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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海教父-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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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步,只要过了那几步,他就走过了这条巷子,也走过了横在心里的一道坎,只要最后几步,一切就还有希望。
“喂,你听说没有,栓子他娘昨天在这巷子里看到一具尸体!”
“对对对,还有招蒂她妈也这么说过,好像就在前面……”
“尸体”二字,无异于晴天霹雳,重重地击在余其扬的脑沿上,嗡地一阵响!
转头看着两个挎着篮子从身边经过的妇人诧异又厌恶的目光,余其扬觉得自己陡然失了知觉,呆呆地盯着她们,木头一般像是经历一场幻觉。
直到她们离开他有几步之远,这才猛地醒过来一般,一个箭步冲上去,死命地抓住其中一个妇人的胳臂:“在哪?在哪,快告诉我在哪!”
“啊,抢劫啊!”
尖锐的叫声回荡在整条空荡的巷子里,夹着刺破耳膜的锐利,普通人还受不了,更不要说余其扬这个还在病中,有些昏沉的病人。
看出他有些病色,另一个妇人跳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胳臂!
“啊!”
余其扬吃痛,大叫一声,自然松了手。
看到两个妇人惊慌逃跑的模样,他又痛又怒,咬着牙正想咒骂,却突然反应过来,他要抓紧时间,很快,那两个看似无助的妇人就会拉来一帮子空闲的邻里妄图“处罚”他这个“可恶的强盗”。
向前望去,余其扬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墙。
那鞋,那双布鞋,是顺子的,是顺子娘前几天给他新纳的!
鞋子旁边掩在破布下的人……
难道……难道……
眼泪毫无示警地流下来,完全在余其扬的控制之外,他用力地拿袖子擦干,也不去管那些继续坚持不懈往外跑的液体,用力全身地力气挪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短短的距离,对此时的他来说,却千难万难!
如果,只是如果,顺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以后还有谁与他一起坚持称霸上海滩的梦想!
“顺子,你这个懦夫!”
掀开破布的时候,余其扬大吼!
随即,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俊朗的面容扭曲着,看不出是哭是笑,喉咙里发出“呜呜”地声音,像是被谁捏住了喉头,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足足过了十几秒,余其扬才暴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像是看到了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笑的事。
“不是顺子……哈哈……不是顺子……哈……”
大笑声中,余其扬心中异常沉重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咚”的一声响,让他瞬间畅快淋漓。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夹着妇人尖利的嗓音:“快看,就是他,那个强盗!”
不好,那两个妇人真的找人来了!
余其扬暗叫不妙,看着他们来的方向,拔腿就跑。
在体力消耗如此巨大的时候,余其扬只觉得脚上像是灌了铅,越跑越沉,越跑越慢……
心里不断地转着两个念头:如果顺子没死,他会去了哪里?如果我被那群人抓到,会不会被打死?
脚下不知撞到什么,猛地一个踉跄,余其扬惊愕转头,眼看着那群人已经拿着扫把、棍子追了上来……
完了,这下完了……
身体正准备背叛意识,乖乖束手就擒,胳臂却被人用力一扯,顿时,余其扬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4
“阿其,阿其,快醒醒,是我啊,阿其,快醒过来……”
不知道是谁在耳边吵些什么,余其扬皱起疼得快炸开的额头,左手从薄被里抽出来,用力地揉搓着眉心,头一歪,搭在额上的冷毛巾掉了下来。
“喂,怎么生了病还这么不老实?”不知是谁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句,却又任命地将毛巾再搭回去,顺便将他的手拉回被子里。
“唔……”这一动不小心牵动了余其扬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人也跟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慢慢地睁开眼,等着眼前的事情从模糊变清晰,一张略带憨厚的笑脸映入眼帘。
余其扬“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激动地哼了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由于刚才用力过猛,他更是大力地咳起来。
“阿其,阿其,你没事吧?”身前的人着了急,赶忙跑到他身后,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同时身子一探,端来一杯水,凑到阿其嘴边。
足足喝完一整杯,余其扬这才感到唇口间的干涩舒爽了很多,堵在喉间的浊气也慢慢散开,清清嗓子,兴奋地说:“顺子,顺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年青人略带羞涩地抓抓后脑勺,被阿其那样炙热的目光盯着,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余其扬悄悄将手移到大腿上,用力一掐。
“啊!”
“怎么了,怎么了?阿其,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吗?”顺子紧张地俯下身,要求检查。
却看见余其扬傻呵呵地笑起来:“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真的是你……”
“当然不是幻觉!”顺子有些好笑地白了阿其一眼,随即坐倒在余其扬床边,认真地说,“阿其,我这两天可担心你了,就怕你没有逃出来,就怕你已经……”说着说着,声音中已有些哽咽,“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所以你才会又去那条巷子?是为了看我有没有事?”
“嗯。”顺子诚恳地点点头。
那副诚挚的表情,让余其扬心中升腾起一阵暖意,他将头稍稍后仰,长长吁了口气:“幸好幸好,我们都还活着。”
“阿其,你刚才再去那条巷子,也是问了……”
“嗯,没错。你不知道,在那条巷子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两个妇人说看到什么尸体,又看到你的鞋丢在那边,我吓得脚都软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声音渐低,余其扬又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那种汹涌而来的恐惧感,即使到了此刻,仍然心有余悸。
顺子激动地一把握住余其扬的手:“不会的,不会的,看,我们不是都活得好好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还有梦想没有完成,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嗯,是,我们是要雄霸这整个上海滩的人啊,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死掉,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四目相对,有炙烈又满怀抱负的光茫在闪动,余其扬和顺子同时觉得心怀激荡,自丹田升腾起的一股豪气充盈胸中,激动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由不得更紧地握住对方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才开始叙起家长。
“阿其,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啊,是这样的……”余其扬一向口齿清晰,当下连比带画地给顺子讲起他是怎么从青帮人手底下逃出来的,包括怎么受的伤,怎么回得仁济堂,后来又看到一家穷苦人吃不起药,巨细无遗都说给顺子听,却莫名地独独漏掉鸿爷那段。
这一翻波折,听得顺子一愣一愣的,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由感叹:“难怪刚才给你治病的大夫说,这年青人命大啊,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折腾了这许久,还能活下命来,不容易啊,不容易……”
经顺子这一提,余其扬才猛得想起一件事,他认真的环顾四周,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橱一桌两椅,像极了客栈旅馆,可是,那桌上却意外地摆了一束满天星,插在白瓷瓶中,其中夹着几朵鲜艳的太阳花,顿时让整个房间都活泼起来。
“这是哪里?”
“这里啊……阿其,你听过沙丽菲酒馆吗?”
“沙丽菲酒馆?”余其扬默念着,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任何沾边的信息,却仍是茫然一片。
看着余其扬一脸茫然的表情,顺子笑起来,突然凑近他,略带神秘地说:“阿其,你知道鸿爷吗?”
乍听“鸿爷”二字,余其扬心头一震,身子几乎要颤抖起来,却被他勉强控制住,面上更是不动声色:“听过,怎么了?”
“啊,你竟然听说过鸿爷!”顺子有些吃惊,随即又得意起来,“那晚,我就是被鸿爷救的!”
余其扬的拳猛地捏紧!
本来靠在床头的背脊绷得笔直,眼睛更是牢牢地盯住顺子,一瞬不瞬。
“是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顺子将手撑在背后,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回忆起来:“那天啊,青帮的人追得太紧,我们被迫各自逃命之后,我就低着头往前冲,抓到什么扔什么,心里一直在想:挡住他们,挡住他们,千万别让他们砍我!那时候,真的怕极了,害怕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被砍死了。我还记得那晚的雨下得很大,我也不知道在大雨里跑了多久,突然感到一阵刺眼的光,一抬头,这才发现我竟然跑出了巷子,来到一条陌生的大街上,那时候的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眼看着青帮的人追过来,转身又想逃,却脚下一滑,一跤跌倒在路中间。这时,只听见一道尖利的刹车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青帮的人喊:‘鸿爷!’声音恭敬极了。我勉强睁开眼望过去,好险!那车就停在我身边不足一寸的地方,天太黑,车灯又刺眼,只能看到摇下的车窗里一张掩在阴影中的脸。”
“‘怎么了?’他平静地问,而那帮青帮的人竟没有一个敢回话,过了一会儿,大声吼道:‘我们给鸿爷面子,今天就算了,算你小子走运!’一转眼,竟全都走光了。然后,被称作‘鸿爷’的人说:‘看样子,这个年轻人伤得挺重,把他带回去吧。’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顺子说的时候,余其扬心里一直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他自己也摸不透。
鸿爷……
慢慢地知道他更多的事情,却只是让他想追随的决心愈加坚定。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波谲云涌的上海滩中成为霸主?
“阿其,你知道吗?那一刻,鸿爷就像老天爷降下的天神,只随口一句话,便救了我这条卑贱的小命。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我想,他一定长了一张观世音菩萨一样的脸。”
虽然在严肃地想着鸿爷,可是,听到“菩萨”二字,余其扬还是忍不住大笑出来:“乱说什么呢,菩萨是女的,鸿爷怎么可能长得像菩萨?”
“那那……像佛祖?”
“别瞎说了!”余其扬笑着打断顺子的话,正色道,“鸿爷不是菩萨,也不是佛祖,鸿爷就是鸿爷!”
“嗯,我懂。啊,对了,阿其,你知道吗,这家沙丽菲酒馆就是鸿爷开的哦,听说以前这里有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后来老板娘失踪了,这店就关了好久,直到鸿爷再将它开起来。据说,鸿爷每到傍晚,不管多忙,都会到这里喝杯酒,小坐一会。”
“真的吗?”
余其扬跳下床,站在顺子身前,抓住他双肩,郑重地问。
那副认真的表情惊坏了顺子,他呐呐地回答:“传言是这么说的啊……”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喇叭声,顺子叫起来:“啊,是鸿爷的车,他一定是准备走了……喂,阿其,你去哪里?”
余其扬哪听得进顺子的叫喊,他顾不得重伤未愈,更顾不得自己还光着脚,一个箭步冲到阳台,正看到楼下停着的黑色轿车和俯身坐进车里的背影。
黑色的宽檐帽,米其色的长风衣……
余其扬张嘴想喊,却又不敢,试想他是什么身份,在鸿爷惊天的势力下,无异于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蚂蚁……他凭什么喊……
夕阳下,独见那个一闪而逝的背影,却莫名让余其扬感到鸿爷宽和的性情……
直到黑色轿车开远,直到它消失在人流中,余其扬仍然没有动,他呆呆地望着,茫然地想着。虽然没能真正见到鸿爷,那个背影却像是刻在余其扬心头,消磨不去……
5
傍晚的沙丽菲酒馆,昏黄的灯光已开起,打出低调又靡乱的气氛,正是工人下工,职员下班的时间,整个馆里显得喧闹而嘈杂,偶尔会听见客人大声斥责酒保服务不周的声音。
余其扬靠坐在窗边,却注意到明净的窗玻璃在夕阳的余辉下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时不时转过头,望向酒馆角落里某个安静的座位。
空的,仍是空的……
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失望。
他打听过,顺子所言不虚,鸿爷每到傍晚便会习惯性地来到那个安静的角落,点上一瓶酒,一个人呆一会儿。
看过的人都说,鸿爷常常会对着桌上那束满天星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六天了,整整六天,鸿爷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打破一贯的习惯,再未出现。
垂头丧气地回到仁济堂,余其扬连晚饭也不想吃,只想赶快回房,去床上躺一会儿,思索他跟鸿爷是不是注定无缘,思索他是不是应该再投青帮……
没想到,却被舅舅王掌柜抓个正着。
“阿其啊,你回来的正好,这里有包药,你帮我送去百乐门大舞厅的后台,那边要的很急,你动作麻利点!”说着,已将药包递了过来。
“小陆子呢,让他去送,我累了!”
此刻的余其扬哪有闲心管送药的事,随口推给店里的小伙计,却立刻遭到王掌柜劈头盖脸一顿好骂:“你个小兔崽子,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嫌累,打架的时候你怎么不嫌累,只是做点送药的小事,就能累坏了你?小陆子还要磨药,哪有工夫去送,快去快去,莫要再多说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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