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滋味 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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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轻盈地跑上前,把球捡起丢回,朝着那群小鬼笑了笑。
「我们到凉快一点的地方。」
操场的跑道是红的,这也让阿福吓了一跳,直嚷着变了真多,都不一样了。
在跑道的外围是排茂盛的榕树,在底下走着真的相当阴凉,还有一堆供给小朋友玩乐的游乐器材。
维轩踩上一条大树根,环视一圈,裸露在地面的树根错综复杂,像团纠结在一起的粗大蚯蚓,又如无数只光滑的触手伸入地底,要将什么东西给绑住般交织着。
「是秋千耶!多久没坐了。」阿福兴冲冲地揽住铁链,拍了拍系住的长木条,一屁股坐下,大力地摆荡起来。
维轩也挑了一个坐下,轻晃着。
毕竟不是自己熟识的地方,维轩虽觉得这个小学校绿意盎然,可惜有着陌生感,不似阿福能有着怀念的感受。
远望去,跑道对面有着一座方形凉亭,亭盖是由数条纯白的花岗岩镂空排列成,整座亭都攀了一簇簇的九重葛,有深紫、粉红、白色,交杂着,活像一座由缤纷花朵及绿色蕂蔓所搭砌成的天然堡垒。
「哈,原来小时候玩的秋千才离地这么高呀!」阿福的长脚在地上拖着,划出了几条痕迹出来。
「好像坐在小板凳上。」维轩也一样不好荡起,修长的双腿显得无所适从。
两人干脆都站了起来,站起来荡着玩。
越荡越高,仿佛天空的距离就越缩短了点,看出去的视野也变得更加宽广,蓝蓝的天空成了很大一片。
很喜欢这种有风的感觉,自己造出来的风,依自己角度看出的世界,自由想飞。
「以前会比赛谁荡得最高,每次赢的都是自己,那时好得意,荡到最高点时还真以为自己是只鸟,有一次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真的放开手,结果跌得好惨呀!回去也不敢说,自己拿了药随便涂,嘿嘿。」阿福好像在转述着别人的事迹般平静,还带了笑容傻笑着。
「那你还真是命大呢。我记得看过一个故事,里面有个女人就是这样摔死的。」维轩不冷不热地说着,更像是在评论着不认识的人一样。
停下摆荡的姿式,秋千的速度开始缓缓降下,只有阿福还在加快他的动作,那是一个很特别的身体律动,稍稍曲起身体,然后宛如将自己的身体当成弹簧般弹出,双手紧紧捉住两侧的铁链,将所有的力道往前推送,等到力道止了,秋千摆上了最高点,身体又曲起蕴酿着下一次要弹出的力量。
看着阿福愉悦地玩着,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维轩忽地转念想到,两个大人玩着秋千由旁人来看应该会觉得更可笑吧!相当罕见的场景呢。
阿福缓下秋千,在飞出之势稍停时跃了出去,以一个稳健的动作落地,完美的十分,只差没来翻个前后空翻而已。
「走吧!今天要把所以的游乐设施全玩过一遍。」阿福兴致勃勃地说道,童心大起。
「你一个人玩吧!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了。」维轩淡淡地说着,他对这些东西还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校园里的凉意他倒是挺喜欢的。
看着阿福一下子吊上单杠一下子攀过攀爬架,来来回回地,像只猴子般敏捷,维轩的眼光就忍不住地追着他瞧,仿佛在欣赏着运动的美。
接着,玩到了翘翘板,维轩只好奉陪地跟着坐下。
脚一蹬,维轩这边轻易地浮起,再换阿福一蹬,浮了三分之二就掉了下去,幸好脚长,干脆就站起。
「嘿,溜滑梯多了一个耶!」玩腻了翘翘板,阿福又往下一个目标物走去,「以前只有这一个大象造型的。」
维轩走近审视,大象造型的溜滑梯看起来颇有年代,上面着的彩漆都剥落大半,后头上去的水泥梯子也都磨得光滑,把里头的红砖露了出来。
至于新的这个,比较高耸,大约一楼半的高度,也没任何造型,就是溜滑梯。
两个溜滑梯正好相对,阿福就从这个溜下来后就直接冲到对面溜滑梯的顶上,两脚张弓曲身滑下,快跑奔上滑溜的溜滑梯,余力不足只好弯下身两手捉着一旁的扶手一步步地爬上去。
看久了也觉得无趣,不过,阿福好像对这两个滑梯情有独钟,维轩只好也跟着爬上去,无聊地溜上溜下。
后来胆子大了点,也就站起来在上头跑。
新尝试固然有趣,但,也存在着不定的危险,维轩溜得太快,收势不及,一个跌扑当场趴在地上,维轩赶紧爬起,衣服全沾上了泥砂,幸好肩头的伤没事,但,也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只好在心底大骂。
丢脸死了,绝绝对对不再碰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
「你没事吧?」阿福紧张地趋前观看,帮忙把衣上的灰尘拍去。
死阿福,你刚刚怎么没有拉住我,可恶!
「我没事,不玩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阿福拉住维轩的手,「你的手受伤了。」
依言一看,维轩曲起自己的手,果然靠近手肘的地方渗出了红色液体,伤口四周还沾黏了一堆黑灰泥沙。
打开水龙头,维轩在冰凉的水流底下冲掉伤口的泥污。
「擦破皮了。」阿福说道。
是呀!不用你说我自己看得出来。
「这种小伤舔一舔就行了,只是最近运势真不好,老是受伤。」感受到伤口碰到清水的刺痛,维轩决定要结束今天完全不浪漫又超级凄惨的告别之行,不仅让太阳晒得晕头,还跌了个颠蹶不堪的窘样。
本想应会有点感伤,但,一点感觉也没有。也许内心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也说不定,可是。。。。。。眼前这个人。。。。。。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无情了?明天就要走了,为何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已经死心了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没错吧!
记得一开始对这个人真没什么好感,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维轩确确实实地记得当自己亲口说出要离去时所流的眼泪,一股连自己也不太明了的情感随着泪水滑落,悄悄地掉进自己的心里,让自己充份了解了那份不安的感觉。
没错,自己真的很喜欢他。维轩肯定地想着,他要好好地记忆着,纵使不能说出口,纵使这是个没有结局的爱恋,他仍是要珍惜着与他仅有的时光。
不过,自己真的太平静了,仿佛被什么压抑着,虽然没什么感觉起伏,可是胸口就是有股闷闷的感受,无法舒坦。
两人并肩走至刚才看到的小凉亭,四面的柱子以及方形顶盖全攀上了花朵,近看更觉得色泽美艳,有着夏日奔放的生命力。
坐着乘凉,维轩曲起手来检视伤口,红色的小血珠兀自流着,只是以极缓的速度从伤口渗出。
「有没有面纸?」维轩问道,低下头来将伤口旁的血水舔掉。
阿福朝着自己挪了一步,原以为阿福向前是为了递面纸给自己,没想到竟是将自己的手扯过去,仿着刚才的举止用舌尖轻拭着。
一阵愕然,思绪转了好几圈才飞回正常轨道。
奇怪,应该当场给他一拳的,自己怎会如此平静,宛若一池没有涟漪的湖水,湖水,对了,那一池紫色的湖水瞬间跃入维轩脑里,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激昂的语调只用了两个字,后头的声音宛若消失了,仿佛听到自己理智断裂的声响,维轩就这样红着脸任由阿福举动的放肆。
微眯起眼,维轩不敢多瞧。触觉上的感官刺激比视觉上还来得多,阿福的舌像有着自我意识般灵巧窜动,有点滑腻又带了点粗糙,轻盈的舌尖点在伤口四周,夹着湿润与温热不时地往那处失去皮肤保护的脆弱伤处舔去,微微地刺痛,使维轩紧抿的眼皮不时地抽动,告诫着他该结束这样奇怪的景象。
厚实富有弹性的唇瓣有时不经易地贴附在维轩的皮肤上头,传来那层微妙柔嫩的触感,以及温热的体温,同时,在激荡憾骇的胸臆情绪里更令维轩直接联想到那日的池畔亲吻,告诉着他,这些事都是真实的,是存在的。
而他,正接受着。
这真的很重要,对维轩来说,那一刹那,他像是可以完完全全地接受阿福这个人,这个性别与自己相同的人,他是怎样的人令维轩不在乎了,明天即将离去也不在乎了,之前想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烂结果更不在乎了,霎时,他有着一股想将深藏在心底的情感抒发的冲动。
咽了一口干涸,「我、我。。。。。。」嘴唇颤动着,声音却不配合地打起结来。
突地,一个推力把维轩的手臂送回,阿福打起严肃的眼神端睨着自己。
糟了,又做了这种事!惨,这次肯定会被骂。
「对不起!」大大声的抱歉宛如把维轩吓懵了,下一刻,只见他不语地凝视着自己的手肘又转眼看了看阿福。
「走吧!回去了。」维轩轻描淡写地说道,恍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阿福如获大赦地抬起头,快步地跟了上去。
方才真不知着了魔还是犯了什么病,一瞧见维轩的举止,脑袋唰地一声空白,等到自己从茫然里清醒时,才知自己拉着维轩的手腕正做着亲腻的动作。
幸好对方没有生气,也没责问自己,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回覆才好。
维轩似乎有点变了。阿福下了一个这样的推定。
他不似以往那样容易生气,也不再挑语病讥讽着自己,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像是纵容着,又像是顺从着,自己对他的逾越举动他都不再计较,不管是握住他的手还是把他推倒在床上,抑或是刚才的舔嗜,他都没有表现出反感或厌恶,的确很奇怪,维轩真的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猜测不出对方的想法,阿福仍难以高兴,他想了两个结论。
一个是维轩终于也喜欢上自己了,另一个则是可怜自己,因为他要回去了,他不想惹自己伤心。
反覆地推论下,题目简直越来越难,答案愈是隐而不见。
唉,维轩是个温柔的人,应该是后者的机率比较大,更何况他曾对自己明白地说过,他是不会喜欢自己的,永远也不会。
「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奇怪,一会儿皱眉的,一下子又傻笑个不停,被太阳晒坏了脑袋吗?」维轩骑在一侧问道。
「没、没有啦!」
忽地,仅容一辆汽车通过的道路上驶来一辆大卡车,迫得两人先暂时分开各停在路的两侧,好让大卡车驶过。
震耳的呼啸加上柴油燃烧的浓密黑烟,薰得两人差点呛到。
「呼,好像大象奔过一样,地面都晃动着。」头一次这么靠近砂石车,硕大的轮胎几乎跟脚踏车一样大,只有几公分的远离差距,轰隆轰隆的可怕音效逼出了点惧意,维轩感叹道:「被压过去一定很痛。」
「嗯,这些大卡车已经压坏我们村里好几条马路了,最近都在建东建西,好像又有新工厂要盖在附近,就连村长也在盖新房子,也许再过几年,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吗?」
「马路变多变宽,房子也可能改建成不同的样式,到时维轩再回来的时候也许会认不出来是同个地方呢,呵。」阿福笑嘻嘻地说道。
并肩地骑着,阿福瞟了维轩侧脸一眼。
明天以后就看不到维轩了,这种感觉还真的很奇怪,就像在强烈得炫目的太阳光下头看着远方的景像般,会扭动着,相当不实在的错觉。
明明维轩现在就在面前跟自己聊天,听得到他的声音,看得到他的身影,可是,后天这一切就不存在了,好奇怪。
以后还真能见到面吗?烈日下头的阿福,内心倏地浮现一种诡谲的感受,在脑里不断混乱地拼织交接膨胀,奇怪、奇怪、好奇怪。
「你真的要走吗?」阿福带着不确定问道,有着刚刚才得知消息的假象。
当然,阿福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就在那天他从阿昆家回来后,维轩即对他说了,趁大家一起和乐地吃着晚饭,他无法挽留这个答案的时候,好伤心,那是阿福当时惟一的感觉。
阿福不认为维轩无情,更不觉他是残忍的,阿福只觉得维轩一定会跟自己一样难过,而自己却无法改变这必然的结果,也无法让维轩带着开心的记忆离去。所以,阿福感到伤心,十分地伤心,那晚,阿福彻夜无眠。
「废话,你忘了我有多么讨厌这里吗?能离开真是求之不得呢。」维轩不再说话,大力踩着踏板往向前驰去。
真的吗?维轩,你真的对这里一点留恋也没有?任何一点东西都好,小诚、白色小猫,还是阿妈煮的食物。。。。。。什么都好。。。。。。我好想亲口听你说出不舍,你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