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书剑-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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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伤心一阵,渐渐平复,转头见长书呆立窗下,脸色越来越白,不由奇道:“他们在说什么?”
长书神色变幻不定,摇了摇头,走上前来,淡淡道:“没什么。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月娘唇角颤抖,瞧着楼重铭道:“这两天我也想过了,如果爹爹不能好转,我便带他回白云村去……”
“你不回青锋谷了?”
月娘涩然摇头:“我不想回去了,回到那里,只会触景伤情……”语声渐低,顿了一顿,低声道:“如今我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好好照顾爹爹,白云村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想去那里看一看,如果合适,就在那里安定下来,平平静静地生活。”
长书沉默一阵,点头道:“先去歇息吧,明日再说。”
两人扶着楼重铭,谢过颜雪,推门出来,明玉与萧珩便住了口,月娘道:“师叔,明日我想带爹爹回白云村去,今晚就在这里暂住一宿,不回去了。”
萧珩心事重重,只默默点了点头,明玉道:“如此也好,反正掌门无暇他顾,我回去给他说一声便是。”
待月娘与长书走远,萧珩便道:“我刚收到常九之信,百灵岛泠水也被玉归浓下了毒,如此看来,与天泉之毒同出一脉……”心念一动,又道:“不如去问问青樱,她长年在玉归浓身畔,也许知道这种东西。”
两人寻到青樱住所,青樱正在呼呼大睡,不情不愿起来开了门,睡眼惺忪听明玉说了半日,方笑道:“玉归浓这毒胆,的确是厉害无比,上次我在百灵岛雁归山上,亲眼见到他配制成功,对了,我当时还偷了他一瓶毒药,本想用来毒死薛凝的……”
说罢,在袖中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半透明的小小玉瓶来,萧珩接过,起身道:“我拿去给哥哥看看。”
长书引月娘回到别院,两人将楼重铭搀到床上躺下,楼重铭一直不声不响,只任人摆布,月娘见状,又险些落下泪来。长书收拾停当,便道:“你跟我出来。”
月娘随她来到院中,夜风轻拂,孤月冷寂,两人无言以对,月娘心中略觉尴尬,犹豫许久,开口道:“姐姐——”
长书却也在此时出声:“月娘——”
月娘一双杏眼晶莹水润,迟疑着看住长书,长书沉吟道:“你……找回那块黄铁了么?”
月娘愕然片刻,方点头道:“爹爹一直将那块黄铁带在身边的,所幸不曾丢失,我已经收好了。”
长书道:“能拿来给我看看么?”
月娘听说,起身去了房间,寻出包袱摸到那块黄铁,出来递给长书。
那黄铁通身圆润,冰凉浸泽,长书置于掌中,手指轻轻摩挲黄铁表面,长时间沉默不语。
月娘见她久久不说话,好奇道:“你用来铸涵光剑的那块黄铁,也和这个一样么?”
“……一模一样。”
月娘道:“这块是我娘留给我的,师哥跟我说不能用它铸剑,不过我往后也一定会好好保存,再不会弄丢了……”一面说,一面伸出手去,想拿回黄铁。
谁知长书却将手一缩,后退两步,月娘捞了个空,一脸惊愕抬起头来:“姐姐?”
长书定定瞧着她,静静道:“月娘,我要这块黄铁,无论你答不答应,它都是我的了。”
月娘吃了一惊,大声道:“不行!它是我娘留给我的,你不能拿走!”
长书面色一沉:“只怕由不得你。”转身往外走去。
月娘赶上前,一掌劈出,咬牙道:“你还给我!”
长书侧身闪过,月娘不依不饶,再度扑上前来,两人衣袂飘飘,惊风动叶,一时竟在院中缠斗起来。
颜雪房中,萧珩瞧着哥哥一脸凝滞,心头直往下沉,颜雪目光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喃喃道:“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给他制成了……”
明玉忙问:“这毒药真有如此厉害么?”
颜雪木然瞧着窗外,半晌道:“他所言非虚,这毒胆的确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
萧珩道:“哥哥,你能配制出解药么?”
颜雪缓缓转过头来,苦笑摇头道:“不能。我之所能,差玉归浓何止千里?他配制这毒胆和解药尚且用了十余年,我若要配制出来,恐怕得穷其一生……”
明玉长叹一声,扶住额头,萧珩默默看他一眼,两人对视片刻,均深感无力,明玉缓缓起身,道:“我恐怕得先回去了,若出来太久,不好交代——我明日一早再来,咱们好好商量。”
萧珩道:“好。”起身将明玉送到后门,明玉摆摆手,自顾去了。萧珩一路回转,刚刚来到颜雪院门口,却见叶霜华赶将过来,急道:“长书和那位楼姑娘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萧珩大惊,忙闷头赶去,院中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月娘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见萧珩赶到,忙大声道:“师哥!她抢了我的黄铁,你快让她还给我!”
萧珩心中一记闷雷打下,飞身上前扣住长书手腕:“长书,你要干什么?”
长书收了手,道:“不干什么,只是想要那块黄铁铸剑罢了。”
萧珩面色一白,抓牢她手腕,盯着她眼睛道:“方才我和明玉师叔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长书别过脸去:“跟这个没有关系。你让开。”
萧珩急道:“长书,你不是答应过我么?”
长书不语,左手握紧黄铁,用力将萧珩手甩开。
萧珩站定,道:“你打定主意了?”
长书瞧着他双眼,道:“是。”
萧珩苦笑:“好。看来我也拦不住你了。”后退两步,转头对月娘道:“由她去吧。”
长书心头一松,转身便走,谁知萧珩一个纵身掠上前来,出其不意巧劲一施,趁她不备,将她手中黄铁夺走。
长书气结,顿足道:“萧珩!你卑鄙!”
萧珩把黄铁交给月娘,将她一推:“快进屋!”月娘一溜烟进了房门,将门锁上。
门外两人握拳相恃,长书怒目瞪着萧珩,萧珩咬牙道:“我绝不许你用那黄铁来铸剑!”
长书道:“你是我什么人?用不着你管我。”转头朝房门口奔去,萧珩拦上前来,长书不耐道:“你烦不烦?让开!”情急之下,见他腰畔悬挂的长剑,未及细看,一掌拍向他胸口,另一只手顺势夺过剑柄,“铛”的一声,抽出剑来,虚虚一晃,哪知剑气浑厚,如海潮生,轻轻一划,竟是波起澜涌,萧珩“哎哟”一声,弯腰捂住胸口。
长书呆了一呆,忙丢下长剑道:“伤着了么?我看看。”心慌之下,只顾去查看他伤势,萧珩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双臂一圈,将长书抱住扛在肩上,弯腰拾起真钢剑,大步往自己住处走去。
长书双拳雨点般捶在他背上,气急呼道:“放我下来!”
萧珩寒着脸一言不发,一路走到自己房间,将她丢到床上,转身出去,将房门反锁。
长书奔到门边,拍门道:“放我出去!”
萧珩坐在门槛上,背抵着门,只道:“不放。”
长书踢了一阵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道:“你关得了我一时,关不了我一世,你再这样,我,我以后再不理睬你!”
萧珩苦笑道:“长书,别闹了,等月娘和楼叔叔走远了,我自会放你出来。”
长书瞪着门,怒道:“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你就真不许我铸剑了么?”
萧珩道:“不是不许你铸剑,是不让你用那黄铁铸剑!你为何非要如此?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从长计议。”
长书冷笑道:“慢慢想办法?从长计议?你还能想到什么法子?事已至此,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萧珩低声道:“就算如此,我也决不让你冒这个险。”
长书无奈,恨恨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灌入口中,抬起头来,四处打量。
萧珩在门外道:“这房间没有窗户,别作他想了。”
长书闭目,平息了下心中怒气,慢慢走到门边坐下,道:“萧珩。咱们好好说说话。”
萧珩道:“嗯。好好说。”
长书将头靠在门上,缓缓道:“不是我固执,也不是我冲动,我是真真仔细想过,才决定这么做的。”
萧珩不语,长书道:“如今看这情势,你解决完越王墓之事后,必得把八剑交回青锋去,如果你不交,难道眼睁睁看着青锋谷覆灭?玉归浓打开地宫,拿到邪功秘笈,后果如何暂且不说……”
她轻叹一声,继续道:“你我如今虽已不算是青锋谷弟子,可苍梧山毕竟养育过我们,你能忍心看着那么多无辜弟子,落到流离失所的境地么?”顿了一顿,眼圈渐红,又断断续续道:“还有,苍梧后山,那里有阿娘的坟,有师公的坟,师公待你恩重如山,又怎能眼看他们的长眠之地被人肆意践踏……”
萧珩无力靠在门上,沙哑着嗓子道:“我没有说不交回越王八剑,也没有说放任青锋谷不管,我只是说可以找到另外的法子……”
长书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毁去越王八剑么?如果我能铸一把假剑混在其中,八剑发力之时,必会受到炫光剑力量反噬,封印不但不能破,八剑还会全部毁灭,正好可以遂了你长久以来的心愿,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珩红着眼道:“可是这样就要以你的性命来冒险,我说什么也不答应!”
长书手贴在门框上,对着门外强笑道:“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我从来就不相信。萧珩……我想这样做,并非只有刚刚我说的那些原因,最重要的,是在我自己的心里,真真切切地想要去铸这样的一把剑,你能明白么?”
萧珩将头埋进手掌之内,闷声道:“我不明白。”
长书沉默良久,自嘲笑道:“从前我一心想要胜过别人,才好证明自己。当年为了胜过你,我不惜在试剑台上动用真气,最后却伤了自己……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可叹……”
外面一丝动静也无,长书静静听了半晌,低声道:“如今我也看开了,别人怎么看我,承不承认我,都没有关系,只是在我自己心里,还是有着求胜之心的,我不需去赢过其他什么人,但是我一定要赢过我自己……你知道么?当我看到越王八剑,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我问我自己,今生今世,可能铸出媲美越王八剑的宝剑出来?后来,我告诉自己,只要有足以与八剑匹敌的材料,我便可以铸出来!而这黄铁,正是最合适不过的材料!”
门外萧珩幽幽叹息一声,苦笑道:“原来你那时只是表面上答应我,你心里却另有主意。”
长书低下头,承认道:“是。这黄铁资质极佳,百年难遇,既然给我碰到了,不试一试,我绝不安心!我本就有此心,而如今玉归浓步步紧逼,你扪心自问,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
门外长久沉默,长书已说得口干舌燥,自觉一阵疲惫,倚着门墙坐下,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半晌,心道:“他怎么这么倔?还总说我……”
两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隔着一扇门,背靠而坐。萧珩举头仰望天际,朦胧夜色之中,眼前竟不由自主浮现出初上青锋谷的一幕来。那时他第一次在问剑阁的剑炉之内升起火,那神情倨傲的小师姐听从师父之命前来指点,其实那时他早跟叔父学过不少铸剑之术,也跟着叔父见识过了不少天下名剑,听那小女孩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心中早不耐烦,可她说了半个多时辰,毫无住口的意思,说出的铸剑要点,在他听来正统而又毫无新意,他几次想打断她,可见到剑炉火光映照下光彩摄人的小小脸蛋,终于没有出声。
想是他脸上的不以为然惹恼了她,小师姐说完之后便皱着眉头教训他:“不虚心是么?不好好学的话,日后定铸不出什么好剑来!”结论下完,扬长而去。
萧珩忆起往事,心头一暖,不知不觉一抹微笑渐渐浮上脸颊,往后一靠,仰着头,望着夜空悠悠道:“长书,你铸这样的一把假剑,就算超越八剑,也注定无法为人所知,更不能垂名青史,你甘愿么?”
长书忙道:“有什么甘不甘愿的?我就想完成这个挑战而已,关别人什么事?”
她说完,自觉坐得腰酸背疼,正欲站起身来,只听外面一声长叹,门“咯吱”一声开了,萧珩默默站在门边,眉宇间柔色深邃,正于夜色中定定瞧着自己。
长书静静道:“你放心,我定会量力而行……”
萧珩静默片刻,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这把剑,我与你一同铸造,所有过程,我一同参与,若真有什么后果,我与你一同承担。”
长书一怔,随即含泪笑道:“好。”
萧珩低下头,打量着手中真钢剑,又道:“我方才想过了,越王八剑同出一脉,玉归浓虽未见过其他几剑,但依照惊鲵剑的材质和铸剑手法,也定能鉴别真假。这把真钢剑,长久以来一直放在藏剑阁中,其实大家都见过,只是以前不知道它便是越王八剑之一罢了,玉归浓定也瞧见过……”
“……若是他没有见过的,便一定会想尽办法从材料上去辨别真伪,反而见过的,却不会那般仔细,只要形貌相似,便不会想到要去鉴别这剑所用的材质。所以如果以真钢剑为模版造出的假剑,要蒙混过关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