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袭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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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既是虔诚佛徒,缘何走高落低?”
温大郎问得有趣,宝袭回答得更加曲妙:“大许拜的不是佛,只是名。”
“那佛在何处?”
“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须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温大郎笑容更盛,手指不由得拂向幂上纱帘,温语再问:“那宝袭心中菩提是何?”
“菩提”是觉悟、智慧,用以指人忽如睡醒,豁然开悟,突入彻悟途径,顿悟真理,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又曰,菩提分五等:发心、伏心、明心、出到终至无上。可宝袭心中的菩提如何?
这个佛法太高深,非宝袭这个临阵抱佛脚粗粗读过几本佛经的假冒非信女所能明了。当即泱泱低下头来,温大郎倒也不急,牵着宝袭到了一处树荫下。广槐已大,树荫遮天蔽日,因是角落,所以行人稀少。树下有围树莲台,白石雕成,甚是清洁。温大郎指着莲台问:“宝袭可记得慧能祖师?”
这个名字很耳熟,可是一时真的记不大起来了。那副纠结模样看在温大郎眼里,三分好笑七分愧意,语气不由更温:“弘忍大师欲传弟子,遂要求弟子们各做一畿子,看谁做得好就传衣钵给谁。神秀是弘忍大师第一弟子,做诗: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宝袭眼前一亮,立时接音:“儿记起来了,慧能祖师接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佛诗很出名,宝袭记得。却不想说完后,却见阿兄直摇头,疑惑问之,温大郎叹气:“二娘可知,慧能祖师彼时并不识字,又只是火工僧人?”这个宝袭倒不曾听说过。温大郎又讲:“那诗是慧能祖师求别的僧人注在神秀谒子边上的,后来慧能法师见到,问是何人所制。叫来慧能,却骂它胡言乱语,又当从在其头上击杖三下。寺中僧人都以为法师生气了,却不想慧能半夜三更来到了法师窗下。弘忍法师之后便在夜里与慧能祖师讲经,并将衣钵交给了他。且怕神秀加害,让慧能祖师逃到了南方。十年后,神秀成了梁朝国师,慧能却开创了南宗。”
宝袭听后低头,温大郎也不迫她,只静静的坐等。
树下一片静默,人声往来在宝袭耳中渐渐稀疏,树上几许鸟雀鸣叫象是传入耳中。宝袭知道温大郎是在点击她,且原因是因为昨日之事。可是与佛法这个故事到底如何?象是明白,却又象是不明白。好象就隔着那么一层纱,可就是找不到出口。越想越糊,不想时反倒清明些。正自沉溺,却不想突然有人接话:“温大好邪的心思,这般佛法授予小娘子,一时半刻怎能了悟?”
温思贤回头一看,眉头动了一下,遂即笑道:“原来是尉迟兄。”
尉迟洪道大步上来,拍了温思贤肩膀一下:“今日约你,你却说有事。怎么反倒是带着家妹来佛寺参禅来了?”
这人宝袭倒认得,那日在德昌楼就数他与阿兄最亲近,后来两次隔着室也没注意。今天见了,倒真是个磊落男儿。个头高挑,身形壮硕,面色倒还白皙,却不是书生那等,象是天生。一身紫红色的宝相花罗袍,髻上没有幞头,而是别了一冠,显得更加英气。尉迟见宝袭看她,倒也不躲,大大方方的回看过来,隔着纱帘看不真切,却也瞧得出是个极美的人儿。只是个头还小些,大概年纪不大。想起此处,越发有趣:“你个温大,妹妹如此年幼,教她佛法做甚?你又满口阿弥陀佛,可是想出家入道?”
温思贤摇头:“某系家中独子,焉敢有此想法?只是舍妹娇惯,说她一二罢了。”
尉迟听后干脆大笑,扭头问宝袭:“小娘子可听懂你阿兄之意了?”
宝袭摇头:“好象明白,又好象不明白。越想越糊涂,倒是不想时大约还清楚些。”
温大郎和尉迟几乎同时眼前一亮,尉迟嘴快:“可有思量?”
宝袭甚苦恼:“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是故想问两位兄长之菩提在何?”
这个小娘子?
尉迟笑得更加爽快,拍温大郎肩膀:“你这个妹妹甚有趣。唔,温大且说汝之菩提在何?”
温思贤看着宝袭微笑:“为兄尚是俗人,身不是菩提树,心倒还算是明净。只愿常拂试,不忍惹尘埃。”宝袭瞬时明了,笑厣灿放:“二娘明白了,昨日是二娘之错。只是阿兄,世上并非只有阿兄这样之人,若遇妖魔,且当如何?”
这倒真真是个难题!
尉迟也颇有兴致的瞧温大,温思贤让这二人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笑了:“缘有千种,善缘自有善缘的结法,孽缘也有孽缘的结果。”
“可儿若不愿以善伺恶嗯?子不是曰过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宝袭说得理直气壮,尉迟却听之大笑了出来。这个温家小娘子,又说子曾经曰了。好好的话,怎么从她嘴里出来就这般刁滑?
温思贤也甚头痛,微微捂额:“天下人自有天下事,修身治国平天下,步步进阶才是正道。”
“那世上多少跳阶而成之人?那些人又如何?”宝袭开始步步紧逼,温大郎听出些味道来了,斜眼笑睨过去。宝袭脖子一缩,十分乖觉的低下头去了。尉迟洪道左右看看,大抵明白了。遂笑道:“好了好了,大好的天日说些这听不懂的用甚?吾在此间开了茶会,大郎可有兴参加?”见温大看向家妹,又笑着弹了弹宝袭的幂篱:“既有此物,便是出席又何妨?”
唐风甚开放,虽是贵族男女,同席开诗的也不是没有,大多隔着屏风。象这等在外,着一幂篱便一切皆罢了。可说完还是不见温大有动作,倒是那温家小娘子移到了阿兄跟前,扯住温大袖边低道:“阿兄,吾想归家去了。”
温思贤忙是点头,扭脸去尉迟说:“吾送阿妹上车便归来,饶兄多待半刻。”尉迟自然没有不点头的分,只是看着这兄妹离开的背景,有些出神。
柳江于寺外等着,见这么'TXT小说下载:。。'快就出来,有些意外。听说郎君遇到友人,便明白了。从车队里去牵马车,温大郎与宝袭立在檐下等着。一路上无话,好象有些莫名之话不好言语。此时分离更加尴尬,柳江牵了马车来,搬下马凳。温大郎扶宝袭上车,待到凳前,却见二娘突然抬头,隔着帘子眼光灼灼,语气有些哽咽:“阿兄。”
“勿乱想,归家去吧。”温大郎的话里也有些不适。直看得车马离远后,才转到原处。树下,尉迟洪道仍自一人,脸色却有些古怪。过来还不曾言语,尉迟已是一掌拍到了温大肩上:“好你个温大,且把吾当成何人了?”
温思贤浅笑:“自是君子,方敢如此。”
尉迟点头,二人并肩往偏院行去。路上行人较这地渐渐多了起来,衣衫靓丽的女客也为数不少,可左右瞧去竟无一人有温大妹妹的颜色。不由兴叹:“大郎家妹甚丽。”
温思贤苦笑:“亦不知是福是祸。姑母与某无甚良方,只能将其约于家中。”
“到底不是长日之法!”尉迟洪道也知长安多贵人,贵人好丽色。温家如此境况,若温妹妹露丽色于人前,且不知要闹出多少麻烦来。温家到底还无力护持这等‘喜事’。温思贤叹息,却也自有坚意:“吾虽无能,却必不会以妹换物。”
当日晚间,尉迟归家后,与父母说起此事。
裴夫人听之讶然:“果然丽质?”温湘娘当初便甚美,京中难有人及。侄女肖姑,若论起美貌来倒也不是不能的。
尉迟父却拧眉看长子:“汝有意相娶?”
这庆一出,连裴夫人都怔住了:“虽说温家门弟清贵,又是嫡女。若论以前,倒还是咱家高攀了,可现在……”接下来的话不好说,便扭头看夫君。尉迟父还不及说些什么,尉迟洪道却是摇头:“阿爷阿娘想到何处了?儿只是道温大非俗人,道是值得一交。”
这话尉迟父母倒爱听,尤以尉迟父最明了。温思贤进京虽得榜首,可因为温家情况,际遇颇有些古怪。吏部选官后,虞公都不大方便再多提携,其它人家皆在观望。虽温相当初风骨令人钦佩,可子孙不孝者多了去了。温家际遇起伏,温思贤到底如何,摸不清骨头。崔家那个儿郎倒是常约温思贤出去,却不见其推托。越发惹人狐疑!今日听了这事,倒是印象好了许多。
只是:“君子之交,且还是平淡些好。”
得了父母应允,尉迟甚欢喜。次日便约了程处弼出来,与他说了昨日之事,却不想程处弼听后,脸上却是一片漆黑。
第28章 一结因
三日仲秋已过,却不知为何一大早,永兴县公府虞家便差人来请温娘子和大郎过府一叙。没有说由头,只说是夫人有邀,温娘子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打扮齐妥便与温大郎一道出门去了。
宝袭一人在家,先是书了两页大字,觉得腕子有些困了,便捻起了一本佛经来看。昨夜温大郎又送来了一堆佛经,如弦如瑟两个看得一脸汗色,连送书的如安如汶两个都脸色古怪。可二娘子却似乎看之颇欢喜,今日居然又捻起来来看。可还不曾看整齐一页,苍伯便来敲二娘的门了。说道:“外头有位程郎君,尉迟郎君来叩门。奴且说郎君不在了,可那二人竟是来寻二娘的。”宝袭当时眉头又拧起来了,不会吧?
稍后半刻,二堂正屋里,程处弼与尉迟跪坐右侧,各自案几上盛放着一盏秋菊饮。后屋尚且没有出来人,打量这温家屋邸,还真是简约得可以。程家是国公,又在尚主,日子过得自然不差。尉迟家稍次一等,屋底虽然不在紧要繁华地,却也在北城,两套四进的大宅院。可温家的院落居然这般狭小。连待客主屋都只是屋舍,非有堂阁。家中摆设倒还算精致,却造型简约一概守朴模样。
程处弼本是一肚子火气来的,却在如此情境面前有些失声。只是火气才下来些许,就听堂内有声响。然后……尉迟洪道眼前一亮,面前小娘子十三四模样,身量并不高挑,可模样却是再好不过的。莹白如玉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杏眸,乌黑的发鬓只梳了双髻,束着浅蓝色的缎带子,连朵钗环花朵都不曾带。衣着倒是正经,桃红色的六幅石榴裙上一件月白色的窄袖短襦,外头罩着菡菡色的短褙,没有带着披帛,十分简约却趁得丽色更加清亮。进得厅来,行了主礼后,便是跪坐在了左首席几上。身后两个侍儿模样却都不错,依礼站在屋外廊下,一副乖顺模样。
“敢问二位郎君来,有何指教?姑母与阿兄不在家。”神态温和,坦坦荡荡的模样,看得程处弼心头的火腾的一下窜了起来:“敢问温娘子,可知君子当守秘?”
就知道是为这个来的。宝袭几乎想大翻白眼,可还是强撑着面皮上的微笑:“原来是为此。二娘不敢说不曾外道,只是当中确有不明,因主顾是天家贵人,不敢托辞。可办完之后,却有些不安,回家请教阿兄一人尔。”
程处弼听了有些糊涂:“不明?”
宝袭苦笑点头:“确系不明。荷囊中只那一条,程郎君也是看过的。余下公主也不曾多言一句,那府中规矩如何,相信程郎君比二娘更加知晓。”
程处弼的脸色当时变了古怪,低头想了半刻才道:“是某鲁莽了。只是上次央求温娘子之事……”
宝袭甚叹:“奴已与郎君说过了。奴实无能,而且……并不情愿。”
程处弼的脸腾的一下便是红了,看那两个侍儿已经立到了院中,身边又是洪道,便也不藏着了。
“那事阿爷已问过阿娘,那妇人原是大婚前为二哥备下的,只在屋中呆了整月便送走。”尉迟洪道刚才已经听了个大概,这会子见处弼居然和一小娘子说这事,赶紧拉他。可处弼却象是下了狠心了,盯着案几依旧说个痛快:“为那事,公主甚不悦,二哥小心陪颜也不见如何。后来那家兄长找上门来,说是有妊。阿娘不忍,这才予了金银养在外头,从始至终,二哥并不知晓。还望温娘子可代为转告一二。”
屋里好半天没有话语,客方二男因内容之故,皆不好抬起头来。宝袭也直在肚子里打架,忍了好半天才算是平下心气,也盯着案几回话:“程郎君可信令堂所言?”这话过后,程处弼更是无语。阿娘的性子着实小气了些,公主尊贵,对阿娘不假辞色,阿娘做那事时到底如何想的,实是……
“二哥无辜!侄儿无辜!”
天下人哪个不无辜?宝袭大大的饮了一口几上冷酪,压下火气才道:“驸马是何人所生?”子承母过,哪算无辜?更何况……“关汝家侄儿何事?”程处弼讶然抬头,却见温家娘子一脸的莫名。心头一颤,脸上红红白白后,收起了言语。“今日是吾鲁莽了。还请温娘子转告一二。”
又是这句?
宝袭简直想抓瞎,才瞪眼就觉得有人在看。转眼就见那姓尉迟的正有些讶然笑意的瞅着温二娘‘抽抽’表情,赶紧低头,去听得那人居然笑将了出来。程处弼听尉迟在笑,更加不自在,赶紧告辞便是走了。
午间温娘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