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钿笄年 作者:冷涧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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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囊恢值骷痢
他不放她,整整一夜,几醒几睡,天快亮时,紧紧缠绕的两个身体才分开。
更令她羞辱的是,她太疲倦,几乎没有知觉,就这么窝在一个如此薄性的人颈间,睡了。
店伙咚咚咚的敲门,已经中午了,这间屋的人还没出来过,他由不得担心。
庭于希醒了,满怀的柔软,胸口一片冰凉。酒醉三分醒,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泪。她究竟流了多少泪,他不清楚,就像数不清散在他身上的她的长发。他轻轻磨了磨她湿漉的眼角,她也醒了。
他说:“浴梅……”
苏浴梅蜷起腿,抱膝掩住身子。长发一直披到床上。他捡起丢在地上的被,裹在她身上。她拉紧被角向后缩:“你别再碰我。”
除了无法出口的歉疚,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他犹豫一下问:“如果当初,我没有强迫娶你,你会不会这么厌恶我?”
她啜泣不答。
庭于希不由靠近一些:“浴梅……”
“你还不够么!”她把过枕边的簪子对着自己,“你别碰我!”
他猛地搂过她,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簪子掉在地上。
他咬着牙:“我不再碰你。说话算话。你不许难为自己,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家人!”
庭于希迅速穿好衣服离去。隔门可以听见他大声叱骂伙计和车夫,还有军靴碾着落叶的声音。
他不再碰她,果然说话算话,可是,也不再回家。
苏浴梅以为冗长的日子可以噬去那一夜的记忆,可是,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一个多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第 17 章
有了孩子,她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澄心淡然如止水?以前,又真的是如止水么。苏浴梅有时不由自主的想,她不再跟他其他的女人一样,她有了他的孩子。名分承诺终是空,而腹中这块肉,扎扎实实汲取着她的精血,一天天孕育。
她不要再见他,却终日恍恍,究竟想要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兰嫂发自心底同情她:“太太,出去散散吧。你脸色越来越不好,整天闷在家里,闷出病来。”
就这样,她和她不想见的人,不期而遇。
沈绘衫站在小公馆的门口:“我要坐黄包车。”
“坐汽车多快。”庭于希皱了皱眉。
“怎么你很忙么!我偏要坐人力车。”
庭于希拦了一辆人力车。
她得意的依偎在他身旁,路旁风景缓缓后移,她闲看雾都街景,当然,街上的行人也看得清他们。这样的男人让她面上有光,他是功高勋重的英雄,他一身铁铮铮的崷崒,当然,他还有显赫的肩章。
沈绘衫就是要放慢脚步,让街上的每个人都看清她,艳羡她,遇到熟人招呼庭太太时,她笑得志得意满。
兰嫂和苏浴梅进了一家古玩店。
“太太,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
“有一些真迹。”
老板说:“这位太太,好眼力。”
墙上挂了幅花点琼枝腻的白梅图,苏浴梅不由多看了几眼。
老板问:“您看上这一幅?”
“是匡先生的真迹。”她仔细端详。
看到画,她想起远在北平的家人。匡源的书画是苏父多年热崇的。
兰姐当然不懂这些,她只略识几个字,扬着头问:“太太,里面好像有你的名字呢。”
苏浴梅微微一笑:“就是这幅,烦你包好。”
“您放心,挂了这么久,拿出去晒晒就来!”
黄包车经过“琉球行”,沈绘衫看见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门口,抖开一幅画,习惯性的朝她笑一下。
她没在意,别脸朝别处看。庭于希却说:“停车!”
“做什么啊?”
“进去看看。”
“不是说好了,去百货公司挑皮草,你……”
庭于希已掏了钱给车夫,朝“琉球行”走过去。
沈绘衫不情愿的跟上:“这么气闷的地方有什么好看。”
他伸手抬起画的下摆:“老板,我看看。”
老板看见一身军装的庭于希,早把屋里的客人丢在一边:“您看您看。”一边招呼小伙计,“快给长官沏茶。”
是不是珍品,庭于希辩不出,他看着画上孤艳的朵朵白梅,看着潇洒淋漓的‘玉人浴出新妆洗,此花不与群花比……’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说:“这画我要了。”
老板这才想起刚才的客人,一脸歉疚:“抱歉,这画有人要了,您再看看别的?”
“我加倍给钱。”
“这……”
苏浴梅正好迈出门:“老板……”
她一眼看见庭于希,看见艳光四射的女人靠在她英武的丈夫身旁。
兰嫂大气也不敢出。
商人都是市侩的,老板巴不得谄媚,赔笑说:“这位太太,这幅画这位长官也相中了,您看……”
“浴梅——”庭于希怔了一下,然后说:“老板,你先招呼我太太。”
沈绘衫一愣,她还是第一回看到他的正牌夫人。她暗自打量这个素淡的女人,心里没有一丝恐惧。
老板懵了,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个女人,隐约猜到她们关系。
沈绘衫寸毫不让,故意抱住庭于希的胳膊,挺直腰杆儿,咄咄逼视。苏浴梅瞥开眼,淡然道:“你们慢挑吧,失陪。”侧身而过。
庭于希看着她在身边经过,却说不出话。她苍白的脸,失了血色的嘴唇,都印进他心里。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在他的心里撕开一道口,永远无法愈合的裂隙,她就藏在里面,动一动,他的心就会牵着疼。
老板松了口气,一个女人退却,争斗化为无形:“长官,这幅画……”
“替我包起来。”
庭于希回过头,看见冷眼旁观的沈绘衫:“你不是要去百货公司么,走吧。”
“我不想去了。”她抱臂四望,“今天我也学学风雅。”
他忍耐着:“你随便选吧,喜欢什么就买下。”
“我就要这一幅画。”她敲了敲那轴画。
庭于希沉下脸:“不行。”
“奇怪了,开门做生意的,我不能买么?”
“我最讨厌女人争风吃醋。”
他心口不一,起码除却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
沈绘衫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可也怕他真的动怒。
苏浴梅回到家,只觉得浑身无力,疲乏的躺下。昏沉沉睡了一会,兰嫂就来敲门:“太太,师长派人来送东西。”
她勉强欠起身。桌上摆着一个画轴,还有好些成包的药材。
兰嫂说:“都是提气补血的。”
苏浴梅倚着没动。
“要我说,你的脸色实在不好,真该补补。”兰嫂突然想到什么,小声问,“太太,你的日子一向准,这个月却迟了,是不是……”
“别乱猜。”苏浴梅打断她,“也别跟别人乱说。”
兰嫂讪讪站了一会儿就退了。
苏浴梅独自看着满桌的东西,突然扑到在床上。枕头濡湿一大片,她攥紧了被单,那个人,那个冤家,他究竟想怎么样啊……
回去的路上,沈绘衫意兴阑珊的靠进黄包车,只嫌跑得慢。庭于希却偏偏在家药铺门口停下来。
他抓了川芎、黄芪、当归几味药。她在一边悻悻的看,赌气说:“你干脆把党参也买上。”
“店里的成色不好,家里多得是。”
回到小公馆,庭于希便忙着吩咐人找党参,送东西。她冷冷的看,不发一言。
晚上,她刻意妆扮,千娇百媚的逗引着他。
庭于希坐在床边,阴沉着脸。
“你怎么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自寻烦恼,“白天顶了你几句,还放不下啊。”
“关灯。”
“怎么?”她娇笑着卖弄风姿,”不好看么?”
庭于希关上灯。黑暗中,他紧紧抱住身边的女人。
第 18 章
心能执静,是禅道。禅无情,故而能静。就连佛都说,浮生若劫。浮世中的苏浴梅又如何躲得过这一劫。
兰嫂煎了药端进来:“太太,药好了,喝了好吃饭。”
她说:“放下吧。今天没人来,早点关了门,你们也早点歇。”
兰嫂关了大门,苏浴梅却从小门出去。屋里太静,她怕。
沿着小路植满了树。天竺桂挂起肥厚的叶,榴楠木结了相思果,一株株她亲手浇灌的,全是荒芜。
她沿着这条荒芜走下去,脚下虚浮。腹中的胎儿早就榨干了她的气血,仍不满足,她想,他真贪啊,就像他的父亲。夕阳刺进她的眼,缭乱的光晕不停旋转。她扶住身边的树,可是,臂上一点力都没有。缓缓的,她感觉自己向下瘫软……
似乎有人抱起她。恍惚中,她攀上他的脖子。眼角有泪滑下,她咬着嘴唇:“你终于肯回来了……”
当她切切实实抓住那只手,确定那不是梦,心底突然一片澄明,她是盼他回来的,由不得她不承认。
她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虚弱的动了动指头,在他掌中摸索。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光滑而细腻,却绝不是庭于希。
苏浴梅一阵惊恐,张开眼,霎时一身冷汗。
“全……全禄?”
“浴梅——”黄全禄紧紧抓住正欲抽离他掌心的她的手。
兰嫂在这个时候进来,他收敛一些。
“太太,你在外面昏倒了,多亏这位先生送你回来。”
“知道了。”她已缓和了恐惧,却依然惊奇。
兰嫂出去,她问他:“你还活着?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我?”
“枪决的头一晚,有人放我走。”
“不是你自己逃走?”
“浴梅,你为我做了太多,我若再辜负你,还是人么。”
苏浴梅蹙起眉。
“我现在在汪先生的南京政府任职。”
“伪政府?”
“别说这些了,我这次来重庆,是带你走。”
“我……”
“跟我走吧。去南京。”他说着便拉她。
“别这样。”
“你怕他知道?”
苏浴梅不语。
“那走啊,车就在外面。”他发急。
“我不能走。”
“为什么?你怕他?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这是我和他的事。”
“你们才结婚几年?他就娶小老婆?他都多久没回来,你们家新来的佣人,怕是都不认得他吧?”
“你……”
“我已经来了很久,留意很久了。不保万全,我不会贸然行事的。”他又拽她,“你放心,南京和重庆对立,到了那边,庭于希鞭长莫及。”
苏浴梅挣脱:“你走吧,我不能跟你去。”
“为什么?”他想了一下,“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守?”
“你不懂……”
他有些焦急,手上力气大些:“这里通缉南京方面的人,我不能久留,你赶紧跟我走,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浴梅一时解释不清,又怕佣人听到,情急之下,虚汗如渖。
他干脆抱起她。苏浴梅低声道:“我有他的孩子了。”
“什么?”他一愣,手差点没松开。
她挣扎着缩进床里。
“你……真的?”
“是。”
“浴梅,你……”。
她实在无力多说,索性问:“他的孩子,你不计较么?”
黄突然道:“浴梅,你把孩子打掉吧。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苏浴梅笑了,缓缓摇摇头。
“这个孽种,你留着干什么!”
“我要这个孩子。”她淡然,“你走吧。”
“我……”
“于希的脾气你知道。他三十岁了,只有这一点骨血,就算他……就算他已经不在乎我……”她的心里酸了一下,“也在乎这个孩子,我跟你走,他决不会放过你。你不怕么?”
“我……”他烦躁的揉着头发。
“走吧。全禄,如果你还念及一点我们自幼的交情,听我几句话。于希肯放你,这一生都会自责,你不要再昧着良心替日本人做事。”
“我没有……”
“伪政府是做什么的,你当我一点都不清楚么。”
“是他姓庭的诬蔑我!”
“他不会诬蔑你。”她轻轻笑了下,“他这个人啊,什么都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
他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放心里。她明白这些时,他已在别的女人怀里。而且,是她亲手把他推走的。
她有时也想,他做下的孽,为什么要她一人承担。她想过去找他,告诉他。可是人家会怎么说,说她矫情干誉扮清高。她也想过委婉的暗示小归,可连自己都不屑。
日子太苍白,苍白的似乎要吸掉她身上的血。
苏浴梅再三犹豫,向精锐师师部挂了个电话,小归说,师长不在,有什么他可以转达。她咬了咬牙,不用转达,不要躲避,她要当面跟他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