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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次呼吸 by 曲水老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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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真家访啊?”我一头雾水。 
  “什么家访啊,就是带你们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我妈闪烁其词。 
  “我们认识,我们挺熟。”我开始有些意识到事情的真相,跟我妈兜着圈子。那时候我心里便有些火,说不上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生气,特别地生气。一方面我觉得我妈跟钟垣不应该瞒我那么久;另一方面——我并不想承认,但我后来在大学里捣鼓心理学时确实从一本书中找到了这种别扭心情的答案——大概是我的恋母情结作祟,这让我觉得,我和我妈之间长达十六七年的两人世界里,终于有第三个人插进来了。 
  “不是,就是之前跟你说的么。”我妈不紧不慢地组织着语言,“就是你刚从墙上摔下来那会儿,你忘了?” 
  “你说什么呢,我还真忘了。”我假笑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脑袋不好使。” 
  “也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下,现在你妈身边有钟叔叔这么个人。”我妈终于把话撩明了,“前阵儿你不是住院了么,就没工夫给你细说。” 
  我突然觉得脑袋里一阵血压上涨,哼地冷笑一声,感觉除了冷笑我找不出别的方法来传达感情了。 
  “怎么,你还不舒服了?”我妈逗我,我看见钟垣也转过头来看我,那表情特别滑稽。 
  “我头疼!”我瞪他们一眼,闭上眼睛在后座上自己养神。我觉得我把眼睛闭上是一项特别明智的决定,因为我感觉那时候要是不闭眼睛的话眼泪一定会马上流下来。现在想来那种的反应也许有些可笑,可在当时我却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难过。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别地可怜:脑袋磕了,长跑不能练了,大学考不上了,爸不知道是谁,妈也跟人跑了,以后我妈再跑去跟钟垣生个小孩,我就彻底被扫地出门了。那一刻我像是要临终一样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我出门撞见人家往我们家晒的衣服上泼粪水,想起刘肇青踩着我的游泳圈骂我是野种,想起我妈带着我跪在老夏家的黑漆大门口,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外婆抹着眼泪出来,说“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丫头,你怎么还舍得回来”…… 
  后来我脑袋便一直有些晕,到家时钟垣特意来扶我,被我一脸嫌恶地甩开了,弄得他挺尴尬。我妈见了少不得数落我,说人家钟医生好歹还算是你救命恩人哪,什么素质啊这孩子,翻脸不认人了这就。但当时我是病号,情理上我妈也透着些理亏,奈何我不得。不管是当时还是以后,我从来就没少欺负过钟垣,钟垣一直说我对待他就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简直是秋风扫落叶般的残酷。但平心而论其实钟垣待我一直挺好,称得上是无怨无悔了;钟垣平时的脾气并不好,白椴在他手下当实习生时没少挨训,临到我头上就要软的多。有一次我们两鬼使神差地聊起了这事儿,这家伙蹬鼻子上脸地跟我玩深情,说谁叫你是夏薇薇的儿子呢,我说我呸,你他妈好意思跟我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啊。 
   
7 C17H19NO3。HCl。3H2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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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妈洗手作羹汤,做了一桌子菜给我接风,但是那顿饭因为有了钟垣的加入而让我觉得很无趣。凭良心说,我并不讨厌钟垣,但一旦对他友好就会让我有一种背叛感,让我觉得某种在我心中一直坚持着的东西,已经离我远去了。 
  饭桌上我妈跟钟垣扯着我谈高考的事,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我这脑袋刚消停下来呢,能顺利毕业算是不错了。钟垣做关怀装问我想考哪儿,我说不知道。钟垣转头跟我妈开玩笑说,要是念非能考上我们医学院就好了,我一定亲自带他。 
  这话突然让我想起了白椴,我一个激灵,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我妈看我一眼说:“我们念非那成绩,能过本科线都是祖上积德了,要是能考到凫大,我们祖坟上还不得冒青烟?” 
  “你怎么知道我考不上?”我顶她一句,“没准我大器晚成呢。” 
  “不错啊,有目标是好事。”钟垣抓紧机会附和,“我有一学生也是打小成绩不好,到高三一用功就考上来了,现在在本科生里数一数二的。” 
  “谁呀?”我妈随口那么一问。 
  “就是这阵子天天跟着我查房的那个学生,叫白椴。”钟垣答道。 
  我脑袋猛然一抬。 
  “他也是高二升高三的时候跟人打架受伤了住的院,那时候我觉得那孩子挺聪明,问他以后考什么大学,他一开始还说他不读大学,我说不读大学怎么行呢,你这脑袋那么聪明,可别浪费了……念非?”钟垣突然叫我。 
  “干什么?”我回过神来。 
  “这孩子,老走神儿。”我妈替我夹了块鸡腿,“你看你这傻不愣登的样子,能当医生才怪了。” 
  “当医生怎么了,当医生挺好的。”我看我妈一眼。 
  “行,你要是真那么上进,就赶紧把你那数理化给补上去。”我妈继续叨唠我,“上学期替你去开家长会,那三科的分数看着都丢人。” 
  “别污蔑我哈,我数学跟物理都挺好,就是化学寒碜点。”我捧着碗狡辩。 
  “化学其实挺好学,我都能帮你补。”钟垣又赶着机会拉拢我。 
  我瞪他一眼:“没事儿我自己能学。” 
  钟垣讪讪地,饭桌上突然安静了一阵。我用余光瞄到钟垣跟我妈在使眼色,心里突然一阵郁闷。 
  “让钟医生替你补补也好。”我妈慢慢地开口,算是为事情定了调,“你要是真想当医生,生物和化学都挺重要。” 
  我皱着眉头一阵不爽。 
  “钟垣,你看你每个周末有个啥时间固定下来教教这孩子,有你带我也比上外面找家教放心。”我妈不紧不慢地帮我舀着汤,语气不容反驳。 
  “没事儿,你定,我周末一般都有空。”钟垣一乐,转头过来看我;当时他的眼神就挺复杂,只是我一时没能看清。 
  送走钟垣后我和我妈心照不宣地各自盘踞在沙发的一头看电视,趁着广告时间,我没头没脑地问她一句:“你跟钟垣是怎么认识的?” 
  我妈慢慢地看我一看,似乎这个问题很叫她为难,她半晌答道:“张源上高中时打架住院那次,我跟你去医院探病遇到他的。” 
  “这么说也有挺长时间了,你们地下工作做得可够好的。”我讥讽道。 
  “是挺久了。”我妈没看我,自顾自地往指甲上抹油。 
  “你打算跟他结婚?”我又问她。 
  “这不还没定么,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妈瞥我一眼,“我就是带他跟你见个面,你别把事儿想得太复杂。” 
  “你自己看看你那个阵仗,我能不想得复杂么?”我顶她,“我觉得你横看竖看他都顺眼,我早都没发言权了。” 
  “就让你补个课,怎么那么小心眼啊?”我妈逗我。 
  “谁小心眼了?”我剜她一眼,磨磨蹭蹭半天,终于还是问她,“妈,你觉得他这人好么?” 
  我妈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问,随即一笑:“嗐,要说他也没什么好……我这不还没定呢吗。” 
  “没什么好还让你给瞧上了?”我嗤之以鼻。 
  “谁叫你妈眼神儿不好使呢?”我妈淡然一笑,站起来准备洗脸去,“我得准备睡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妈和钟垣的亲子热情高涨,把钟垣给我补习化学的时间定在每周六下午,这对于周六上午还要在学校上课的我来说是一个很悲痛的消息。那段时间钟垣比我妈还贴心地伺候我,除了补课还管吃饭和接送;到后来我妈基本上撒手不管,由着钟垣在家里用一堆参考书折磨我。而我跟钟垣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横眉冷对是常态,偶尔高兴了冲他笑笑能让他得瑟好几天。 
  我要一诊那会儿,我妈他们酒店跟市里其他几个同行组了个团到新加坡去考察,一去就得小半个月。这事要是搁以前我妈是断然不敢走的,可这回我身边有了贴心跟班钟垣,我妈走得挺放心。我妈临行前连个叮嘱的话都没有,就跟钟垣说了句“好好看着念非”,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我们两一眼,拖着箱子就上车了。 
  有很多时候我都想,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知道的。比方说钟垣对我的态度,我妈对钟垣的态度;现在想起来其实我妈和钟垣的眼神每一次落在我身上都那么荡气回肠,比天高比海深,可当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妈去新加坡后的第一个星期六,钟垣颠儿颠儿地开了他的小轿车来接我回家。我背着书包一出校门就看见钟垣单手插兜地斜倚在车门上,故作深沉的姿势中里里外外透着一股紧张,让人发笑。我跟他招呼一声后上了车,钟垣在后座上摸了半天,递给我一顶土透了的毛线帽子:“现在天气转冷,你脑袋有旧伤,还是戴顶帽子比较好。” 
  我盯着那顶不知在什么年代流行过的帽子,两眼发直:“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帽子?挺拉风啊这样式。” 
  钟垣一听还挺高兴:“是么,我刚上大学那会儿戴的,我还怕你不喜欢。” 
  我忍住笑顺着他:“喜欢,简直太喜欢了。” 
  “那你戴上试试。”钟垣笑着把帽子套在我头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躲闪,就由着他戴,心想反正是在车上,也没镜子,再难看也是恶心你。但钟垣把帽子替我戴上之后没有马上把手拿下来,而是两手继续托着我的脸,定定地看我,眼神有点儿飘。 
  我一看不对劲:“你干嘛呢?” 
  钟垣这才慢慢放下手来,笑得有点无奈,他问我:“你妈跟你说过没有,你像她还是像你爸?” 
  “她没说过,而且我也没见过我爸。”我实话实说,“不过我脸型明显不像我妈,我妈那下巴尖得能切豆腐。” 
  “嗯,你脸型一定是像你爸。”钟垣轻轻地感慨了一句,伸手发动了车。开出一段后他看我一眼:“还暖和吧?” 
  我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头:“还成。” 
  钟垣展颜一笑,从他那深刻硬朗的五官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神情。 
  那天钟垣开车开到一半时突然接了个电话,说是绕城高速上有个五车追尾的恶□通事故,120一口气往附院拉了七八个重伤,医院大外科主任火急火燎地叫钟垣回去待命。钟垣对着手机说主任您能等会儿吗,我送个人马上就到。话音刚落手机那边马上吼得山响:市委秘书长脑袋瓜子都快成两半了你说能等吗?!给你十分钟爱到不到! 
  钟垣一听那还了得,急急开始打方向盘。我当然在一边强烈支持,说钟医生您老人家救死扶伤舍己为人,简直是白求恩下凡;心想钟垣这一加班我下午就不用补课了,回家还没人管,真是皆大欢喜。我那念头刚一冒出来,钟垣的车就已经停在凫大附院门口了,他飞快地从车上下来,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冲我嘱咐:“外科的休息室就在三楼走廊右边,你先上去待着等我,别乱跑!”我刚想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家去,钟垣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我挺郁闷地照着钟垣说的去找医师休息室,一路上遇见无数横冲直撞的白大褂,走廊里乱糟糟的,看来五车追尾的确够恶性。我来到钟垣说的那间休息室前面,一推门就见到白椴站在里面,拿了个针筒正要往自己胳膊上扎。 
  “白椴?”我惊喜地招呼他。 
  我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一阵唏哩哗啦碎玻璃的声响,是白椴手上的针筒连同药瓶子一起往下掉。我吓了一跳,跑过去帮他收拾,一边逗他:“干嘛呢你,见了我连魂儿都没了?” 
  白椴一见是我,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我跟着钟垣回家,半路上他被抓壮丁,我也就跟着过来了。”我帮他拾掇着碎玻璃,顺便瞄了眼药瓶上的分子式:C17H19NO3。HCl。3H2O,老长一串,我化学不好,也认不得。“你怎么了,看这脸白的。”我看向他,见他少有的脸色苍白,额上还有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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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他埋头专心捡玻璃,我见他手有些抖。 
  “你这样子哪儿像是没事儿的人啊?”我拉过他,“一边儿坐着去,玻璃我来捡。”我把他赶到一边的沙发上去坐着,边收拾地上的残渣边冲他念叨:“亏你还是医生哪,怎么病得这么重?你刚刚是想给自己打针来着吧?” 
  “嗯。”白椴简单地应了一声,抱着胳膊蜷在沙发上任我捡,身上还在抖,那模样越看越不对劲。我拿着针筒过去摸他额头,也没见得烫,我稍稍放心了下,随口问他:“你刚刚要打的是什么针?” 
  白椴一愣,明显紧张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终于察觉到异样,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是什么?” 
  “……吗啡。”白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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