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烈日擦肩而过-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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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丽爬出睡袋，清醒了一下心神，然后，走到李志身边。
“指令长，我有一个研究方案，向您申请。”
“研究方案？”李志稍感诧异。
“是的。原件是法国天文协会委托指挥中心传来的。希望我们考查一下彗核内部。登陆以后，我又抽空拟定了详细方案。”
说着，田丽打开一台计算机，调出一份文件。里面有图像、图表和文字。那个图像是刚刚从彗星表面摄制的。
“这个洞是彗星内部低熔点物质喷发后留下的。洞口在目前登陆艇右前方一点五五公里处。这些天我们转移来转移去，多次从它上方经过。我留心观测了一下，这个洞口的深度很大，可能接近到彗核核心处。这是一个观测彗核核心的绝好机会。恐怕今后一百年间，就是人类刻意向一颗彗星发射探测飞船，都无法得到这样的机会。我们不能错过。”
李志大致看了看计划中列出的考察目标、步骤、使用工具等内容。沉吟了片刻，说：
“缓一缓吧，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逃出太阳的势力范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指令长，”田丽的口气变得十分坚决。
“有一个想法，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只是没和大家说，怕你们误会我的意思。现在我想说出来。我们来到这颗彗星上，当初确实是为了避难。生命无价。我们这样选择也没什么错误。但我仍然认为，如果花费如此大的工夫，仅仅是为了让我们能平安回到地球，恐怕代价也太高了，或者意义太小了。刚才经过太阳时的感受更加深了我的想法。和宏伟博大的宇宙相比，我们个人真的是微乎其微。这么微不足道的生命，如果再不给世人留下些东西，就更没有价值了。我不希望我回到地球后，仅仅能给人们讲一个逃命的故事。”
“说得好。”江涛在一旁拍了拍巴掌：“你讲的话绝大部分我都同意，只有一点，这样一个计划，似乎应该由我这个天文专家去完成。”
“不，江涛，外面的情况很复杂，如果我去了以后发生什么问题，你再去也好有个经验教训。”田丽变得不由分说。生死考验之后，人的性格往往会发生大变。或者说，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会涌现出来，代替原来的性格主体。
“好吧。”李志有些激动地拍了拍田丽的肩膀。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因为我的想法也差不多。不过，希望你再把计划完善一下。你出舱的时间不要超过一个小时，而且要带火星车去，飞行背包的功能太少，火星车会节省你的体力。包括入洞以后。”
“入洞以后？”
“是啊，这样小的重力，入洞以后它仍然能驾驶。”
田丽脸红了一下，笑了。大学者犯小错误是屡见不鲜的事儿。
“还有，杨帆，你这个技术专家去给田丽打下手。”李志向着刚刚起身，睡眼惺忪的杨帆说道。
杨帆迷迷糊糊地也听到田丽讲出她的研究计划，心里头就知道会有这么个差事落在自己头上。他揉揉眼睛，顽皮地敬了个礼：
“保证完成任务。”
青龙号上的火星车分A、B两个型号，A型用于平原行驶，是普通的轮式车。B型则用于爬坡，靠六条机械腿驱动的，外形就象一只蜘蛛。其实它可以算作一台机器人，在登陆火星的计划中，如果因为某种原因宇航员无法在火星上着陆，那么就让它代替宇航员登陆，完成部分科学考察任务。
如今，在重力微小，坑洼不平的彗核表面，只有B型车才能派上用场。所以登陆时他们就把A型车留在了青龙号上。经过一番准备，后舱门打开，团成一个包的B型车垂放到彗星表面，然后逐渐打开，体积赫然增加了数倍，象一个睡醒的蜘蛛伸开自己的脚。
B型车没有驾驶室，宇航员必须穿着宇航服驾驶它。杨帆和田丽爬出登陆艇，并肩坐在B型车上。机械爪一伸一挠，以眼花燎乱的频率开始了它在彗星表面的旅程。
彗核上昼夜温差很大，表面不少岩石在剧烈的热胀冷缩作用下崩裂成一堆细沙，又在震动下散开。此时，彗核表面上几乎全部是黑色的，所以杨帆和田丽都有一种行驶在露天煤矿上的感觉。田丽甚至想，太阳刚才怎么没把这么个大煤块点燃了。不过，由于彗云把大量阳光反射到彗核背面，周围的光线非常充分，就象地球上的黎明一样。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预定的洞口旁边。杨帆停下车，跳下来，站在喷泉口向下望去，虽然天空漫散着明亮的彗云，但里面仍然黑洞洞的，像个无底洞，又象是怪兽张开的嘴。
“上面的景色都这么阴森恐怖，下面一定像地狱一样可怕。”
“你真害怕，还是跟我开玩笑？”田丽问。
杨帆一听，转过头作了个鬼脸，由于头盔目镜只能透过半张脸，那个鬼脸的效果并不清楚。
“我记得有位伟人说过：科学的入口处就像在地狱的入口处。所以我说这里是地狱的入口处，也就是说它是科学的入口处。”
“怎么说都是你的，你应该改行当律师。快开车吧。”田丽催道。
杨帆驱车进入了喷泉洞口。因为重力太小，所以他们依然觉得是在向前走，而不是在向下走。越往前走，洞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他们打开了各自头盔上的照明灯。在灯光的照射下，洞壁闪闪发光。B型车又爬了一百米，他们再一次看到了冰。看来彗星还是有足够的厚度来维持它的小环境。
“吃过油炸冰糕吗？”杨帆指着冰层问。
“吃过。”田丽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
“不过我不会象你这样，把什么东西都往吃的东西上联想。”
越往下走冰越多，洞径越小，他们就像进入了地球上的冰洞。B型车左右两个摄像机一直开着，贪婪地拍摄着奇异的景观。不过此时他们还不能把信号传回地球，只好录在计算机里。
再往前开了一百米，洞壁上出现了岔口。
“往哪里走，我的老板。”
“最大的岔洞，注意留下示踪剂，越往下走地形也越复杂。”
再往前爬去，就连很有定性的杨帆也被洞内的奇景吸引了，不时一心二用，看一看周围的景色。和这里的岩石、冰晶相比，地球溶洞里的石笋和钟乳黯然失色。那里溶洞中的石笋和钟乳往往要经过千百万年才能形成，而且由于地球重力很大，形成的造型比较统一。而这里的岩石和冰都是刚刚形成的，只不过数小时的历史而已。每当喷泉喷发一次，洞里的面貌都会翻天覆地地改变一次。喷泉停止喷发以后，水蒸气和其它各种气体会重新凝结，形成各种各样的微晶体附着在岩石表面，使岩石在灯光照射下如珊瑚、玛瑙般美丽。至于洞里那些形态各异五彩缤纷的冰更是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田丽要杨帆放慢爬行速度，仔细观察着洞壁。洞里的岩石和冰立体地展示了彗核内部的物质结构，洞里不仅景色迷人，让人留连忘返，而且物质成分也与彗核表面大不相同。田丽每隔一段距离就跳下车，用取样杆在洞壁上提取样品。
忽然间，杨帆发现了一块金光闪闪的岩石嵌在洞壁上。
“嚯！难道这是金子？”杨帆惊奇地叫道：“希望彗星之核由金子组成吗？看来我的天然水商业计划还是保守了。”
田丽正在观察别处，被他这么一叫，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块岩石。
“作梦吧！这是俗称‘愚人金’的铁硫化合物，可能大自然看你太聪明了，要开你一个玩笑。”
“当我不懂，哼，我是考考你。”杨帆拿腔作调地说着。B型车又向深处爬去。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当田丽又命令停车时，杨帆好奇地问道。田丽没有回答，站在一处洞壁上观察良久。
“田丽，注意时间，我们要回去了。”杨帆提醒道。
“就是这个，”田丽没有回答杨帆的话，反而指着洞壁，用激动的语气说道。杨帆赶忙跳下车，跑到田丽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片暗色的斑痕。
“什么？”
田丽一连拨出三根取样管，用取样杆刮着那片斑痕。直到三根取样管都装满后，才用异常庄严的语气回答：
“有机物，不知是什么，但一定是高分子有机物，生命的前奏！”
“刚才你争取指令长批准你的计划时，是不是就是想找它。”
“是，但当时我不能确定会找到它们。现在，大概有十门学科的基本理论要改写了。”田丽举着三根取样管，象虔诚的教徒举着得来不易的圣物。
“有点超时了。”江涛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钟，焦虑地说：“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转移了。”
李志指令长没有说什么。此时，他也有些后悔在情况不明的处境下同意田丽的考察计划。逃过生死考验的激动刚才也影响了他。此时，通讯系统受到极大干扰，他们无法联系上田丽和杨帆，只有乞盼他们平安无痒。
“指令长，不知怎的，我心里不踏实。会发生什么事儿。”江涛嘀咕着。
话音未落，突然，登陆艇里的所有灯光都闪烁起来，同时，电子设备发出刺耳的噪声。江涛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辐射监测器，只见辐射监测器上的读数正在疯狂地增长着，从射电波段到X射线，全波段辐射通量毫无遗漏，都在爆发式地增强，强度很快就超出了仪器的测量范围，象是洪水冲进了小小的浴池。然后，操纵台上所有的灯光又步调一致地同时熄灭了。
但是此刻登陆艇内部却比刚才还明亮，比他们踏入登陆艇之后的任何时候都明亮。汹涌而入的光子流仿佛能够沿曲线运动，一瞬间就驱散了艇内的每一处阴影。李志和江涛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从未有过的惨白，似乎白光已经蒸干了他们的血液。
舷窗外的天空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如果不是舷窗上的自控液晶滤光保护层自动变得不透明，从而挡住部分强光，李志和江涛的眼睛都将被强光灼伤。而这么强的光线还是经彗发反射到彗核背面的。此时，彗核向阳面的光照强度可想而知该有多么惊人。李志和江涛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遇到了什么。
仿佛要惩罚大胆挑恤的人类，一束强大的耀斑从太阳深处喷涌而出，朝着希望彗星逃逸的方向猛扑过来。彗星与太阳之间已经拉开的空间倾刻被光子和高能粒子填得满满的。
面对猛抽过来的太阳之鞭，李志指令长的坚强意志也出现了裂痕。这是宇航生涯中从没遇到过奇险，没有一条知识可以供他判断眼前的情况，没有一种训练可以帮他度过眼前的灾难。一股听天由命的念头升了上来。他紧闭双眼，还用双手把眼死死捂住，强大的光流仍然穿过这两层阻碍，令眼前一片光亮。李志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都在这强光中融化了，消散了，只有精神仍在游荡。在眼前那片光亮中，还有星星点点的闪光不停地爆开，好象白天中炸开的礼花束。那是穿过彗核的高能粒子轰击视网膜而产生的幻象。
六七分钟之后，艇外的强光才渐渐暗了下来。其实，这次太阳耀斑的规模并不算大，如果以时间论，大规模的太阳耀班甚至可以持续十几分钟。尽管如此，这次太阳耀斑所释放出来的能量仍然高达10…26焦耳。相当于地球上数十万乃至上百万次强火山爆发的能量总和。它所引起的称为磁层亚暴的强烈扰动，可以干扰到地球上的雷达和通讯，甚至破坏输电线路，造成停电事故。对于近在咫尺的登陆艇和青龙号乘员来说，这样严酷的环境简直就如地狱中心一般。 或者是因为一再经受劫难，他们的生命反而变得十分顽强。光线暗下来后，李志很快恢复了镇静，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操纵台，发现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都烧坏了。他一把拉住江涛，后者还处在平生未遇的强烈震撼中。
“走，我们赶快到备用艇中去。”
江涛如梦初醒，直起身子，跟着李志长向下面的备用艇飘去。刚到对接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返身回到操纵台前，从操纵台下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只笔记本电脑似的黑匣子。这只黑匣子与普通民航飞机上的黑匣子在作用上是相同的，但是在性能上却有天壤之别。为了能在极端的高温、高压、强辐射环境下保存下来，前者的强度功能比后者高出很多。它的外壳是由好几层复合碳素纤维制成，中间还有防震夹层、热循环系统、反辐射构造等等。搞这么个东西，就是为了保留耗资巨万找到的科研成果。自从接近太阳以来，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无法与地球通讯了。科研成果都保留在这个黑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