莫提当时心神就如遭重击,几乎要站不住脚去,就在这个时候,大地突然传出了让人震惊的抖动声,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石头从护城河里一涌而下,彻底淹没了入城的吊桥,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他卷入了河里。

    他原本是不会被冲走的,他的身边有无数鹰扬精锐,有人拉住了他,有人抱住马拼命想将他推到马上去……

    ——是他自己鬼使神差的放开了手。

    他真的累了。

    不娶妻,不纳妾,不结党,不营私,他努力加强王权的实力,他掩盖宗室做出的叛逆行为,为的不过是想魏国和陛下有一日能找到更好的法子,平稳的度过这个阵痛期罢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力挽狂澜,他的用心还是抵不过那位老“大人”的重重盘算。

    夏鸿和王猛是什么时候开始暗中传信和追查黑山的事情?

    是因为陛下也开始怀疑他了,所以不愿意把这些事交给他做吗?

    拓跋良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让他的家族彻底覆灭?

    他真知道“父子相残”意味着什么吗?

    四处如果作乱,会不会有势力趁机而起,让假戏变成真做?

    陛下又是否真能接受得了这样做造成的损失?

    以及……

    陛下知不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个陛下和他一起在被子里埋头密谋着各种“诡计”的日子,终是一去不复返,那些光明磊落的神情,会不会最终变为先帝那充满猜忌的样子?

    心中维护的净土赫然崩裂,库莫提感受到了巨大的颓丧感,这些让他这个以荣誉和责任为己任的军人像是自暴自弃地松开了手,随着洪流的咆哮“自由自在”地离开了。

    然而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脆弱根本不可能影响太久,连脆弱和逃避都是可耻的,而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激起求生*的他在洪流的激荡中脱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重物,只留下御寒的贴身衣物,在那沉浮汹涌的浪涛里,他尽力地将自己的头伸出水面,他知道自己无法抵抗水流的奔腾,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冲到下游去。

    正是在与天斗、与洪流相斗的时候,他突然领悟了“顺其自然”的道理。

    如果历史也是奔腾不止的洪流,那些逆流而上的人终究是要被淹没的,能活下来的,永远是学会了“顺其自然”的人,无论他如何掩饰,就如逆水行舟,只会让矛盾越隐藏越深,越影藏越恶毒。

    他一开始做出的选择是对的,但遇上了错误的时机。

    他后来做出的选择是错的,却沾沾自喜自己保护了拓跋焘的“心性”。

    解脱了的库莫提彻底放开了心胸,伸展着双臂,让自己浮在水上沉沉浮浮,心中豁达一片,那些宗室、未来、斗争全都抛之脑后……

    然后,他就差点被冻死了。

    ***

    “这后生长得真俊……”

    一个中年大妈摸过库莫提光洁的胸膛,忍不住捏了捏。

    “大水冲了这么多人下来,就数他最齐整。”

    “死了那么多人……”

    穿着白鹿皮裤褂的男人满头辫子,“这些人真是造孽!”

    “醒了醒了醒了!”

    中年大妈叫了起来。

    “他醒了!”

    库莫提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热烘烘的,暖和的他四肢五骸都像是从冰冻中重新解冻一般。

    身下的毯子也散发着热气,这是因为土地被火烤过,身上的皮毛带着一股怪味,恐怕已经用了很多年了。

    大约是北地的牧民。

    北燕和其他北方诸国一样,有许多胡族生活,这些东北土地上生活的胡族被叫做“东夷”,和北燕政权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建你的国家,我做我的牧民,我不称臣,也不藩属,更不纳贡,但我也不给你惹事。

    只是这些东夷毕竟势力太小,时不时受到北燕和高句丽的欺压,像是畜生一般被驱来赶去,好在他们都是在树林里居住,东北多森林,北燕除了偶尔驱赶一番,也没有造成过多大的伤亡。

    “你醒了?”

    满头小辫子的首领木昆连忙凑过来相看,见库莫提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活了!活了!”

    “哦吼!哦吼!”

    木昆所有的族人高兴地凑过来,一下子就把库莫提围住。

    这些人全部都穿着白鹿皮裤褂,男子索发,女子束发,皮肤粗糙骨骼粗壮,一见便是东夷的特征。

    “我在何处?你们是何人?”

    库莫提动了动手脚,发现没有哪里受伤,心中大呼“好险”。

    “你被我们部族救了,我们是库莫奚人,你也可以喊我们奚人。”首领木昆更高兴了,用室韦话说道:“被冲走的大多是鲜卑人,你也是鲜卑人是不是?”

    库莫奚和室韦同属东部鲜卑,是鲜卑宇文部的别部,宇文鲜卑原本是匈奴人,后来加入了鲜卑族,所以语言和习俗都和普通的鲜卑不同,宇文部后来被同为东部鲜卑的慕容氏打败,四分五裂,有一支大支则到了北魏,是以身为王族的库莫提也会说他们的语言。

    但毕竟很久不用,库莫提用生僻的室韦话说道:“是,我是,鲜卑,你们,奚人?”

    “能说我们的话!太好了!”

    木昆一拍掌,举起库莫提的中衣。

    “你穿着丝的衣服,你是魏国的贵人是不是?按我们库莫奚的规矩,我救了你,你要给我们赎金,我们才能放你回去!”

    竟遇到了趁火打劫的!

    库莫提笑了笑。

    但他们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他们把他捞上来,他一定还冻僵在水里,说不定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沉下去。

    “我虽没有富可敌国,但家财还是有不少的,你们想要什么,不妨说来。你们救了我,我应当送给你们谢礼。”

    库莫提绝口不提“赎金”,在高傲的他看来,只有被俘虏了才涉及“赎金”。

    “我们要见你们的大可汗!”

    一个青壮突然插嘴,把头凑了过来。

    “是!”

    “我们要见你们鲜卑人的大可汗!”

    库莫提这下真是啼笑皆非。

    “你们是不是觉得,见鲜卑的大可汗,就像,你们见你们的首领,那么容易?见大可汗,难!”

    “那我们不管,我们就要见大可汗!”

    东夷人头脑都很简单,在他们的心目中,鲜卑人还是那群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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