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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咒欲-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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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冀却一直没再返回。

  云锦书枯坐着,看油灯最终爆出一个灯花,青烟袅散。

  窗纸,已微微染上旭日红光。

  他熬不过几分倦意,伏在桌上假寐。猛听一声巨响。两扇木格房门被踢得门轴断裂,飞起撞上墙壁。

  连冀衣衫溅血,面目背光,挺立门前。黑眸里不加掩饰的怒火,令云锦书气息骤停,僵硬着身体,看连冀缓慢地朝他走来。

  每一步,都散发着寒气。

  「云、锦、书。」三个字,一字一顿,迸出连冀牙缝。

  狠狠一把揪起云锦书长发,无视云锦书痛出的泪光,连冀拖着人大步走出小院,将云锦书推倒在草地上。

  ◇◇◇

  云锦书头昏脑胀,好一阵才看清周围站了不少人。小珊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怯生生地缩在院门阴影里。

  那奚总管赫然也在,正幸灾乐祸地朝他阴笑。贺昌站得甚远,满脸都是焦虑关切。

  「云锦书,你怎么解释?」连冀的声音冷得像从雪山冰峰间刮来的风,阴寒刺骨。

  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抛到云锦书面前。

  纵使人头眉眼纠结,云锦书仍认了出来。「贾小七、祝华……」

  都是莲花坞里的得力好手……封君平呢?他猛地仰起头,对上连冀濒临狂怒的眼神。

  「我警告过你,要你别惹火我。你竟然还不死心,给莲花坞的人通风报信。」连冀咬牙切齿地俯视云锦书,「飞鸿山庄有什么地方不如莲花坞?你就非要自甘堕落,跟帮山贼混一起?」

  「庄主息怒。这几人或许是自己找上山庄的,请庄主莫错怪了云先生。」贺昌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替云锦书说话。

  「贺昌,庄主面前,哪容你乱开口?」毕天青忙着呵斥自己徒弟。贺昌见师尊动怒,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连冀冷笑一声,道:「我倒很希望自己是错怪。云锦书,那天外出打猎,你洒下无数纸片,还骗我说是平安符。呵,好一个鸿雁传书。」

  那天,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彩纸,当时正心心念着和云锦书耳鬓厮磨,并没深思画中寓意。今晚见到莲花坞的人潜入山庄,方始恍然大悟。

  他用靴尖勾起云锦书的下颌,冷冷道:「可惜,你也太小看我飞鸿山庄了。以为封君平来了,就能救你走?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这里。」

  云锦书下巴被男人靴子顶得生疼,忍痛道:「封、封大哥他怎么样了?」

  竟然还念念不忘那山贼头子?连冀瞪着他,怒到极点,突然嘴角微翘,扬起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容。

  「他被庄中护卫围攻,身中数刀逃跑了。一时半刻会应该还死不了。不过嘛……」他故意卖着关子顿了顿,才道:「我不会再任姓封的逍遥。云锦书,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调来千军万马,踏平莲花坞?」

  云锦书浑身如坠冰窟,奇寒彻骨。良久,涩声道:「你,你说什么?」

  「知道后悔了?」连冀终是目露恨意,一字一句道:「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若不起异心,我本来已打算放过那群山贼。是你,逼我动手。」

  他锁住云锦书双眼,「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已经答应会放你自由,会宠着你,你却还不领情!」

  云锦书茫然听着连冀的质问,倏地一笑。他声音很轻,但周围的人个个练家子,都听到了。众人本在私下里暗自议论,顷刻鸦雀无声。

  「笑什么?」连冀抓着云锦书头发,将他拖起身。

  直视连冀凌厉眼眸,云锦书反而镇定之极,先前心底的种种悔恨惊恐,不可思议地烟消云散。

  是他,给莲花坞带来灭顶之灾。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逼自己忘却所有的尊严,在连冀胯下奉迎承欢,忍辱偷生。只因为他还深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离开飞鸿山庄,能再回到封君平身边……

  可如今,希望已被连冀无情扑灭。

  封大哥如果死了,世上,也再没有人能懂他,知他心中伤痛,肯像儿时那样毫无隔阂地关心爱护他。

  旁人,只会觊觎他的容色,嘲笑蔑视他……

  他活着,还有何意义?

  「杀了我。」他平静地对连冀轻笑,目光迷离而遥远,「人是我引来山庄的,请连庄主杀了我吧。」

  奚远流听到云锦书竟亲口承认,喜出望外,赶紧在旁煽风点火。「庄主,这人把山贼引上门,害庄里死伤不少护卫,该送刑堂处置。」

  连冀丝毫不理会奚远流,只死死盯着云锦书唇边那抹微笑。

  「你真的宁愿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云锦书,你把我连冀对你的情意,都当什么?」

  「我不想做庄主手里的纸鹞,更不想当玩物。」云锦书忽略头皮上不断加重的痛楚,继续笑:「庄主心中也有情意吗?庄主喜欢的,还不是我的容貌、身体?就跟汪老贼一样,只想玩弄我而已……」

  「闭嘴!」连冀暴喝,气得面皮发紫。「你竟敢将我跟那老贼并论?你……」

  「有何不敢?」

  云锦书眸底闪过丝清冷讥诮,刻意把已经快气疯的男人逼至绝境。「庄主所作所为,和他有什么不同?你和他,本就是一丘之貉,衣冠禽兽……」

  下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男人的怒吼盖过了一切声音。

  连冀满挟怒气的一掌,印上了云锦书胸口。「啪」一声,如击败革。

  云锦书什么惊叫也没有发出,整个人就似断了线的纸鹞,凌空飞了出去。撞上远处的墙壁才落地。

  粉白墙身上,赫然多了滩艳丽得刺眼的血迹。

  「云先生!」贺昌情急地叫出声,收到师父毕天青一个指责的眼神。

  连冀一掌击出,也旋即明白了云锦书的用心。

  云锦书是一心求死,才故意激怒他!

  所以,手掌击上云锦书胸口的那瞬间,他硬生生地撤回内力,但云锦书依然被震飞。

  他飞步跃落那白衣人影身边,翻过云锦书软绵绵的身体,发现云锦书双目紧闭,面色惨黄若金纸。脑门在墙上撞得不轻,鲜血流了满脸,嘴角也溢血不止,将胸前白衣染成腥红一片。

  连冀面如死灰,颤抖着一探云锦书鼻端,幸好,还有呼吸。他用衣袖使劲按住云锦书头上伤口,抱起云锦书,疾奔离去。「快叫大夫去书剑楼。」

  机伶的属下忙拔腿去找大夫。余人略一迟疑,议论着陆续散了。

  奚远流和毕天青走在最后,恼道:「那姓云的莫非是妖孽,给庄主下了什么咒术妖法不成?都将贼人引进山庄了,庄主居然还不舍得杀他。」

  「我看庄主他果真是有些不对劲。庄主从前,何曾会像今日如此失态?」毕天青向来稳重,原本还觉得奚远流对云锦书敌意太重,未免小题大做,这时也忍不住连连摇头。

  两人都是飞鸿山庄的老人,看着庄主在眼皮底下长大,见惯庄主风流阵仗,两人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因两人也算熟稔连冀的性情,知道庄主没常性,到手了便不再在意,况且也从不会为儿女私情乱了方寸。

  然而这个云锦书,却逼得他们庄主理智不复存在。

  两人相顾一望,异口同声道:「走!」

  他们不能再容那扰了庄主心智的妖孽留在庄主身边。拼着被庄主责骂,也要力谏,让庄主除掉云锦书。

  ◇◇◇

  书剑楼里,流苏锦帐描金绘彩。紫玉丹鹤香炉里飘出的白烟迂回袅绕,满楼生香,仍可闻丝缕淡淡的血腥味。

  云锦书仍昏迷未醒,仰面躺在连冀的大床上,仅有胸膛在微弱起伏。

  山庄的大夫姓谢,是个样貌清雅的中年人。替云锦书清理包扎好头上伤处,才移步到桌边开了药箱取药丸。

  连冀一直坐在床边,自己身上的血衣也没换,紧握着云锦书冰凉手掌,沙哑着嗓子问:「谢大夫,他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谢大夫一边翻弄着瓶瓶罐罐,一边摇头。「这可说不准。庄主您的掌力就算撤得快,云公子是弱质文人,也经受不起啊!脑袋又撞了那一下,还好头骨没碎。不过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算是破相了。」说着,又重重叹了几声。

  破了相,也就意味着失宠。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这云公子的凄凉余生……

  连冀背脊僵了僵,低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一名书剑楼的护卫匆匆上楼,说是奚远流和毕天青两位总管求见。

  连冀此刻哪有心思,挥了挥手想吩咐那护卫,叫那两人改天再来。却听楼梯木板声响,奚毕两人已迳自上了楼。

  看到连冀沉下的脸,奚远流拱手行礼,先发制人:「庄主,恕属下来得匆忙,失了礼数。但事关重大,纵然庄主不爱听,属下和毕总管还是恳请庄主杀了这云锦书。」

  「你说什么?」连冀剑眉竖立。

  「庄主,奚总管也是为了庄主您着想。」毕天青正色道:「云锦书本就是一山贼,还劫了山庄财物,只是庄主既然喜欢他,属下等也不便多言。可如今他引贼入室,累庄里死伤多人。庄主您再一味袒护他,叫山庄下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庄主您日后也难以服众,会遭人背后嗤笑啊!」

  连冀目光冰寒如剑,在两人面上逡巡,最终嗤笑一声,冷冷道:「我若不肯听你俩的话杀他,便是昏庸无能了?嗯?」

  毕天青听出了连冀话里杀机,暗自心惊。奚远流以老卖老,兀自道:「庄主现在不杀他,说不定他将来又要给山庄惹来大祸,庄主迟早会追悔莫及……」

  「不用再多说!我不会杀他的。」连冀一拳砸落床沿,骤然记起床上云锦书伤重,忙收了力。拳头碰到床沿,仅是轻轻一拍,然而云锦书仍是被震醒了,溢出声细如蚊蚋的痛楚呻吟。

  连冀惊喜交集的注视下,云锦书缓缓睁开了眼皮。目光迷茫地游移着,最后落在连冀面上。

  「锦书……」连冀轻唤,想到自己先前那一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强自笑了笑,道:「你的伤,痛得厉害吗?」

  云锦书勉力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脑门,手掌蹭到了纱布上渗出的些许血迹,他忍痛惊呼道:「封大哥,我的头怎么破了?」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连冀也楞住,片刻才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封大哥啊!」云锦书奇怪地望着连冀,「大哥你怎么回事?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连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在谢大夫为云锦书诊治时,已经幻想过无数个云锦书清醒后的画面。愤怒指责,冷眼以对……哪怕云锦书扑上来咬掉他几块肉泄愤,连冀都不会惊讶。可唯独没想到,竟是这诡谲场面。

  云锦书狐疑地审视着众人脸上怪异表情,对奚远流道:「祝华,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怎么从莲花坞跑这儿来了?」

  他不停地问,突然抱住头,颤抖呻吟:「我的头好痛……封大哥,大哥……」求助似地朝连冀伸出一只手。

  连冀黑眸里神情复杂,但还是握住了云锦书的手。

  谢大夫也吃惊不小,过来又替云锦书仔细诊察一番,喂了几粒安神镇魂的药丸,云锦书终于昏沉沉睡去。

  「谢大夫,怎会这样?」连冀沉声问。

  「云公子应该是头脑受了大震荡所致。」谢大夫暗中窥视连冀神色,见没什么异样,才坦然直言。「属下也在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病症。有病患不愿接受某些事,又适逢受了刺激,便会忘掉自己不想记住的那些人或事,是谓离魂。我看云公子,像是将他到飞鸿山庄以来的事情全给忘了……」发现庄主脸色越来越青,谢大夫收了声。

  不愿记住,所以就全忘了?把他们之间的刻骨缠绵连同他连冀,都一并抛却?连冀凝视着床上人,最终阖起了眼帘。「你们都出去吧。」

  谢大夫收拾起药箱下了楼,自去开方子煎药。

  奚远流虽不死心,但刚才碰了一鼻子灰,知道再劝也是白费唇舌,只得和毕天青告退。

  出得书剑楼,他仍觉蹊跷:「毕老弟,你说,那姓云的妖孽,是真忘了,还是装出来的?」

  「是真是假,我看庄主都被那妖孽迷住了。」毕天青叹气。

  奚远流回望书剑楼,哼了一声:「我不管他真假,总之,得设法除掉那妖孽,不能再让他迷惑庄主。」

  ◇◇◇

  这场山贼闯庄的风波便以云锦书入住书剑楼告终。纵有下人不服气,也无人敢再去捋庄主的虎须。

  飞鸿山庄又逐渐恢复了昔日的风平浪静。

  云锦书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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