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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浣花洗剑录-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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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面相觑,却只觉这位欧阳夫人所作所为,委实有些神秘诧异,饶是公孙不智机智百出,却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意。

万子良目注公孙不智,沉吟道:“是见还是不见?”

话犹未了,已有一阵环佩叮当声,步履响动声,随着一阵银铃般曲娇笑,自门外传了进来。

莫不屈叹道:“要想不见,只怕也不行了。”率先离座而起,一个满身珠光宝气,艳光照人的宫鬃丽人,已翩然走了进来。

万子良肃然行礼道:“夫人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宫鬓丽人眼皮四下一转,突然瞬也不瞬地凝注在宝玉身上,口中娇笑道:“我是来叫他的。”

万子良微微皱眉,只道她也是为了要向宝玉纠缠而来,哪知宝玉瞧见她,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宫鬓丽人缓缓道:“宝儿,你……你还认得我么?”

方宝玉突然大呼一声,飞身而起,越过桌子,掠在她面前,一把捏住了她肩头,道:“你是珠儿!”

宫鬓丽人颤声道:“不错,我是珠儿……好宝儿,不想你……你竞还认得我……”话犹未了,已是热泪盈眶。

原来这宫鬓丽人欧阳珠,竞就是昔日五色帆船上紫衣侯之艳姬珠儿,昔日王谢堂前燕,今日飞人了江湖寻常武师家。

第二十一章 忍所不能忍

这些年来,珠儿自然又有段辛酸的遭遇,但宝玉的遭遇却更不寻常,两人相见,自又有一番悲喜叙说。

尤其是宝玉,见了她,那想念胡不愁、水天姬、小公主之心,便再也难以遏止,心头当真是百感交集,纷至杏来。公孙不智虽不愿池在大战前夕,心情太过激动,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又有谁能劝阻于他?

欧阳珠面上泪痕未干,口中却娇笑道:

“我一听说江湖中出了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便猜到除了宝儿外再无别人……我……我猜的果然不错,但我却末猜到,昔日那调皮的孩子,今日竟变成如此英俊的少年!难怪……难怪江湖中那些少年女子,都要为你疯狂了。”

宝玉脸又不禁红了。欧阳珠目光四顾,道:

“多日以来,宝儿承各位如此照顾,贱妄光敬各位一杯。”

金祖林喉咙里早已痒痒的,闻言立即应声道:

“正当如此。”欧阳珠首先干杯,金祖林跟着一饮而尽,别人也不得不跟着喝了。

酒一入喉,众人但觉一般暖意直下肠胃。

金祖林更是不住大声称赞:…好酒!好酒!在下饮酒多年,这般醇厚的女儿红,还是第一次喝到。”

欧阳珠道:

“这是贱妄自江南重金购来的,各位不妨多喝几杯,宝儿,你说咱们该如何喝法?”

方宝儿骤遇故人,心头那欢喜之情,自非言语所能形容,当下连喝三杯,公孙不智却不禁瞧得暗暗皱眉。

但酒席之上,除了公孙不智外,人人都在为宝儿欢喜,人人惧是兴高果烈,就连莫不屈、石不为,都不免多喝了几杯。

欧阳珠道:“你可记得昔日小公主故意折磨你的模样,忽而要你爬两圈,忽而要你翻跟头……”

宝玉笑道:

“怎会不记得,最缺德是她定要我哭给她看,只可惜那时我哪里哭得出来,只有弄些水徐在脸上。”

说着说着,他眼前似乎已记起自己昔日愁眉苦脸,被小公主捉弄时的光景,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一面痛饮,一面大笑,都不觉笑出了眼泪。

欧阳珠格格笑道:

“但小公主见了那位水姑娘,却有如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啦!”

宝玉大笑道:“但那水姑娘却就是怕老鼠,你可记得……”

他两人谈论着昔日的趣事,别人也插不进口去,但见到他两人笑碍如此开心,大家也不禁都觉高兴得很。

欧阳珠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

“只可惜逝去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再来了,水姑娘、小公主她……她们也不知去了哪里?”说着说着,面上欢乐的笑容,早巳消失不见,面上已流满了眼泪。

方宝玉几杯酒下肚,本已对水天姬、小公主、胡不愁等人思念不巴,此刻听了她的话,更是心如刀割。

只听他口中喃喃道:

“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神情固是黯然欲绝,目中更是热泪盈眶、

这时他心情忽而一阵欢喜,忽而一阵悲痛,大悲大喜,交相起伏。那心绪之激动,自是可想而知。

而无论是谁,若在心情激动之下,喝起酒来,定要比喝水容易得多,只见他酒到杯干,别人也难以劝阻。

公孙不智喝的虽少,但此刻已发觉这酒入口虽温和,但后劲之大,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转目四望,连莫不屈等人,面上都已有了酒意。

公孙不智心头一凛,暗暗付道:“莫非这欧阳夫人今夜乃是要来灌醉宝儿,好教宝儿明日无法与她夫婿交手。”

此念一生,他不禁立时有了警戒之心。

哪知就在这时,欧阳珠却已盈盈站起,笑道:

“我虽想再陪你喝,但明晨你还要与人交手,我可不能让你喝醉了,你还是好生安歇吧,明天将我那宝贝老公打得服服帖帖的,也算给我出了口气。”

她带着那银铃般笑声而来,此刻又带着那银铃般笑声而去,众人目送着她身影消失,心头都似乎觉得有些惘然。

公孙不智更在暗中惭愧:“看来我倒是错怪她了,以她与宝儿的渊源,她又怎会在暗中来陷害宝儿?”

第二日清晨,公孙不智被一阵嘈声惊醒,但见曙色早已染白窗纸,他原该在半个时辰以前便已起来的。

哪知别人却比他更迟,他居然还是第一个醒来,然后莫不顾等人方自惊醒,金祖林口中独自喃喃道:

“好酒……好酒……”

公孙不智心头一动,脱口道:

“你酒还未醒么?”

金祖林笑道:

“这么好的酒,我委实从未喝过,从昨夜到此刻,我酒非但未醒,酒意反似更浓了,你说……”

他突然顿住语声,只因此刻人人面上俱是一片惨白,而他也自这些人惨白的面容上,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宝儿酒意若也更重了,便如何与人交手?”

众人面面相觑,都已发觉酒中必有古怪,不约而同,一齐冲进宝玉房里,只见宝玉扶墙而立,竟似站不稳身子。这时,墙外嘈声已越来越大,突然,一群人拥入了院中,接着,又有人掠上墙头,掠上屋顶。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晃眼间,便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面上都带着兴奋激动之色,显见都是要来瞧瞧这百年来武林第一位少年英雄方宝玉的——而方宝玉此刻却是四肢无力,头疼欲裂。

一人劲装疾服,卓立庭院中央,身形虽不高大,但神气却十分威猛,双目更是顾盼自雄,炯炯发光。

只听他抱拳沉声道:

“在下在场中久候方少侠不至,闻得方少侠借宿此间,是以赶来候教。”

语声沉着,中气充足,正是皖北武林大豪欧阳天矫。

万子良等人俱是面色大变,公孙不智匆匆掩起了窗门,杨不怒咬牙怒骂道:

“好狠毒的妇人!”

公孙不智冷冷道:

“这只能怪我等太过疏忽,怎能怪得别人,你我若是说出去,只有自取其辱。”

莫不顾皱眉道:

“但……但若不将这理由说出来……瞧宝儿如此模样,又怎能与人交手?”

金不畏连连顿足,杨不怒咬牙切齿,自捶胸膛。

宝玉笑道:

“我实未想到她竟……”想到自己曾经舍命救了她们,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心头一阵惨然,话也无法继续。

只听欧阳天矫沉声又道:

“方少侠怎地还不现身?莫非方少侠竞改变了主意,但战书乃方少侠所下……”

他话末说完,话声已被一阵宏大的吼声掩没,四下成千成百武林豪杰,口中不约而同齐声吼道:

“方宝玉……战!方宝玉……战……”

吼声越来越响,当真是声震天地,但反来覆去,吼的只是这四个宇:“方宝玉,战!”也不知吼了多少次。

此情此景,方宝玉除了一战之外,实已别无选择,但此刻他若出战,也实是必败无疑。

宝玉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站直身子,大步走向门外。

金不畏突然道:

“宝儿,这一仗二叔代你打。”

宝玉道:

“多谢二叔好意,但此战实非他人所能代替。”

金不畏着急道:

“你这样岂非去送死么?”

宝玉道:

“明知送死,也要去的。”

众豪知他实别无选择,是以谁也无法拦阻于他,一时之间,人人惧是热血奔腾,热泪盈眶。

宝玉伸手推开了门户,大步走了出去。

他身形还未全部迈出,四下已响起一片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呼声只有三个字:“方宝玉……方宝玉……”

宝玉目光四转,瞧着这成千成百为他欢呼的武林豪杰,那满眶热拍,委实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他赶紧咬牙忍住,抱拳强笑道:

“方宝五在此候教。”

欧阳天矫一双鹰隼般的目光,早已瞬出不瞬地凝注在他身上——方宝玉已一步步走下石阶,走入院中。

莫不屈等人明知他每走一步,便距离失败与死亡更近一步——他们纵是铁石心肠,此刻也不忍去看。

突听四下一阵惊呼,一阵骚动,其中还夹杂有少女的尖叫声,原来宝玉脚下一个跟舱,竞几乎跌倒。

欧阳天矫面色似也微微一变,道:

“方少侠怎地了?”宝玉强笑道:没有什么。”

欧阳天矫上下瞧了宝玉几眼,忍不住又道:

“照方少侠今天的模样,莫非有什么事?”

宝玉还未说话,铁娃己忍不住大骂道:

“几那娘,这你明明知道,还在这里装什么蒜?”

欧阳天矫变色道:

“此话怎讲?”

铁娃大叫道:

“你们莫拦我,纵然丢人,我也要说了……昨夜你老婆将我大哥灌醉了,今日你再和他动手……”这话说将起来,委实有些不堪入耳,是以公孙不智等人上当后也不肯说出,只因其中详情一时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众豪听了这话,果然不等铁娃说出,便己哗然大乱,少女们的大叫声更响,有的惊呼,有的笑骂:

“欧阳夫人怎会跑去灌方宝玉的酒方宝玉为何要喝?”

欧阳天矫更是面色惨变,应声道:“此话当真?”

他问这话时,目光刀一般凝注万子良,只因江湖中人人知道:“云梦大侠”一生中从无半字虚言。

只听万子良一宇宇道:

“当真!而且酒中还有迷药。”

欧阳天矫突然顿一顿足,便待转身奔去。

莫不屈等人见他如此模样,竟似对昨夜之事毫不知情,心头方自奇怪,哪知就在这刹那间……

人丛中突然走出个黑衣妇人,面色苍白如死。

欧际天矫见了这黑衣妇人,目眺尽裂,恨声道:

“贱人,我欧阳天矫一世英名,全被你这贱人断送了!”

黑衣妇人却连望也不望他一眼,双目直视着万子良,目光中充满怨毒之意,嘶声道:

“血口喷人,卑鄙无耻……我便是欧阳天矫的妻子,有谁敢说我昨夜灌过方宝玉一滴酒来?”

莫不屈、万子良、方宝玉等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有如一道霹雳自天而降,震得他们人人目定口呆,动弹不得。

原来昨夜来的那“欧阳珠”竟非欧阳天矫的妻子,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欧阳妇人,他们一生中从未见过。

金不畏讷讷道:

“你……你只有这一个妻子么?”

欧阳天矫怒道:“自然只有一个。”

金不畏大喝一声。扑倒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那珠儿若真是欧阳天矫之妻,还可说她夫妻情深,生怕自家夫婿威名扫地,是以才狠心暗害宝儿。

但珠儿竞非欧阳天矫之妻,而且宝儿还有恩于她,她来陷害宝儿,却又为的是什么?宝儿若是失败了,于她又有何好处?

方宝玉、公孙心思,却也不得其解,何况此时此刻,也根本不容他们多加思索。

四下群豪,早已再次骚动起来,有的怒喝,有的笑骂,

“我只当方宝玉如何英雄了得,原来却是个骗子。”

“方宝玉,你若不敢与欧阳场主交手,夹着尾巴逃了便是,又何苦污秽了欧阳夫人声誉。”

有的人亲眼见过宝玉,纵想为他分辩,但“方宝玉是个骗子”这吼声已怒潮般响了起来,早已将他们语声淹没。

何况,今日之事,的确令人无法原谅,而群情激动之下,方宝玉等人纵有百口,也无法解释。

欧阳天矫须发皆张,目光尽赤,一步掠到宝玉面前,怒喝道:

“你……你还有什么话说,动手!快动手!”

宝玉有如石像般木立当地,动也不动,欧阳天矫暴喝一声,反手一掌掴出,但手掌却被欧阳妇人拉住。她目光中交织着悲愤与轻蔑,大声道:

“这样的人,你与他动手,岂非失了你的身份,走,咱们走。”

欧阳天矫倔惧瞧了宝玉两眼,突然“呸”的吐了口唾沫,吐在宝玉面前,狠狠顿了顿足,掉头不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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