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书剑-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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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卿站在阴影之中,仍是一脸漠然,却不时去瞄那龛案上的沙漏。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自大殿入口处传来,沐云率先走入殿内,笑道:“王家人到了。”
领头的王氏族长乃是一名年过半白的女子,五官凌厉,行走之际衣袂带风,飘然走上前来,朝沐言行礼道:“沐大哥,我们接到消息,越王八剑已由颜氏后代找齐,此事当真?”
沐言颔首:“八剑在此,凌霄世妹请过目。”王凌霄走到龛案之前,摸出怀中一张羊皮纸,一一将八剑抽出剑鞘,对照那羊皮纸上的图样,逐一查验。
她身后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走到萧珩身前,拱手道:“我是王曲池,你还记得我么?”
萧珩笑道:“当然记得,你还在鸣阳城内做厨子么?”
王曲池淡淡道:“你既然找齐了八剑,从今往后,我们自当跟随你。”
萧珩默然不语,与颜雪对视一眼。
王凌霄瞧过八剑,慢慢抬起头来,沐言在旁道:“圣主当年毁去除越剑详考之外所有关于八剑的史料记载,只给我们沐、王两氏留下这绘制着八剑图样的羊皮纸,以便我们辨别八剑真伪,我已将这八剑对照着我那份羊皮纸仔细看过,这八剑确实为真,凌霄世妹可有不同意见?”
王凌霄慢慢转过身,扫视众人一眼,唇边浮起一丝笑意,点头道:“我也认为这八剑不假。”
大殿之内,众人齐声欢呼,沐言神色激动,跪伏于画像之前,朗声道:“禀告圣主英灵,死士颜翎后代子孙颜雪、颜墨,现不辱使命,已将越王八剑找回,我沐氏一族,谨遵圣主遗命,自今日起,奉颜氏为八剑尊主,从此跟随尊主左右,唯尊主之命是从!”
沐家男女老幼,十数余人,齐齐跪于沐言身后,深深叩首。
王凌霄率领王氏一族,亦伏身跪拜,郑重道:“我王氏一族,亦当奉颜氏为尊,自此以后肝脑涂地,绝不会有二心!”
孟卿走下石阶,默然跪在王凌霄身侧,拜了三拜。
众人礼毕,王凌霄瞧着颜雪与萧珩,迟疑道:“尊主只有一位,这两位颜家兄弟……”
颜雪转头,对萧珩笑道:“阿墨,找齐八剑,你居功至伟,还是你来领导大家吧。”
萧珩略一沉吟,微微点了点头,走到龛案之前,点燃一注线香,对着勾践画像庄重拜了三拜,转过身来。
他紧抿嘴唇,静静站于台阶之上,见下面黑压压跪倒一片,想起因越王八剑而落到家破人亡的半生岁月,心中并无激动,也无喜悦,反而涌上一阵悲哀与苍凉。
沐言抬起头来,见他静默不语,不由道:“尊主——”
萧珩回过神来,躬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拜,低声道:“多谢各位……”
王凌霄道:“尊主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
萧珩沉默一阵,颔首道:“我有三件事,希望各位一定办到。”
沐言道:“尊主请讲。”
萧珩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视一圈,停留在沐言脸上,缓缓道:“第一件事,便是斩断圣主棺木下通向山岩各处的韧带,以免因圣主棺木移位,而牵动各处机关造成山崩。”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众人面上一片惊愕,沐言面有难色,为难道:“这……”
萧珩朝他欠了欠身,正色道:“沐老前辈,您曾说你们沐家人长居于此,对这山中每一处的细微变化都有感知,您当知道,圣主棺木保存至今没有发生任何异状,实乃天大的侥幸,若任由这机关存续下去,稍有不慎或者遇到地动山洪,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王凌霄柳眉一竖,上前一步,冷冷道:“尊主,大伙儿跟随您,是为了完成圣主遗命重夺天下,怎么您大事不作部署,反而第一件事便要毁去圣主费尽心血布置而成的机关?”
萧珩面色平静,转头对上王凌霄怒容,慢慢点头:“不错,这便是我要求大家做到的第一件事,你们方才既已在圣主英灵之前立下誓言,便当听我之令行事。”
大殿之内一下犹如炸开的沸水,人人脸上神色各异,低声议论不休,沐言沉吟半晌,喝止众人,对萧珩行了一礼,道:“尊主既有令,属下自当遵从。”
两个时辰之后,沐言领着沐家众人,将勾践棺木之下盘绕的树皮韧带尽数斩断,又依萧珩之命将所有可能引起山崩的机关撤去。大伙儿忙完,便来向萧珩复命。
萧珩微笑点头:“有劳各位了。第二件事……”目光转向王凌霄,顿了一顿,一字一顿道:“毁去九蚣山空墓中的所有机关,填平化骨池。”
众人更是大惊失色,不知所措,萧珩见孟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朝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这件事耗时较长,且需大家一同出力,我等且先去九蚣山办完此事,我再把第三件事详细告知各位。”
王凌霄坐在一旁的客座上,面色难看之极,一拍椅子扶手,怒气冲冲站起身来,大步走出大殿。
沐言神色复杂,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萧珩。
五日之后,天川如锦,微风吹过山头,遍山绿野沙沙而鸣,阳光落在一处破败的村庄之内,沙石黄土在四处高高堆起,众人汗流浃背,不断将泥土运往山内地道之中。
一口水井边,吊桶慢慢升起,明玉衣袖高挽,取下木桶,舀出水来喝了一口,瞧着村内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由笑道:“好师侄,你把我从七弦山庄叫到这里来,原来不是要把越王七剑给我,而是要我帮你做这填山的苦工。”
萧珩遍身尘埃,正将一筐泥土负于背上,闻言笑道:“师叔稍安勿躁,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今日傍晚便可完工,届时那七剑便会交给你。”
明玉苦笑一声,背起一筐沙土,紧走两步,跟上他脚步。
傍晚山内王陵中的化骨池已填得七七八八,萧珩和沐言领着众人在地道入口处封上最后一道土墙,又用石板牢牢盖住,方回到地面之上。
晚霞染红山头,晚风中透出丝丝凉意,大家席地而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喝水进食,均感疲惫不堪。
沐远岫端了一碗水递到萧珩面前,微微笑道:“该吩咐第三件事了吧?尊主下令的前两件事完全出乎大家意外,所以这第三件事,倒是把大伙儿的好奇心都吊起来了……”
萧珩笑道:“好,这就说。”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慢慢站起身来。
所有人的目光皆转向他,一时四周悄然无声,萧珩瞧着一双双好奇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睛,清清嗓子,缓缓道:“诸位长辈,诸位兄弟姐妹,我要求大家做到的第三件事,便是从此忘掉越王死士的身份,做回平凡人,过回自由的生活——从今日起,世上不再有越王死士这个身份,圣主的所有遗命,不再与各位相干,也不会再有尊主这一说。”
众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珩顿了顿,又道:“圣主棺木本身极为隐蔽,不必担心被人找到,而九蚣山中的空墓也不复存在,所以各位不必再费尽心思守住这两处,从今往后,你们自己便是自己的主人……你们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要怎样的生活,便尽管去寻求。”
众人震惊过后,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面面相觑。一片静默中,沐家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道:“那我今后想去看花灯就可以去吗?想吃糖葫芦,也可以自己去买么?”
沐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手指点着她脑袋道:“你就这么点出息?”沐远岫温和拍拍那小姑娘后脑,正要说话,见王家和沐家几位长辈皆是一脸又惊又怒的神色,话到嘴边又不由咽了下去。
只听王凌霄冷笑道:“我们所有人,从出生之日起就滴血盟誓,若违背祖训,便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尊主命我们毁去圣主遗墓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一意孤行遣散我们,莫非是要我们全族人都落到不忠不孝,天打雷劈的下场么?”
此言一出,几位年长之人纷纷附和。
萧珩沉默一阵,静静道:“你们所有人都在圣主英灵之前立下誓言,不得违背我的命令,今日之事,你们只是听我的话,依我之令行事,又何来违背祖训一说?若说违背祖训,那也只有我一人而已,若要经受天打雷劈,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各位无关。”
王凌霄面上一阵错愕,微微张口,却无法反驳,那几名随声附和的长辈亦是哑口无言,在场所有年轻一辈,却都不约而同露出欢欣雀跃的神色,又是紧张又是惶恐。王凌霄想了一想,正欲说话,她身边王曲池忽道:“你今日说放我们自由,万一日后又反悔呢?”
萧珩抽出真钢剑,将身边一株碗口粗的槐树一削而断,双膝跪地,对天拜道:“我在此地立下誓言,今日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绝无虚言,将来如有反悔,便如此树拦腰被斩,遭受天打雷轰!这里的每一位都可作证!”
孟卿目光闪动,上前将他扶起。王曲池目中隐有湿意,扶着王凌霄道:“娘!今日起,二姐便可以不用再像大姐那样,在花楼之中隐身度日了,咱们一家,过段日子便离开鸣阳城可好?”他话音方落,一名艳丽女子暗自垂泪,上前挽住王凌霄胳膊,王凌霄面上神情变幻不定,望着萧珩欲言又止,终是垂下头来,握住女儿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沐言一声长叹,眼中一片茫然,低声道:“我们沐氏与王氏,打出生以来就不知这“自由”为何物……”
萧珩微微笑道:“慢慢就习惯了。”
说罢,转向大家,深深一鞠,郑重道:“我还有一事想恳请大家帮个忙,不过既然只是我个人的私事,诸位如今又已是自由之身,帮或不帮,悉听尊便,我亦无法勉强。”
沐云道:“你说,我们一定帮你。”沐远岫与王曲池也点头道:“你尽管说便是。”沐言与王凌霄对视一眼,均道:“颜兄弟放心,我们大伙儿一定帮您办到。”
是夜,一行二十余人分别登上三艘青棚小船,顺着九蚣河,往舟山方向驶去。
星光洒落在船头之上,萧珩从孟卿手中取过七剑,逐一交到明玉手上。
明玉将七剑尽数收入剑匣之中,问道:“真钢假剑的铸造可顺利?”
萧珩放下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大事,此时只觉心神舒畅,遍体轻松,想到远在黎家渡铸剑的新婚妻子,心头更如春风拂过一般,扬眉笑道:“一切顺利,看样子,不过两三月时间便可出剑。”
明玉喜道:“这么快?”
萧珩点点头,沉吟片刻,低声问道:“青锋谷现在如何?”
明玉道:“谷里倒还是老样子,大部分弟子只当天泉水质出了些问题,并不知百草用天泉威胁青锋谷一事……掌门回谷之后就大病了一场,现在好些了,整日只为越王八剑之事忧心。”
萧珩沉默一会儿,望着他道:“一切小心……”
明玉知他所忧之事,便笑道:“放心。这七剑我不会一并交出,隔段日子交出一剑,掌门便暂时不敢动我。我回谷之后已把所有事情告诉了我师父和其他两位长老,有柳平作证,几位长老对掌门与百草勾结一事虽半信半疑,但对他的一举一动也多了许多戒心。”
萧珩默默点头,明玉语带惆怅道:“今日一别,又要数月方能相聚,哎,如今谷中谈得来的弟子越发少了,你与长书,日后真不回青锋谷了?”
萧珩望着夜空,微微笑道:“我一切都听长书的,她若愿意回来,我自然也无异议。不过我看她的意思,恐怕更想在别处安家。”
明玉叹了一声,无奈道:“罢了,总不能强求,那么等所有事情了结之后,一定要好好把酒言欢一番才是。”
萧珩点头:“嗯,到时再与师叔多来杀上几盘棋。”
晦朔之夜,星光沉入夜海,三更时分,寂静的南厉府外风起澜涌,二十余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自盘根错节的暗道之内突然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击溃护卫的防线,攻入南厉府中的核心地带。
睡梦中惊醒的南侯颜遨,顾不得穿戴整齐,忙紧握佩剑,亲自指挥迎敌。
天际中黑云翻起重重墨浪,黑衣人神出鬼没,忽而隐于黑暗之中,忽而乘风而动,行动之间,剑光激起飞琼点点,似划过暗夜的流星,又似照亮冥朦的闪电,令人心惊胆寒。
颜遨额际汗水涔涔而下,知是越王死士到了,极力镇定心神,咬紧牙关领着身边精锐侍卫且战且退,不知不觉,竟被逼退到了北角的塔楼之下。
他从死魂谷回到南厉府之后,便加紧守卫,日夜操练,谁知精心布置的防卫在这些身怀绝技,无孔不入的越王死士面前仍是不堪一击,但听一声长啸,尖利哨音在四处呼应而起,黑衣人齐齐现身,所到之处剑胜雷光,凌厉攻势如风卷落叶,水漫长堤,锐不可挡。
眼见侍卫一排排倒下,颜遨不由心惊肉跳,惊慌失措之余,略一沉思,便在护卫掩护之下,转身逃入塔楼之中。他攀到塔顶,将绳梯斩断捞在手中抱住,急急奔到窗口,正欲将绳梯放下从窗口脱身,却见塔楼之下数丈开外的浓黑树影中,一人端坐于轮椅之上,一人站在他身后,正手执火把,两人皆是浑身素白,彷佛已在此地等候了许久。
颜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