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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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到这么一个位置,说实话也算是低调的了。
小婧看我的眼光都有些发亮:“左哥,想不到你在我们县城这么吃得开啊?”
我摇了摇头,笑。小叔是个嘴严的人,不会把我的事情跟别人乱讲的,而且我小婶他们几个又有些城里人的清高,所以会比较瞧不起我一些,向来如此。当然,我也不会太在意这些东西。
一个人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足矣。有三两意气相投的好友的话,幸甚。
回家的路上曲折,山路蜿蜒,路况并不是很好,杨宇的虽然是越野车,但是我仍旧开得很小心,将近有两个多钟头,才到了我家。我父母都不在家,去我大伯家操办丧事去了,我没有钥匙,所以并不停留,又驱车前往新化,终于在九点多钟的时候,到达了我大伯家。
远远看到场院里盖起了个黑塑料皮的木头棚子,周围一堆人,我心中莫名有一些酸楚:七年前,也正是这么一个时间段,我爷爷也是刚刚走。七年后,奶奶便寻他而去了。
我们总是不舍得自己的亲人离开,但是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
我和小婧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很快,我所熟悉的面孔全部都出现了,我父母、大伯、三叔、小叔、小姑还有一堆堂兄弟姐妹。在我母亲的带领下,我来到了灵棚里,奶奶已经入殓了。正中间放着一口大黑棺材,前面挂着奶奶的遗像,这个苍老的、枯瘦的、一头白发的小老太太,正慈祥和蔼地看着我,微笑。
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就掉了下来,感觉心里面被击打得分外疼痛。
我觉得这笑容实在太刺眼,让我无地自容。
将头一磕到底,我伏在草蒲团上面低声地哭泣着:奶奶,陆左回来了,你最疼爱的陆左回来了……灵棚里香烛萦绕,有一个音响反复地播放着佛教音乐《大悲咒》。灵棚里灯光昏暗,这个时候朵朵也从我怀里的槐木牌中浮现出来,乖乖地跪在地上,给棺材里面躺着的老太太,磕头。
当然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看见她。
但是她磕得很认真,小脸上满是严肃的悲容。
我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抬起头,只见我的父亲站在我的后面。小半年不见了,我一直都在生死边缘挣扎,此刻见到了父亲那已经苍老的面容,忍不住站了起来,紧紧抱着他和我旁边的母亲:“爸、妈,我想你们了……”
第二章 乡下酒席
我和小婧辗转奔波了差不多有一整天,路上基本没有吃什么东西,我身体好,倒还没感觉到什么,小婧已经蹙着眉头,难受了,我二伯妈赶紧领我们去厨房吃油茶。坐在这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喝着油茶,我的心情才舒缓好多。丧事需要忙的事情很多,我父母虽然很舍不得我,但也只是陪着说几句话,便忙去了。
穿上了白色的孝服,我和小婧坐在厨房的矮板凳上吃着油茶,旁边围了好几个亲戚,有同辈的,也有上一辈的,问东问西。也有人问我那车是哪里来的,是我的么?我摇摇头说是借的,小婧是小孩子心性,得意洋洋地说是左哥从一个当警察局队长的朋友借的。
旁人纷纷惊叹,说哇,还有这样子的朋友呢……
我一个远房堂哥递了一支烟给我,我摆摆手说不抽,他嘿嘿地笑,说是不是嫌我的烟太撇(烂的意思)?我说不会抽烟,真不会,小婧也知道的。他仍旧疑惑,自己把烟点上,说你一个大老板,烟都不抽,忒省了一点吧?然后开始讲起自己如何如何难了,说下面娃娃要读书,上面的老人又没有养老钱,媳妇天天吵架嫌他没本事……诸如此类的诉苦,最后的意思还是要我拉扯一把。
我点头说莫得事的,能帮就帮吧——这个远方堂兄是我二伯这村子有名的懒汉,尽想着天上掉馅饼,对于这种人,杯米恩、斗米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我坐了一会儿,出来歇口气。奶奶死了,来了好多亲戚和朋友,我们这房族大,各家各户都来人,所以很热闹,场院里摆着一张张的麻将桌,一堆人在那里推起麻将来,烟雾袅绕,大声喧闹,玩得不亦乐乎。关系隔得远些的亲戚和邻居,脸上笑容满面,喜气洋洋,感觉这不像是葬礼,而是一场滑稽的聚会。我心里面很不舒服,然而这便是习俗,光凭我一个人是改变不了的。
因为开着车,我大伯过来跟我商量,说今天办酒,明天出丧下葬,需要去采办些东西,村子里只有一辆小货车,让我帮着也跑跑。我说好,开着车来本来就是忙这个的。他很高兴,拍着我的肩膀说有出息了。
中间我母亲跑过来找我,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最近都干了些啥?
我奇怪,说还不就是跟省屯的阿东在南方洪山那边,合伙开了一家餐厅么?都是正常生意,不会给你丢人的。我母亲抬起手给我脑门来一下,骂说你这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跟黄菲的事情。去年的时候黄菲这妹崽还经常来家里看我,结果今年你上次回来过后,就再没有消息了。到底咋回事,不会是别个姑娘家嫌弃你没有正经工作,不要你了吧?
我母亲是老来得子,但是并不娇惯我,该打打,该骂骂,一点也不含糊。
我很无奈地说哪里跟哪里啊,你儿子现在是提供正经工作给别人,还愁这个?我和黄菲的事情,是因为她家人反对,所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冷静思考一下而已。我母亲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串钥匙,母亲说这是那个杨警官送过来的,让我拿着,我的事情她管不着,但是总要让她临死的时候,能够抱到孙子,要不然她活着一辈子,真没个意思。
我忙不迭地点头,说到时候给你生一群孙子,烦死你。
我母亲就笑了,说你这死小子,你以为我不懂呢?人家是有工作的人,违反了计划生育,人家国家不答应,要开除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忙活起来,有过在农村参加丧事的朋友应该知道,讣告、迎接、采办、哭灵、哀悼、花圈挽联、坟地选址……乱七八糟的事情,繁杂得很。而且我们那里还有一个“新风俗”,就是请来一些草台班子唱戏,不是传统的唱腔戏曲,而是唱老一些的通俗歌曲,比如《母亲》、《妈妈的吻》以及时下流行的刀郎,图个热闹。
这个东西也是近年来流行起来的,稍微宽裕一些的人家都会请,不然会被人说子孙混得太差,忒穷。
当然,吹喇叭、唢呐、打锣的人也少不了。
这是面子和攀比的问题,我虽然极其不喜欢,但是仍旧忍受着这种恶俗的事情。
坟地是请了一个这附近比较有名的风水先生看的。老先生早先是个小学老师,退休之后开始捡起了罗盘,凭着几本易学杂谈竖起了招牌。我去看过那坟地,选得中规中矩,不凶,但是说有多富贵发达,也纯属扯淡。我之前曾在家里干过这些,算是个同行,跟他说话,往往能够一点就透,交流一番之后,他连连拱手求饶,说小先生你是高明之人,何必为难老夫?要早知道是您的奶奶,老夫就不接这单活儿,平添笑话。
我摆摆手也笑,说术业有专攻,风水堪舆之道,我也只是略懂,相互印证罢了。
我在家乡帮人算命看香的时间很短,只有区区两个月,但是影响却很大,很多认识我的人见到,都叫陆先生、小先生,尊敬得很。乡民们的文化程度有限,认识也浅薄,不过就是有一点,认定你有本事,就毕恭毕敬,好得很,结果我忙了一下午,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大伯就来请我坐上席,不要忙活了。
这天晚上是丧礼的正酒,差不多有二十来桌人,所谓上席,就是我们这个房族几个混得比较好的长辈,和村子的几个头头所在的桌子。我并不乐意跟一堆老家伙凑在一块儿,而且我也有认识的一些朋友需要招呼,便推辞不去。正说着,不远处来了两辆警车,停到路边的平地上。车门打开,马海波、杨宇还有武警队的几个人,都走了出了来。
这几个家伙的气势有点怪异,本来正准备开席的热闹场面,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以为谁家小子犯事了,惹得警察来抓。
马海波领人过来,我大伯看他们冲着我来,有些慌,说阿左,你莫是犯事了?正说着,马海波走过来跟我握手,说要不是听杨宇说起,哥哥还真的不知道你回来了。真是的,也不早点打声招呼,害我们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哦,节哀啊……
我耸了耸肩膀,说刚刚回来,没来得及呢。寻思着过几天再去找你们。
马海波说老人去了,总是要上个礼的。旁边的杨宇和几个我认识的警察都跟我打招呼,说这事情得告诉大家伙儿的。我大伯听到这对话,有些惊讶,连忙帮着招呼。马海波执意带着杨宇等人去灵堂拜祭了一下我奶奶,然后又到负责登记收礼的桌子前把礼金给交了。
他们总共来了六个人,我大伯马上给安排了一个屋子的桌子,也不让我去上席了,就陪着这伙朋友吃饭。我那边也来了一些打小的朋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过屋来陪马海波他们喝酒。
其实马海波等人会来我并不意外,都是朋友了嘛,然而让我有一些难过的是居然是六个糙老爷们,而黄菲并没有过来。虽然有一年之约,但是我奶奶去世的事情显然比她父亲弄出来的这限制要大得多,连马海波、杨宇都来了,她却没有来,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反常啊?
我有种不祥之感。
不过当着这些人的面,我也不细问,当下也只是跟他们扯淡闲聊。杨宇升职的事情我也问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过几天单独请我吃饭。乡下地方的酒席十分简陋,都是些鸡鸭鱼肉的大锅菜,一盆一盆的煮好现舀的。酒是农家自酿的苞谷酒,又辣又上头,喝了几杯,几个人都没说话了,马海波拍着我的肩膀,咳了咳嗓子,说陆左,其实你这次回来,真正是巧了,我正想着去找你呢。
我一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便问是不是又碰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马海波朝着门外望了一下,有些犹豫,说也不是案子,就是有些奇怪,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青山界围剿矮骡子的事情么?我说记得啊,这咋能不记得呢。马海波说那你还记得吴刚得的那场重病吧?我脑袋里顿时有些混乱,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是缅甸那个向导吴刚,而是围剿矮骡子时带队的警察吴队长。
我说他上次被死去的那个小胡鬼缠身,我还特意跑到湘南把那怨念超度了。到底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来?
马海波和杨宇他们几个相互对视,犹豫着没说话。我用筷子敲了敲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说有话快讲,有屁快放。今天哥几个过来祭拜我死去的奶奶,是给我陆左面子。是兄弟,就直接说。
马海波点点头,沉声说道:“陆左,今天来找你,也是想求你帮忙。事情是这样的,那次去围剿矮骡子,吴刚手下有两个兄弟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就在前两天。而罗福安——你还记得我手下那个胖子不?——他头两天也突然了重病,送医院治也治不好,说没几天时间好活了……”
杨宇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你奶奶明天下葬,出殡的时候你这孝子贤孙肯定要在,可是罗福安再不救,只怕就死了,所以,所以……”
我睁大了眼睛,一拍大腿:老子一回家就遇到这种事,靠,这事情怎么就这么巧?
第三章 病房里的鬼水母
难怪我总感觉马海波这个人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今天却含糊得很,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不过说来也是,一般情况下这种忙我是毫不犹豫就答应的,然而偏偏现在不是时机:我奶奶明天下葬出殡,我虽然不是长房长孙,不用端灵牌领路,但是今天夜里我是要跪着守灵的,明天早上去出殡下葬,扛棺材的那几个人里面,我也是要算一个的——这是规矩,不能不遵守。你不做,无论你混得有多好,就算你当了县太爷,都会被别人戳后脊梁骨,骂你不孝,什么难听的话都会传出来。
我说过,在我们那里,世界太小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说得让人头疼。
我倒不打紧,左耳进右耳出,如清风一阵过。但是我父母却常年在这十里八乡地来往,我这个当儿子的,可不能让他二位老人家受这气。我爸倒也还好说,一辈子都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此处绝无对他老人家不敬之意),拙于表达,也不擅沟通;我妈却不行,她这当大姐的人,向来就要强,最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马海波和杨宇将这意思说完,都没有说话了,一脸期望地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没吭声。
马海波和杨宇算是老油条了,也没有说话,倒是一个年轻小伙儿脸立刻就红了,着急得眼泪水涌了出来:“陆先生,你救救罗师傅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