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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戚顾]斩愁-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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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醒来之时,是被囚车一路上的颠簸弄醒的。浑身重||||穴被制,瘫软无力,手足也被锁上了精钢的镣铐。顾惜朝放弃了无用的挣扎,茫茫然地瞪大眼睛,瞳仁中映出的是天边的云,像火一样红。
我还记得当年,我放了一把火,烧掉那个人间地狱时,火的颜色就是这种血红色。。火光冲天,我眼前,一切都是血色的红。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我在火光里狂笑,我终于毁了这个毁灭我的地方。我在最后一具尸体上补上一剑的时候,我面对苍天发誓——那恐怕是我一生中最真心的一个誓言——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忘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我要从头来过,以我的才能来成就我的骄傲。包括我娘,我也要忘了她。仇恨只会是成功的枷锁,我要忘记一切,彻底忘却。就当那片记忆是个空白,根本不曾存在过。
我以为什么都被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不剩了,我真的曾经这样以为。可是,我却不知道,发生了的事,却是再怎么都存在的,无论如何也抹煞不了的。黄金鳞竟然揭穿了我的身世,唤醒了我心底最惨痛的记忆,我杀了他。我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当年金殿之上那莫名其妙的失败,不甘心空有一身才华却输得一败涂地!于是,我夜探王府,却没料到那又是另一场宿命的开端。总归,把所有有关系的人都拉到了一起。这便是宿命?我真的不愿相信,但,偏生又让我受了罪。
凤血凝,水龙吟……如果我不曾见到那支凤血凝,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发生……只是或许……我想我那争名逐利的心,若是不满足我终归是不会甘心的。然而,至少,如果不见到,我可以把对身世的疑惑与仇恨忘却,抛至脑后,毕竟那是上一代的事,毕竟父母已死……可是,也许这就是命,偏把一切摆在我的面前,我怎么还能够视而不见?
这是毁了我全家,我父母,和我一生的仇人。赵佚之父已死,便罢了,这个女人,我就算是一时冲动,杀也都杀了,还能怎么样?就算后果堪忧,或许连命都要搭上,我也认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日顾惜朝悠悠醒转,眼前渐渐清晰。黄幔垂地,富丽堂皇,想来应是赵佚的寝宫。心中一凉,知道此番无幸,咬牙暗想,最多不过一死罢了。这些时日来,萧听雨大约是得了赵佚旨意,不敢对他如何,那毒香却没了一天少伺候的,顾惜朝至今还是全身发软,提不上劲力。
赵佚并没有像他想像那般愤怒得发狂。他的眼中是顾惜朝从来没见过的阴冷,他的脸色很苍白,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苍白。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支在弦上的箭。也像一柄已出了鞘的剑。
“告诉我,为什么。”赵佚的声音竟然还是镇定如平日。“你难道不知,这是千刀万剐,诛连九族的大罪?!”
顾惜朝居然笑了。那一笑笑得满是讽刺,和怨毒。“九族?好,皇上,我就等你来诛。”
赵佚大怒,一拂袖喝道:“给朕打!往死里打!”
一旁的太监宫女虽见惯杖刑,但一般打个几十杖也足以要人的命了,顾惜朝内功精深,虽然中毒已久,元气有损,但有真气护住心脉,也只是个皮肉受苦罢了。只是这无休止地打将下来,当真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宫女们看了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赵佚坐在那里,脸色铁青。母亲猝死,叫他如何不怒?虽然从小在宫中长大,不敢说跟母亲如何感情深厚,但毕竟血浓于水,若非确实对眼前这人有份情意在,莫说此刻,早在京城便已毙他于掌下。一念之差,竟送了母亲的性命,当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打了百余下,顾惜朝再厉害也支撑不住,神智已然昏迷。一旁的李忠跟随赵佚日久,知道他对这宁王感情不同,硬着头皮劝道:“皇上,他中毒已深,真气涣散,再打下去,恐怕真要送命了。”
赵佚何尝不知,只是、恨得牙痒痒的,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喝道:“你说,到底为什么杀我母亲?”
顾惜朝勉力抬起头来,低声道:“你真要知道?”
赵佚喝道:“说!”
顾惜朝唇角拉出一个冰冷的笑,低低道:“皇上,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四年前,翰林学士顾辰轩,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被满门抄斩?”
赵佚一怔,确有此事,而且也是自己的父亲所经手的。瞪着顾惜朝,道:“你是……?”
顾惜朝道:“他就是我父亲。当日我族内男子皆被处斩,女的被卖身为奴,或充当官妓。”
赵佚摇头道:“那种官妓,决不可能在青楼生孩子。”
顾惜朝冷笑道:“确实,是不可能,不过,拜你母亲所赐,成了可能。”
赵佚愣了愣道:“我母亲?”
顾惜朝道:“不错,你母亲恋着我爹,我爹却娶了我娘。你父亲便是为此找借口灭了我家满门。你母亲却仍不放过我……”说到此处,满腹怨气无法抑制,狂叫道,“若非是你父亲,我家怎会满门抄斩?什么涉及株连,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你母亲更是丧心病狂,生生地把我自娘身边带走,害我过了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害我受尽白眼岐视,尝尽世间凄凉,害我落到如今这等下场!”狂笑道,“你要株我九族?你诛啊!二十四年前已经诛过一次了,我不在乎你再来一次!莫说九族,十二族都可以!腰斩,凌迟,随便你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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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佚瞪着他,道:“我不信。”
顾惜朝惨笑道:“那请皇上把玉箫给我。”
顾惜朝虽然中气不足,但一曲吹罢,赵佚也听得明白,这便是自小听母亲吹惯的曲子,顾惜朝道:“皇上,你还有疑问吗?皇上不知道也不奇怪,我们在进那地方之时,过去的一切都被抹煞,也难怪你查不出我的真正身世。”
赵佚怔了半日,心中确实已信了他的话。他也隐约知道一些当年之事,那顾辰轩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灭族的大罪,定然是自己父亲挟私报复。咬牙道:“这便是你截信的理由?你该知道我对此事并不知晓,你却迁怒到我头上?你恨我也就罢了,却怎能这般断送我大宋江山?”
顾惜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道:“我毁那封信,只是出于一时之怨,恨你父亲将我家族满门抄斩。我知道这会是最让你痛苦的事,想到便做了,并未深思。事后我也想告诉你,可信已被毁,你要我如何对你说?你总归是会怀疑到我头上的。事实上,你早已在怀疑我了,否则不会软禁我几个月。”
赵佚怒道:“我若放你到处乱跑,你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万里江山已经送了一半了,你大概连其他的也会送出去!”
顾惜朝忽然冷笑起来,笑声中满含嘲讽:“皇上,你为什么不去找回来?你有能力的,虽然我恨你,但实话实说,我还是佩服你的。”
赵佚道:“我从亡国的那一刻,就已经心死了。我再怎么做,总归也等于是在我手上送出去的。我怎么有脸去见我列祖列宗?而如今,国力衰微,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元气复初。对一个国家而言,国力的强盛,不能以年来计算,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而且,厉兵秣马,还不能做得太过,金国如今,是有能力灭了南宋的。韬晦养锐,避其锋芒是唯一的方法。”赵佚突然笑了笑,笑得有些恍惚。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很天真,跟你说这些是白说。只有终生浸淫其中的人,才会知道个中奥妙。何况……我真的心死了。原来果真是你啊……你若不拦截那个消息,或许,或许会不一样……我一直不想相信…… 原来我也有这自欺欺人的时候,真可笑。”
顾惜朝狂笑道:“是吗?会不一样?会吗?皇上,你会带兵来救吗?会吧?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会吗?”
赵佚沉默半日,神思不属地笑了笑,道:“或许会吧。我毕竟姓赵。我不知道,人只有走到那一步,才会有所选择。而你,让我连这个选择的机会也失去了。”
顾惜朝惨笑道:“你父母又岂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赵佚目光一冷,恨道,“你便是为此,杀了我母亲?”
顾惜朝怒道:“你娘是一条人命,我娘难道不是?她就真的要高贵些?杀就杀了,我认,要杀要剐,随便你!”
赵佚狂怒无法抑制。他一向自制力极强,但今日眼见母亲惨死,也确实失了控。怒喝道:“李忠!动刑!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要朕来指点你不成?”
赵佚一向淡定自若,从未发过如此大脾气。李忠早三魂里去了两魂,跪在地上道:“皇上,不知要用什么刑?”
赵佚直气得头昏眼花血气上涌,哪里还有心情去想用什么刑?一挥手道:“随便!”
李忠暗叹君王天威难测,宁王胆敢杀害颜妃,皇上还不肯把他交刑部发落,这场发泄过了,如何处置宁王也只是赵佚一念之间,自己又敢“随便”用什么刑?若真的弄掉了顾惜朝半条命,死的恐怕还是自己。
李忠再三忖度,方禀道:“皇上,用夹棍可好?”
赵佚脑中一片混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用到第三次的时候,顾惜朝终于昏了过去。赵佚还不解恨,仍叫继续。
李忠战战兢兢地道:“皇上,他腿骨必然已裂开,若您确定要废了他这双腿……”
赵佚冷静了一下,便道:“找太医来,给他处理伤口。不准用止疼的药,也不准让他昏迷过去!把他吊起来,等他伤好一点,继续打!”
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了,若是平时还好,此时顾惜朝受了自己一掌,真气渐渐涣散,若再不治疗,定会送了他的命。
赵佚走到顾惜朝身前,捏开他嘴,把一颗黑色药丸送了进去。顾惜朝迷迷糊糊中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心中一凛,睁开眼来,想吐,重伤之余却挣不脱赵佚的掌握。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顾惜朝,我不想这样对你的。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无奈,我也只有用这最后一招。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自尊。这跟你制的药是不同的,多一种配药,只多一种,但我保证你永远也找不到那种药。所以,你的解药,没用。”
顾惜朝深知那药的恐怖,心仿佛是沉入了冰窖里。“你终究棋高一着,你居然弄到了我的方子。”
赵佚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太在意你的晚晴,她手写的药方你不忍毁掉!如果你毁掉那方子,我永远不会看到,也永远不会制出这青出于蓝的毒药!”
顾惜朝知已无望,平平淡淡地道:“为她,我送了命,也值。”
赵佚怒气填膺,狂笑道:“好,我就看看你们的爱情有多伟大。”催动真气,把药送了进去。
药入咽喉时,顾惜朝已绝望,咬牙道:“赵佚,你会毁了我。”
“我倒想知道,一个连自尊都不会剩的人,会怎么报复我。”赵佚的笑,森冷得刺入了他心底。



不管顾惜朝怎么对神祈祷,发作那一天不要到来,但不管怎么样那一天总是来了。他看过别人在药性发作下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发冷:自己,是决不会例外的,赵佚,又究竟想要什么?
赵佚算到药效将发那天,便命把顾惜朝送到一处偏殿,另外吩咐所有太监宫女全部离开。他想看看,一个人的自制力究竟能到何种地步,为此,他不想控制他的功力,而在这药的引发下,可能会翻倍。
命人用锁链把顾惜朝锁在床上,他盯住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你可以尽量挣扎,这铁链是特制的,凭你功力,你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他凑近顾惜朝,轻声道:“我只奇怪一点,你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为什么不去死?”
赵佚一飘身,后退数丈。刚才他站立之处所放的一扇屏风,已被顾惜朝击得粉碎。赵佚暗自咂舌,还好自己料得不错,这座偏殿非给他毁掉不可。
“好,你能忍。我就想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子时。本该是宫中最寂静的时候。本该是连鸟儿都熟睡的时候。宫中却响彻着发狂般的叫声。
赵佚想,若非亲眼看到母亲命丧他剑下,也会忍不住救他。
铁链被他牵动得铮铮作响,不,是发狂一般地响动。他浑身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原来是死咬嘴唇忍住呻吟,如今,已经忍耐不住,任崩溃的叫声溢出唇外。
赵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也害怕他万一抵受不住,会自寻了断。
顾惜朝的惨叫声,让他都觉得头皮发麻,暗暗想这药不能再流传于世间了,这已完全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东西。换了自己,一样抵受不住。
“赵佚!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总有一天!只要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必杀你!”
赵佚不怒反笑:“你真行,还有脾气来骂我。好,很好。我就跟你耗下去。”
他望向滴漏。“我让人试过,极限是半个时辰。你——无论如何也抗不过一个时辰。”
李忠站在偏殿外,饶是这老太监一生在宫中,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儿都已见得止水不波,顾惜朝的惨叫声也让他毛发直竖。上天,那是种什么样的毒?让那么个高傲的人在皇上面前无法抑制地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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