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罪 by 水虹扉 (虐心+推荐+he)-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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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摇摇头,任古辰轩怎麽问,再不肯多说。
他既不肯说,古辰轩又一向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也就把话题转向别处。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就在墓园和这老人一起消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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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欣将等她签字的离婚证明书拿起来,狠狠扔在对面童羿的脸上,然後失声痛哭。
“欣欣,以你的聪明,早该知道有这一天。”童羿平静地从脸上拿下那张纸,放在桌子上,“我没有亏待你……把它签了,狄氏的一半都是你的。”
狄欣连嘴唇都在哆嗦。
没错,我早知道有这一天,却还是像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跟随你……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也算作茧自缚,怨不得旁人。
“我签了的话,你真的会放过我妈?”狄欣拿起笔,稍稍冷静了一点。
吴千娇已经因童羿的匿名举报而被起诉涉嫌杀死狄舜,据调查证据确凿,正在等待判决。
狄欣为了童羿,如今众叛亲离,只有母亲理解她、一直站在她这边。无论如何,她想要保住吴千娇。
“你签了,我可以保证她不会判死刑。”童羿的唇角勾起抹笑。
“好……我签。”狄欣颤抖著手,在那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童羿虽然冷酷决断,但还不是说话不算的人。而她目前能为母亲做的,也只得这种程度而已。
“羿,最後问一句,从头到尾到底你有没有爱过我?”狄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童羿。
“欣欣,我是喜欢你的,现在也一样。如果我娶妻生子,一定选你,不会有其他人。”童羿犹豫了片刻,终於回答。
“……我明白了。”狄欣受伤到深处,脸上反而泛起个笑容,“童羿,我只愿和你从此不再相见。”
既然缘法已经到了尽头,放不下就是徒添丑态而已。她狄欣,虽然将所有做了爱情的祭品,最终一无所得,却不愿做纠缠不清的怨妇。
望著著狄欣离去的背影,童羿脸上的微笑渐渐黯淡。他慢慢坐下来,将脸埋入掌心。
他对不起狄欣。他不仅在得到狄氏後立即和她离婚,还在得知她怀孕後,骗她喝下了强效堕胎药。
狄欣说只愿和他再不相见,是真真被伤透了。而他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说不伤心难过,也是假的。
但是……如果一直这样和狄欣下去,甚至有了孩子的话,那个远走他乡的人又该情何以堪?那个人,一直都在乎……只是委屈著自己,不愿提起。
如果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生命,给他好的成长环境,就不要让这个生命来到世上。
辰轩……我不找你,我等你,等你心甘情愿地回来。
43
晚七时,忘忧岛。
“他还没决定吗?”陈医生望了一眼身旁的黄李,眉头轻皱,“据资料记载,从来……就没有人在接受过测试後,还会犹豫这麽久。”
“忘忧岛却需要资金运作而存在,我们收了衍行集团总裁的钱,就有义务让他留下来。”黄李走到沙发上坐下,“等他回来後再不答应的话……准备进行强迫催眠。”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最初,是不是根本没打算离开那个世界。”陈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眼神迷茫。
“……有区别吗?”黄李深深吸了口气,“在这里,不是能把那个世界的丑陋不公看得一清二楚?无论最初是如何,没有人要回去。”
陈医生低下头,不发一言。
这时,古辰轩推门进来:“不好意思。散步时迷路,所以回来晚了。”
“过来,坐。”黄李迎了上去,将他引到花瓣形状的沙发上坐了,“你考虑好了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听他这麽说,古辰轩沮丧地垂下眼帘。
“辰轩……你不是看得很清楚。那边,已经没有人要等你了。”黄李俯下身子,直直望入古辰轩的眼睛,“对於他们,你只不过是个累赘。他们接受你,只不过是因为内疚、责任或者道义,没有人真心要你回去。”
“不要说了……请你,不要说了……”古辰轩渐渐被黄李眸光所慑,大睁著渐渐黯淡无神的眼睛,反抗的话说得毫无力度。
是的……他说得没错。没有、没有人真心地要我回去……童童是这样,妈妈也是……
“真可怜……一直很痛苦吧。”黄李的脸离古辰轩越来越近,“忘了吧……忘了就轻松了……”
……
古辰轩的双眼迅速翻白,蓦然直挺挺倒在了沙发上。
那些痛苦的、甜蜜的、在那个世界挣扎的记忆刹那间被生生隔断。
佛说,诸法空相。除一切苦,心无挂碍,必先放弃痛苦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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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後。
微熹的晨光中,童羿睁开了眼睛。他伸出麦色的、肌肉已经有些松弛的手臂,擦去了睡梦中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辰轩……我又梦到你了。
穿著睡衣下床,动作竟有些迟缓拖沓。而他,刚刚三十二岁,正处於男人魅力和体力都应该是顶峰的年龄段。
桌子上和地毯上,是大片大片的烟蒂。
来到洗漱台前,镜中映出的脸瘦削得不成样子,眼袋永远黯黯地黑著,眸内血丝遍布。
门铃响了起来。童羿含著牙刷去开门,看到的是方启枫──这些日子,也只有他会来。
示意方启枫随便坐後,去洗漱完毕,才和他面对面坐下。
“你不要命了吗?”方启枫看童羿习惯性地点燃了一支烟,伸出手去一把将他的烟夺下,用手指掐熄,“我不想再看到医院送来的病危通知单!”
“启枫……我欠你的,一定会还。”童羿勾起唇角疲惫地笑了一下,用手指慢慢解开自己的睡衣纽扣,露出麦色的瘦削胸膛,上面根根肋骨毫无美感地暴露在外。
方启枫不声不响地走过去,伸出双臂抱住了童羿。
童羿深深吸了口气,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却忽然感到有灼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颈项间。
“你要一直这样等下去吗?”方启枫在他耳边哽咽著,“他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
童羿闭上了眼睛,心情平静。
三年前,一个狂风骤雨的夜,沈溺在物欲中的心灵,刹那仿若是涅磐般地顿悟。人要看清自己,真的往往只在一瞬间。
爱著的、相要不顾一切相守的,只有那个人而已。以前所争的东西,都是横在他们间的业障。
他离开的日子里,争了许多东西,得到了许多东西……但最後,竟是慢慢将那些东西一件件地舍弃。
舍弃的过程,艰难而困苦。毕竟,人一旦涉足某项领域,就有千丝万缕的宿债与牵绊不肯放过。但终究,是完全舍弃了。
如今只有方启枫,还不肯对他放手。
“辰轩他……一定活得比我长久。我伤他那麽重,他不愿回来也是对的。”童羿如梦呓般无逻辑地说著,“所以我等他……等我死了,魂也会在这里等他……人死为大,那时再深的怨恨也放下了,是不是……”
所以,在几乎舍弃了一切的时候,还是没有舍弃这幢宅子。童羿遣散了所有佣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幢又大又深的庭院里。
他没有精力照顾到这幢大宅子的每个地方。所以,宅子就这麽荒芜了下来,灰尘污渍遍布,杂草丛生。
荒芜的宅子,如同童羿荒芜的心灵。它们一起等待著,等待著能让它们恢复原貌的主人回来。
即使那天永不到来,这种近乎於绝望的等待也不会停止。
44
修剪完门前的草坪,古辰轩疲惫地坐在白色凉椅上,在阳光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拿起白瓷蓝花边的杯子,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细细铂金戒指,心底的幸福几乎溢了出来。
“辰轩!辰轩!!”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凄厉呼唤,让他的心和手同时一抖,打泼了小半杯奶棕色液体。但再四处望望──空无一人。
近几年,常常听到这个近乎凄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三十多岁的男人,离幻听应该还早吧。看来,身体真是每况愈下。
“辰轩、辰轩。”
古辰轩扭过头。这回不是错觉,一个二十多岁、黑发、有著麦色肌肤的英俊青年正朝自己走过来。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著和古辰轩同款的铂金戒指。
“跟你说了多少次,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做事……你是不是想让我担心死!”青年走过来,掏出手帕擦著古辰轩泼在手背上的咖啡。
“对、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古辰轩摊开手任青年仔仔细细地擦著,贪婪地看他俊朗容颜。
他叫林夕,他们是在六年前认识,四年前结合的。当古辰轩第一次看到他时,明明是大晴天,却忽然有电闪雷鸣的感觉。
黑色的头发、麦色的肌肤、高挺的身材、年轻英俊的容颜、温和中不乏锐利的眼神……如此强烈无条件的吸引,令古辰轩几乎相信前世今生。
“隔壁的陈医生快不行了……他想见你。”擦干净古辰轩的手後,林夕小心翼翼地抬眼,目光中隐隐透著焦虑,“去看看他吗?”
古辰轩点头,林夕扶起他。当感觉到手下那一副嶙峋骨架时,林夕眼圈红了红,竟是要落下泪来的样子。
陈医生和古辰轩,其实是得了同样的病。这种病并没有明显症状,却会让人随著时间的流逝慢慢憔悴、一点点枯竭而死,无药可救。
沿著成排的绿色篱笆走了一阵子,来到陈医生家门口,按下门铃。陈太太眼睛红肿如桃地出来开门,在悲伤中却仍不失礼数周到。
陈医生一个人躺在卧室里,身上盖著柔软的毛毯,脸色惨白,眼神黯淡。当他看到妻子引古辰轩和林夕进来後,示意妻子出去。
当陈太太退了出去後,陈医生忽然一把抓住古辰轩的胳膊,深陷的眼眶内蓦然出现灼灼光焰。
古辰轩任他抓著,声调温和:“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们都得了同样的病──宿罪症。你可知……这是种什麽样的病?”陈医生的身体孱弱,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有些喘息不定。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所以,至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陈医生没等古辰轩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所谓的宿罪症,其实就是想念思慕那个世界的病……在这里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来不及了,辰轩,你想办法回去吧,回到那个世界去。”
“我不记得那个世界,也不想回去。”古辰轩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夕,“我在这里……很幸福。”
“骗人……”陈医生的唇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午夜梦回,虽然不记得梦中情节和那些人的长相,你有没有为那种模糊不清,却刻骨铭心的感情哭过?那种感觉……是很痛苦,但是,醒来後却还会不自觉地深深怀念,对不对?”
古辰轩脸色惨白地站起身,死死抓住面前的床单,大口大口地喘著气:“你、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逃脱不了生来注定的罪。”陈医生垂下眼帘,“所有的宿罪症患者都一样。我们在……想念那个世界。”
古辰轩全身都在颤抖。
“辰轩,我们走。”林夕看情况不对,怕古辰轩再受刺激,连忙牵过他的手。
古辰轩几乎失去思想地任他牵著,踉跄著离开了陈医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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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见欢喜,前生见人欢悦故。
人见不欢喜,前生见人不欢悦故。
……
骗天骗地骗旁人,却原来,终骗不了自己前生一灵不昧。
“辰轩、辰轩!”
耳畔有人急切呼唤。古辰轩睁开眼,看到林夕正捧著自己的脸,用手指擦去自己眼中不停落下的泪。
正是深夜。窗外一片漆黑,屋里的壁灯暖暖地亮著,身旁有爱人相守,一切都应该令人安心。
但,胸中的痛楚无法抑止,泪水也无法抑止。
为什麽难过,为什麽流泪……完全不知道。只知道那种莫名却深入骨髓的痛,快要将自己生生撕裂。
在梦中、在耳边凄厉绝望地唤著自己名字的人……那个人,不是夕。
“抱我……夕,快一点……”古辰轩大睁著止不住泪水的眼睛,慌乱地吻著林夕,从他厚而性感的嘴唇一直到线条优美的颈项。
林夕被他吻得呻吟一声,伸出双臂拥住了他,神智却还唯持著线清明:“辰轩……你身体不好,别勉强自己……”
古辰轩停了吻。
那个人的唇,棱角分明,不是眼前的丰厚;那个人的体息,是一种淡淡的清香,不是鼻端的浓烈麝香;那个人……是谁?
想不起来了,怎样也想不起来。
“夕,我可能快不行了。”古辰轩慢慢推开林夕,语调艰涩,“我不会离开这个岛、离开你……不过等我死了,请你把我葬在那个世界,好不好?”
林夕沈默地看著他,眼神一点点黯淡。
“对不起,我又说梦话了……睡吧。”古辰轩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急匆匆躺下,裹好毛毯。
林夕关了壁灯。黑暗中,他靠著古辰轩躺下,伸手紧紧揽住那副瘦弱不堪的身体,闭上了双眼。
朱颜辞镜花辞树。人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