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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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伶菜
第1章
我生长在一个很中国式的家庭里。
我想,所谓中国式的意思就是,内敛、矜持,不擅长交流,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在我的印象之中,家人之间,罕有肢体的接触。
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出长差后回到家,会一把抱起我,高高地举到天上,我大声地笑,顺势猴在爸爸肩头,觉得好快乐。
妈妈总是在忙家事,很少抱我,后来,连爸爸也不抱我了,他说我长大了,抱不动了。
而且,男孩子不可以总是要抱抱,太娇气。
妈妈常常这么说。
爸爸妈妈吃饭时是面对面坐的,逛街时是一前一后走的,晚上房门是紧紧闭上的。对我,他们很注意教育,要求和期望也很高,但是好象连打都很少打我。
年幼的时候,常常看到他们为工作问题、为生活琐事争吵,爸爸摔了东西,妈妈在远远的站着哭。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大人的腰部高吧,总是急急过去抱住爸爸的手,被甩开了,又去抱妈妈的腿,妈妈转过身去没有理睬我。
我呆呆地抱了她一会儿,想不出要怎么办好,心里一急,哇哇地哭了……
又一次在梦中被这样感觉惊醒。
原来是梦。
似乎是个熟悉的梦,带着熟悉的某种焦灼。
如果渴望触摸和拥抱也算一种病,那么大概可以称之为“皮肤饥饿”——据说温血动物天生都有这样的渴望。
睁开眼睛,用手抚着自己的肩臂,心里空落落的。
天亮后就要去实习单位报到了,如果不睡,打不起精神恐怕会给人落下坏印象。
宿舍里的同学都睡得很熟,我轻轻翻身向墙壁,把手伸向那个熟悉的地方,很快,潮热的液体在紧握的指缝涌出……我尽量压制自己的呼吸,直到晕眩的波浪消逝。
身体经过强烈的快感后舒展开来,睡魔终于又重新接纳了我。
天亮了。
我仍然不免带着些倦意,跟着教授走在去实习的路上。
“张健,怎么没精打采,昨晚打游戏了还是去喝酒了?实习第一天,首先要给报社的老师们留个好印象。”教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马上提起精神,笑着点头。
我的学校是本省首府的一所普通大学,专业是大众传播,这是我们班的第一次正式实习,我被分到本城最著名的媒体单位里,也是竞争最激烈的一组——谁不希望争取到毕业后留在这个单位?
报到后,实习生首先被带去当校对。
在这个大单位的校对组里,除了一些老员工、有关系的家属,还有部分刚进单位的新人,和我们一样,需要先在校对组里呆一段时间“熟悉工作流程”,然后才按照个人特点分配到其他部门。
但不管他们是谁,我们一律称“老师”——这是唠叨而好心的老教授在学校里事先嘱咐过的。
当我们进门后摆出最可爱的笑,向每一位“老师”打招呼的时候,一个人从我们身后跑了进来,笑着越过我的身边:
“险啊,又被主任抓住就惨了!”
校对组里的其他老师都笑了起来:
“在实习生面前迟到,小唐你太丢脸啦!”
虽然我根本没看清这个人的模样,但是我感觉得到,这个人带进来一片快乐的感觉。
“唐老师您好……”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我的话突然引起一阵哄笑,连最端庄的校对组长也莞尔。
微笑僵在我脸上,我略为惊惶地望向同学,他们也正面面相觑。
“你……不要叫我老师,叫我小唐好了!”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个边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去,边可恶地喘着气挣扎着回答我的人。
天!
白T恤(胸前还有卡通图案!)、卡其色折脚短裤、白球鞋白袜子,外加一个斜挎的大包包,高大身形,健康肤色,短发生猛,笑容可爱——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遇见,我是坚决、坚决、坚决不可能叫出“唐老师”这个称呼的。
把大包从肩上甩下来,他继续笑着说:
“在这里我也是新人,我叫唐伟,真的,你们只要叫我小唐就行。”
“唐老师”成为我实习生涯中的“污点”。
从此以后,每次校对组里有人跟小唐开玩笑就会叫他“唐老师”——由于小唐乐天的个性,跟他开玩笑的人实在不少。
每到这时候我都郁闷无比。
幸而他很快就离开了校对组,我的心理压力顿时减少很多。
但是没想到,接着在我实习生涯的第二个“污点”里,照样有小唐同志的身影。
事情发生在我度过了校对时期,被派到记者部打杂之后不久。
早上,我在校门口的小店里匆匆忙忙喝了碗豆腐花,就赶到单位帮记者接热线电话——坐在电话边上接一整天,各种鸡毛蒜皮的咨询、投诉、谩骂都会在电话里出现,应付得口干舌燥不说还可能受气,这个苦差记者们总是能躲则躲。
但是不管怎么说,热线里也有可能出现一些新闻线索,虽然几乎都是小事,记者们大多不在乎,他们在各自跑惯的领域里都有线人,不愁没新闻做,而对实习生来说就不一样了,蚊子大小也是块肉呢,所以,我们这组实习生私下里商定了每人值班一天,轮流上岗。
同学们前几天好歹在电话里都找到了小线索跑跑,今天终于轮到我了。
说实在的,我还没“开荤”呢,实习到现在,没发一篇新闻,心里直发慌,今天的热线对我很重要。
上午的记者部门可罗雀,一般记者们不到接近中午是不会出现的。
我还没坐下,电话已经催命地响。
刚接了没几个电话,我就开始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撑着又接了一个,电话里的男人坚持说他们家门口一棵大树马上要倒下来了,再三要求我们派记者去抢拍这难得的新闻,我一边解释说现在没有摄影记者在,一边感到肚子里仿佛被利刃绞动般痛苦。
我慢慢伏在桌子上,电话里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响……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肚子好疼……”
电话被人从我手里拿走,三两句话结束了交谈,随即轻拍我的肩膀:
“你能自己走吗?我带你去医务室。”
“好……”我站起来,眼前有点模糊,不禁晃了一下。
一双手扶住了我双肩,我心里一抖,才发现身后站着小唐,而我这一站,一晃,如果他不扶我,几乎就要倒在他怀里了。
即使是肚子里万分难受,我还是感到脸上火辣起来。
肩膀上的手很温暖,带着男性的力度,隔着薄薄的衣服我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形状,我甚至还能感觉到,小唐的身体就在离我背部很近的地方,他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向我覆盖过来。
小唐扶住了我,微微从后面低下头来,关切地问我:
“怎么样,还好吧?”
我们的姿势,如果用暧昧的眼光看,怎么都像是一个拥抱。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事……”我勉强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他也不再多话,松了手。
从办公楼走到医务室要穿过整个单位大院,小唐一直走在我边上,亦步亦趋。
路上不时有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看着我们,有的人和小唐打着招呼,我听到诸如“实习生……我到记者部送样稿,看到他不舒服……”之类的对话。
默默地走着,肚子的绞痛阵阵袭来,我走得既慢又佝着腰,觉得自己的样子简直糟透了。
经过检查,医生认为我大概是吃了不洁的食物引起急性肠胃不适。
我无力地坐在医务室里,看着小唐帮我跑进跑出交费、取药、找水,最后把水和药一起递给我吃:
“吃吧,吃了回去休息一下,没什么大事的。”
我抬头,又看到这个人灿烂的笑脸。
第2章
等我回到办公室,发现记者部的陈主任已经临时抓了个记者在接热线。
那满脸不爽的记者一看到我,便示意我到主任办公室去。
心一沉,我急忙进去说明了上午突然离岗的原因,陈主任听完,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问我下午是否需要回学校休息。
我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今晚学校还有比较重要的活动,我确实需要养养精神。
告辞时,不小心和陈主任对上一眼,明明自问没做错什么事,我却突然有了种无所遁形的被压迫感。
听一起实习的同学议论过,他是报社现任社长手下第一红人儿,从前也是社里的名记,一支笔专写负面报道。对于实习生来说,这位素以冷淡著称的主任实在不好打交道,话少,表情更少,但是面上那双眼,又犀利如刀。
临走,我到单位的设计部那个楼层去了一趟——小唐是在设计部工作的美编。
我要把药费还给他。
从设计部告辞出来,在门外等电梯时,依稀还听到美编MM们的声音:
“今年的实习生长得好可爱啊,我喜欢……小唐,下次我们去K歌要带上他哦!”
“哟哟哟,小唐你完了,报社第一帅哥的宝座有危险了!”
小唐的声音:
“嘿嘿嘿,你讲啊,再乱讲啊——看我明晚替不替你顶班!”
“救……命……”
年轻人为主的设计部里一片大呼小叫。
我有点昏沉沉地回到学校,宿舍里空空的,室友们都在各自的实习单位里忙着吧。
蒙头睡了一下午,在简单的晚饭之后,我开始洗澡更衣——今天晚上,我要主持学校的一个晚会。
有时想想也不能置信,高中一直藏在角落默默无闻的我,上大学之后因为偶然被选中参加全省的学生主持人大赛还获了奖,于是总被学校指派去主持校园里的各种晚会,在整个大学时代,居然成了舞台上的“常客”。
手法熟练地把湿漉漉的头发吹干,梳理整齐,在前发上喷了点定型水,再看看镜子里的我,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微笑,对自己的外形还算满意——到底年轻,已经看不出倦容。
这张脸,在灯光之下,张扬着和白天完全不同的光彩。
也有女生被我在舞台上神色自若的脸骗倒,偷偷在人少的路上等,我只听到她的头两句表白,连她的样子都没看清就慌忙走开了——后来被还传说成我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对告白的人正眼都不屑一顾,并且该女生得了一外号,叫“泰坦尼克”,就是撞冰山的那个。
走出宿舍,校学生会的文化部长辛华已经在门外等候——辛华是我师弟加好友,但是一岁的年龄差距在我们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清秀的长相,稳健的神态,适中的身材,鼻梁上的无边眼睛,都使他显得比同龄人成熟。
他看到我出来,向我扬了扬手上拎的一套正装。
“谢谢啊,又要麻烦你帮我去借服装。”
他笑了:
“没关系,反正我有时间。我们快到礼堂去吧,趁早,我已经把节目串词写好了,你换了衣服还可以背背词。”作为主持人,其实辛华的条件更好,一把声音入耳舒服之极,纯正的普通话,温醇的嗓音,朗朗笑声里,让人仿佛能感觉到男人宽厚胸腔中的共鸣。
今晚如果不是辛华身上还担着整个晚会的组织和协调工作,他完全可以自己上台主持,我就省事了——事实上,自从我升上大四,已经基本退出学校的活动,今晚上台也是纯为帮辛华的忙。
和我对学校活动能推则推的态度不同,辛华在学生会、在社团、在学校广播站都是风云人物,也算得是风靡万千少女的校园帅哥。
骑上单车,我们说笑着,在暮色中往礼堂驰去。
晚会热闹地进行着。
我静静地坐在后台,等候节目交替时出场。
后台其实是个很混乱的地方。
歌者、舞者、演员,平时也许是最朴素的学生,现在也都裹在绚丽油彩和奇装异服下,看不出本来面目。
我习惯独自一隅,看着大家忙碌地蹿来蹿去,等到一个节目终了,便站起来,和女主持一起,微笑地走到聚光灯下。
辛华当然就比我忙得多,看他神色自若地调度各方,认真的样子确实很有魄力,我相信他毕业后也会是个人物,不像我,混了四年,好象在学校也挺风光,但是一接触社会啊工作啊就手忙脚乱。
“帮个忙好吗?”后台昏暗的灯光下,一张非常非常惨白的脸突然出现。
正在发呆的我措手不及,差点掉下椅子。
“我们的舞蹈需要一段画外音,辛华说,等下你可以帮我们念。”白面小生微笑,幽雅地伸出手,把一张纸递给我。长长的流苏从他翠绿的舞衣袖子上垂落。
辛华在舞台幕布边上冲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