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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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眉头都不皱:“折在她手上的人命岂止一两条?她此刻倒还有脸心怯?然而你当知道,她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给你我看。这么多年伴驾,皇上的脾气她总清楚,如今豁出去,也是千方百计想留住皇上的心,好博个再度起势。左右只要有神佛护佑,就落不到身首异处那一日。”
我将衣袖上一缕不平顺的丝线抹平:“皇上的心在不在她身上,我不得而知。可即便在又如何?如今桩桩事指向她,又有杨卉这一出,还怕皇上不起疑么?”
说到这儿眉头不自觉就皱起来了。“其实说到底,杨卉这前前后后种种,也都只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
贤妃叹气:“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些事我们身处后宫,实在力不从心,到底冯氏在前朝后宫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又有最深最牢一根在,只怕不好办事。”
这是一重,更要紧的是,为安稳前朝,夏沐烜即便心有不满,轻易也不会动冯光培。毕竟有冯光培在,对杨氏一门也是制衡。
当年沈氏败落,齐氏跟着遭殃,大约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现成例子。
我揉捏着眉眼,心思渐渐想得深了。
贤妃走后,我将方合唤进殿来,细细嘱咐他些事。
方合听后笑道:“杨氏这么闹一出,更方便娘娘谋划了。”
我淡淡一笑:“也算歪打正着。我早有打算让你去查那事。如今更好,借风行船。”想了想,又肃了神色嘱咐方合:“我虽让你去查,但也要格外当心。你家……他不同旁人,绝不能让人瞧出你们有来往,你晓得这事的轻重。”
方合很郑重地应下,又眉开眼笑地宽慰我道:“娘娘放心,我家……是极能耐谨慎的人,也一早嘱咐过奴才,但凡娘娘有困处,定要助娘娘一臂之力,娘娘不必担心。”
我不料齐凤越待沈月清竟用情至此,当下也怅然了。
故人已去,他若知道实情,又当如何呢?
然而这样的情绪只维持了片刻,因为夏沐烜很快就过来了。
我见他眉眼间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从净雯手里接过来热帕子,亲自替夏沐烜擦了擦脸,又嘱咐印寿海:“秋日里天凉,往后记得给皇上进些暖身的汤水。”
印寿海喜滋滋应下。
夏沐烜目中带了笑意亲亲我指尖,道:“朕还以为,你这儿有汤水煮着等朕呢。”
我以眼神示意他一旁还有人在呢,借着给他擦脸,将手抽出来,口中道:“一早预备上了,就等皇上过来。”
夏沐烜望着我深深一笑,凑近我道:“清清真贤妻也。”
我嗔他一记,回头对净雯说:“茶水煮好没有?”
净雯道:“已经备上了,就等着皇上皇后传了。”
我笑:“那端过来吧。”
净雯屈一屈膝,转身出去传唤。
只片刻就见秋覃端着托盘进来,里头搁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我接过来茶杯,又亲自拎起茶壶满上茶水,递一杯到夏沐烜手里:“皇上尝尝这茶如何?”
夏沐烜端起茶水闻了闻,眉眼舒朗起来:“好香。”又喝了口:“像是南枣。”
我笑:“皇上好灵的舌头。放了炒熟的红枣香麦进去煮的,秋冬喝来很养身的。平日喝的猴子采大红袍虽好,然而也该换换口味了。况且这茶里,南枣跟大麦都是很养脾胃的,皇上这几日夜里都要理政,正好可以驱驱寒气,且喝着也香。”
夏沐烜拉我过去,搂我在怀里笑:“你的心思总是比别人妙些,朕平日喝的好茶多了,也唯有到你宫里还时不时有惊喜。”
我委婉地笑笑。
夏沐烜思索片刻后道:“那日虞宸宫走火,你连夜就赶去了,没着凉吧?”
他这么主动提起来虞宸宫的事,我一时就有些惊讶,然而也不忘回道:“臣妾无事。”想一想,索性就说了:“只是冯妹妹大约是受惊了,这几日都在梦魇,皇上得空也该去瞧瞧她,好让她早日宽心。”
夏沐烜目中微微一闪,半晌无声,末了淡淡道:“她是该多多修身养性了,朕得空再去瞧她,如今来你这儿一趟都不容易。”
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低头喝茶。
想了想,就问:“连着几日夜夜议事,莫不是有什么难事了?”
夏沐烜目中有寒意漫上来,口中只淡漠道:“还是尹玄的案子。”
他停下不说,我情知是政事,想着该避嫌,于是没有追问。
不曾想夏沐烜思索片刻后,竟直接说了,他的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怒气:“尹玄竖子,竟敢以正统自居,当真不知死活。”
我疑道:“尹玄做什么了?”
夏沐烜目中生寒:“他在西南夺了朕两座城池,还胆敢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朕早晚要斩了他!”
我见他是动了真怒,忙安慰他:“陛下要平叛,本是理所当然。然而西南一隅是安平侯属地,陛下要剿灭贼人,也该考虑安平侯。尹玄率荣王旧部生乱是小,属地却是万万不可乱的。”
夏沐烜冷静下来,深思道:“这也是朕考虑的。西南是殷陌治下,朕若贸然出兵,只怕……”
我赶紧道:“只怕会惊扰边地百姓。”
夏沐烜略一沉思后笑道:“皇后所言极是,朕正是这个意思。”
他虽然在笑,然而眉头依旧皱着。
我觑他片刻,叹一口气,诚恳了神情道:“皇上终日为此事忧心伤神,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臣妾看着也心焦。皇上恕臣妾多嘴一句,其实就尹玄这事,臣妾倒有个想法。”
夏沐烜目色一亮:“哦?说来听听。”
第六十二章
我深知夏沐烜几日下来,已被尹玄之事弄得心烦意乱,此时为他出谋划策,正好可以解他燃眉之急,于是道:“既然皇上也以为,不好贸然出兵,臣妾倒以为,招降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夏沐烜沉吟起来,转而目中又有了怒气,我瞧他眉眼间的反应,想着这法子,多半他已经试过,大约并不凑效。
我忙又道:“然而招降只是其一,最要紧的,皇上应当让世人知晓,对荣王跟其旧部宽则以待,不计前嫌。”
夏沐烜生了些兴趣:“这是怎么个说法?”
我将切好的果子,拿牙签子戳了递给他,缓缓道:“皇上忘了?尹玄只是荣王私生,正统的荣王后人,其实是另有其人的。”
夏沐烜微微扬起眉毛:“你是说尹祁?”
我点头:“荣王那些旧部,大约也是想借尹玄荣王后人的名号,行祸国之举,其实一个个都巴不得做开国功臣呢。”我敛容正色:“那么臣妾以为,皇上何妨赏尹祁这个荣王的正统嫡子一个恩典,让他承袭了其父爵位,也好让世人瞧清楚,皇上有心于荣王一脉,更视兄弟骨肉如亲生,从来不吝恩泽。到那时,尹玄如何还能以荣王后人自诩?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罢了。真正的荣王已然有主,那一众旧部,若还敢滋饶生事,就是窃国祸民的乱臣贼子,且不提我大夏祖宗律法,只说道义,就必定世所难容!”
我的语气并不重,然而字字如铢,掷地有声。
夏沐烜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默默听完,先是轻笑,继而越笑越响,直至目中尽数染上了清亮的笑意。
他望着我,眼中有复杂却也真挚的情感。
他深深望着我道:“清清一人,足抵满朝百十腐朽。”
我摇头,迎着他的视线,越发肯切了神色道:“皇上请容臣妾再妄语一句。”
夏沐烜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
我道:“臣妾斗胆问一句,臣妾区区妇人,都想得到的伎俩,何以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想到呢?”夏沐烜迅速收敛了笑意点一点头,示意我说下去。“其实道理很简单,也正是皇上先前所忧虑的。朝堂无有用之人,长此以往,于祖宗基业、社稷福祉,都将是大患。”
夏沐烜眉心一阵耸动。
我忙惶恐了神色跪下,口中道:“臣妾死罪。身处后宫却妄议朝堂中事,实在有违祖宗法度,臣妾任凭皇上责罚。”
夏沐烜拉我起来,幽深了目色道:“你我是夫妻,怎么妻子对丈夫坦诚相告,也有罪了?你说得极对,朕不怪你。”
我忙剖白:“是。臣妾忝居中宫,不忍见皇上日日忧思,只愿皇上安坐朝堂,天下海晏河清,社稷福祉万代传,是臣妾的一点小心思,也是臣妾犯死以谏的缘故。只要皇上事事顺心,臣妾比什么都安心。”
夏沐烜无比感动,握住我的双手吻一吻我的指尖:“清清,朕要谢谢你。过去是朕委屈了你,然而你能不计前事,这样为朕着想,朕真是高兴。”
我微窘着嗔道:“皇上这样说,当真是生分了。皇上方才也说了,臣妾与皇上夫妻,既是夫妻,臣妾为妻,为夫君计长远,不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夏沐烜情切,深深看住我道:“确实如此,朕与你夫妻同心,本不必计较太多。”
我亦真诚了神色望他片刻,后又问:“皇上可曾想过选用一批有能之人?”
夏沐烜道:“人才不易得,朝中那帮平庸之辈,无事时倒也个个口若悬河,真到了要紧关口,要他们为朕出谋划策,就只会缩着脑袋支吾,委实无用。”
我状似无意道:“宰相统御百官,有选才择贤以备皇上裁选之责,皇上不妨听听冯相的意见。”
夏沐烜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忍了忍还是说:“此事若交由他办,首选之人必然又是他冯氏幕僚!朕的好宰相,哪里真是在用心为朕的江山计,于他自然是朋党最重!”
这话说得太明白了。
我只作不觉,又殷切劝他:“冯相为相,又为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事事急皇上所急,忧皇上所忧。”
夏沐烜一脸的嗤之以鼻:“他也配称是朕的国丈?”缓一缓又道:“选贤一事,朕还要细细斟酌,交由可靠之人去办。”
我忙又劝:“冯相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皇上别太苛责他了。又或者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年岁大了,免不了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不是吗?”
夏沐烜不吭声,似乎不以为意。
我略一思索,又道:“其实皇上既然决心选拔人才,交由谁去办,大约都不是最妥帖的,何不亲自主持呢?”
夏沐烜道:“朕要举办殿试,也不是难事。只是人才贵在有实干之能,只会纸上谈兵的,朝堂上俯首可得,平日那些测选的试题,顶多就只能选来些纸上老虎,不足为用。”
我望着他笑:“皇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现放着一个最好的试题呢。”
夏沐烜奇道:“是什么?”
我道:“不就是尹玄这个案子么?皇上以为臣妾提的法子可行,未必就没有更好的,又或者,有跟臣妾志同道合之人呢?”
夏沐烜连连拍额:“正是了,朕竟忘了这宗,皇后提醒的是。”
我不急着承他的情,继续说:“最要紧的是,殿选所得人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选臣选贤,当是要紧,然而更要紧的,也要以忠义为先,皇上以为是不是这个理呢?”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朝中如今已然是分门立派之势。
冯光培数年经营,是盘根错节的关系,文臣多仰仗他升迁,必定对他唯命是从,武将又以杨德忠这个右都督马首是瞻。
原本他二人互为制肘,是夏沐烜乐见的。
然而如今杨卉有皇长子,冯若兰无子却有失宠之兆,任人怎么看,都是冯光培落于下风。
这节骨眼上,偏偏撞上尹玄这事,冯光培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钳制夏沐烜的机会?
其实君臣之道,从来如此,为君者有一千种法子驭下,底下人就有一万种法子应对,彼此博弈,找着一个平衡点才是终结。
所以这一回,也未必就是文臣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更多的可能还是,冯光培不想见夏沐烜这样冷落冯氏,变着法子要挟他呢。
左右有太后依附,又有藩王的难题在,为社稷安稳计,夏沐烜总不会真动他。
而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乘尹玄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起用一派新人,于夏沐烜未必不是好事,于我更是攸关日后生死成败的关键,自然要把握住,也得把握好。
思索间,我带了朦胧的忧思神色望着夏沐烜,所有的隐忧都凝在脸上,夜带在话里话外。
夏沐烜果然被触动了,脸上几个神情转换过去,最后尽数抿成嘴角一抹冷冽深邃的弧度。
他紧一紧握着我指尖的双手,目色坚定:“你虑的是。从前的例子不可再有,朕实在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