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永远-姊妹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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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生动活泼,好像可以强烈地感受到镜头那边人物当时的喜怒哀乐,还有摄影者本身浓烈的感情。
“……人物照也这麽棒啊……”
话才一出口,萧重轻就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上。
男人燃烧著怒火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著他,手里捏著干瘪的易拉罐,没喝完的啤酒泛著白沫流淌到地毯上。
“谁准你乱翻的!!!找到要找的东西就给我滚出去……!”
那低低的吼声,并不是普通的发怒,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杀人。萧重轻恐惧得只能说对不起,比昨天更加狼狈地被赶出来了。
回到家洗脸的时候才发现下巴青了一块,嘴唇也破了。
不知道被打时撞到了哪里,萧重轻对著镜子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原本还担心跟他见面会觉得怪怪的,可是这男人的态度简直就是讨厌他到了极点。也对,同性恋就不挑对象了吗?
像你这样的男人,有哪一个会看上啊──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客厅里的电话这时丁零零响起来,萧重轻怔了怔,会不会是妻子打来的?他忙不叠地冲过去拿起来话筒,可能的话希望她能答应让他时常去看看儿子。
“啊,萧先生,你终於回来了!我是A杂志的小王啦,你明天有空吗?”
A杂志吗……有点失望的萧重轻有气无力地想,以後每天都有空了,“……是,有什麽事吗?”
“那个,您这个月的稿费下来了,另外关於下个月的稿子有点事情要跟您商量,方便的话能麻烦您到编辑部来一下吗?”
“好的,没问题啊。”
敲定了时间,萧重轻放下了电话。
虽然不太多,但是在杂志和报纸上差不多每个月都能发表一点小文章。也许还不到豆腐块那麽大,可是给与萧重轻带来的鼓励和喜悦,却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总算,还有能够找到一点自信的地方。
“哎呀,您的下巴怎麽了?”
见面第一句,小王盯著他的脸惊讶地问。
“啊……不小心跌的……!”萧重轻干笑,“我这个人总是粗心大意的!”
安慰了一句“可要小心些啊”,小王递过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您的稿费。”
“谢谢,每次都麻烦你。”
“哪儿的话!”小王笑著摆了下手,“其实,这次找您来的重点是关於我们杂志的一个新栏目。我们杂志不是一直倡导要保护传统建筑吗?尤其是本地,最近拆建的民居越来越多,於是民间也发起了这样的活动。杂志打算开辟一个专栏,用图片和文字结合的方法,向社会介绍传统建筑的文化信息、内涵,和需要保护的重要性。我们需要一个文字有感情,但是又不能太煽情的作者,大家一致都认为您比较合适哦,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接这个工作?”
“这……如果我的文章还可以的话,我当然是没问题的啊。”
小王拍了下手,“有什麽不可以的!要不然大家不会都选您啊!对了,因为是专栏,所以稿费只会多不会少哦!”
“那个无所谓……”
正说著,主编室的拉门发出跟往常一样哢啦啦的响声打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後吵吵嚷嚷走出来。
“我说你就答应我一回吧……!!”
“休想!”
“老朋友了,破一次例嘛~~!”
“我说过我不拍人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觉得声音有点耳熟,萧重轻转过头,立时愣在当场。
想忘也忘不掉的男人的脸,又出现在视野中。男人也看到了他,像前几次见面时一样皱起了眉。
“哎呀,刚好!这位是我们这次请来的摄影师──宇文先生。”小王向萧重轻介绍。
第五章
宇文……原来他叫宇文。
年轻的主编拍了拍宇文的背,“这位是这次要跟你合作的作者,萧重轻先生。”
男人在唇齿间轻声念了一遍,伸出手来,“你好,萧先生。”
“……你……你好。”萧重轻胡乱地点点头,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察觉到自己紧张到手心里都是冷汗。
“萧先生,你对北郊那边熟不熟?”主编摸著下巴问道。
“还好,我小时候在那边住过的。”
“太好了!麻烦你为摄影师带个路如何?第一期的素材是那里的老宅,宇文他不是本地人,找那麽远他会迷路。”
“啊……”萧重轻迟疑著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萧先生没空就不要勉强了,”宇文抢在他前面说,“若帆,你给我地图就好。”
“我有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萧重轻抬头看著男人的眼睛说。
路上车子不少,稍微有点堵塞。
看著前面长长的车队,宇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敲打著。萧重轻坐在另一边,扭著脸看窗外。
为什麽要说有空呢?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听到那句“萧先生没空就不要勉强了”,火气就嗖地一下窜上来了。这算是在施舍他吗?看他畏缩的样子感到可怜?可笑?
总之,那样的语气让萧重轻觉得很生气,头脑一发热,让人後悔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喂,萧……重轻,”率先打破难耐沈默的是宇文,他还不习惯萧重轻的名字。
萧重轻无言地回过头来。
“对不起。”
“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话,萧重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为我昨天的行为向你道歉。不管怎麽说,都不应该动手打人……对不起。”宇文侧过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说。
萧重轻张了张嘴,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一直以来的印象让他充分肯定了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会说对不起的人,所以也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如果你觉得不解气,可以打回来,我不会还手的。”
“不……不用了……!”萧重轻慌张地摇著脑袋。虽然说起来很丢脸,可是他一直只有被打的份儿,从来没有打过人。
“真的,我绝对不会还手。”
“真的不用了……!而且,我也……不该擅自翻你的东西,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前方的车开始缓慢地移动了,宇文哼笑了一声,把视线重新放回路上。“你也太过老实了吧!”
怎麽听,也不觉得是夸奖。
萧重轻垂著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到达北郊,已经是傍晚了。
古旧的,不苟言笑的,被时间用各种或深或浅的、长短交错的、斑驳陆离的痕迹把岁月刻在身体上古老的民居。曾经年轻时的意气飞扬,如今却显出颓萎的狰狞来。
这里的居民很少,平均年龄基本在七十岁以上。若是在中午,坐著小板凳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随处可见。
可是这里并不是沈淀的岁月,而是累积下来的陈旧。
“这是传说中的进村牌楼?”找个地方停了车,宇文仰起头看那漆料剥落的古旧牌楼,找个角度开始拍照。
“嗯,还听说叫做许愿楼。说是每天进村时许下一个愿望,连续九九八十一天,愿望就会成真。”
那木头牌楼瘦瘦高高,风大的时候还会微微摇晃吱嘎吱嘎的响。
“哈,真是浪漫的说法啊!”宇文收起相机,开始向村里走。
是啊,真是浪漫……
也只有浪漫而已,根本就不会成真的。不然的话自己许的愿,为何一直都没有实现呢?
萧重轻默默地跟在宇文身後,看著这些老房子。虽说曾经住在这里,可是实在没有什麽值得怀念的回忆,有的不过是些让人黯然神伤的记忆罢了。
在萧重轻的印象里,这些高矮差不多的建筑,是每天张著嘴吞吃他一次又一次的怪物。
被说成是捡来的小孩儿,同年龄的孩子每天堵在放学路上欺负他。
叔叔家的四婶,总是说“你可是我家吃白饭的”而不给他好脸色,稍微不对劲就掴几巴掌,每次交学费都足足拖上一个月,午餐的夥食费干脆不给,他只能在中午饿肚子……
萧重轻走向村中那口早已没有实际意义的老井,像以前那样站在边缘往里看。小时候村里的大人把这个枯井当地窖用,怕小孩在这里玩失足掉进去,就骗说有妖怪住在里面,会把井边的小孩子拖进去吃掉。果然就没有人敢来了,唯独他,有空就往这里跑。
那时幼小的萧重轻,每天都盼望著妖怪来把自己拖走。与其被吃掉,也好过呆在这里。
也许现在的自己,跟小时候没有什麽区别。
一样的不被人喜欢,一样的不被人需要,又懦弱又没种,只会逃避,从来不懂得反抗和坚强。
“喂。”
被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宇文带著奇妙的表情站在他身後。
“劝你不要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死不成,反倒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啊?”他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自杀吧?”
“哼,谁知道,”宇文冷笑一声,“你看起来可是一副很想跳的样子!”
从北郊回来之後过了一个星期,萧重轻成为楼下小网吧的常客。在一群打CS和各种网络游戏的学生中间,借著电脑屏幕的光抄写查到的资料。有时候也去图书馆,不过因为实在远得不行,最後还是放弃了。
今天在网吧稍微多呆了会儿,出来的时候外面居然又开始下雨。想起晚饭还没吃,他快步跑到了街对面的超市,谁想到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大到可以用“滂沱”来形容了。
这种天气,就算打伞也会无济於事。无奈地在超市里等待雨停,不断地有人收了伞进来,加入躲雨的队伍。
人越来越多,萧重轻刚往前边站了站,下一个风风火火推门进来的人,把门撞到他的额头上。
宇文浑身被淋个透,拧著眉毛瞪他。
“还真有缘呐!”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宇文站在了他旁边。
“你怎麽……来这边了?”
宇文从怀里掏出一叠用塑料薄膜包好的牛皮纸袋,“取它,妈的!这鬼天气。”
“没开车来?”
“坏在路上。”
“哦……”
原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更是什麽都说不出来。萧重轻尴尬得不知怎麽办才好。
“你怎麽在这里?”这次轮到宇文问他。
“买东西……”
宇文低咒了一句,“废话!到超市不买东西难道看电影?”
丝毫不留情面的挖苦,四周有人小声地笑出来。萧重轻因为羞愧而红了脸,支吾著辩解,“不是……我以为你问的是……”
“算了!”
两个字又把萧重轻打回原型,再次回复到令人更加困窘的沈默。
宇文上衣的下摆还在滴水,时不时打个喷嚏。萧重轻咬咬牙,抬头对高大的男人说:“我家在对面的单元里……这雨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冒雨跑回去吧,再站下去你会感冒……而且,那照片……不能弄湿了吧?”
男人没有回应。在他以为又被无视了的时候,宇文拉开玻璃门,向前跨了一步。
“走吧。”
第六章
屋子里稍微有点寒气,大概是因为没有供暖的原因。萧重轻把平时不舍得开的空调打开了,砌了杯热茶放在宇文手里。因为没有适合的衣裤,宇文赤裸著身体裹了一条毛毯,盘腿坐在沙发上。那单人沙发承载著他这样修长高大的身躯,怎麽都显得窄小和拥挤。
这是一个旧式的一居室,分隔不是很合理。开门是一道阴暗狭窄的走廊,右手边依次是洗手间、厨房,尽头是一间不朝阳的卧室。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客厅有时兼第二卧室,东南朝向,可以有一上午的阳光。
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萧重轻就自己在客厅里睡。晚上的时候把沙发和茶几推到一边,勉强可以放进一张小折叠床,後背就得靠著书柜。虽然如此之挤,但却不是因为东西多。除了书柜可以称之为大物件之外,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电视柜和两个小沙发、茶桌,几盆花和折叠桌椅,一只手就数的完了。
“你是和尚吗?”讶然地看著几乎可以称之为家徒四壁的情况,宇文奚落著他,“我总算知道你这令人讨厌的个性是怎麽养成的了!”
因为窘迫而发抖的萧重轻,只能以“令人讨厌的个性”默默承受著宇文的尖刻。
“哼……!”这种因为胆怯而丝毫不肯给与半点回应的状态,却正是宇文最讨厌的地方。“难怪你老婆会跑。”
宇文的本性也许尖锐,但并不恶毒。可是在某种特别的契机下,会变得尤其刻薄。
萧重轻茶杯中的水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滴落出来,烫得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胡乱地擦拭著刚换上的裤子和衬衫。
一阵手忙脚乱之後,所有的声音归於寂静,萧重轻脸色苍白地扶了扶眼镜,“请不要那样说,就算是我的原因……我也不想,听一个什麽都不了解的人这样说……”
然後空气中只能听见他不停擦拭手背的细微声响,和雨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
“照片在那个袋子里,你还没有看过吧?拆开吧!反正有一份是给你的。”宇文干脆地转移了话题,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再回到沙发坐下。
“嗯……啊?可以吗?”
轻笑了一声,“不打你,看吧!”宇文翻开了书页。
萧重轻哗啦啦撕开薄膜,小心翼翼地从牛皮纸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