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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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12
登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了,阳光透过床扉,斜斜传入院落,光移影摇,片片碎金,点点铅华。
登宵往日饮酒多是浅酌,虽有醉意,却总有人看着,从不过量。而昨日陈年烈酒,一时贪欢,多饮了几杯,到今日头痛欲裂,遍体生疼。
小琉就坐在床榻边,取了湿毛巾,一下下的为登宵擦脸。登宵脸庞微红,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道一声:“麻烦你了。”
小琉眼圈一红,说:“三爷,小琉也不明白你心中想法。你莫非是不恨他了吗?昨日与他那般欢饮,三爷莫非忘了他往日如何对你,莫非忘了他夺得是谁的王位?三爷又把往日立下的誓言置之何地呢?”
登宵一愣,良久方苦笑道:“小琉……我取过他一命,他如今前尘已忘,我与他两不相欠,再提从前何益。我往昔年轻气盛,这段日子,平心静气下来想想,越觉二哥或许从未在意过王储皇位之争,他从小便惊才绝艳天资聪颖,皇位不过是他肩上的担子,兄弟里面既然有想做的,能做的,拿去了,二哥也并不介意的……”
小琉眼角含泪,一双杏眼圆睁,微微提高声音,说:“三爷如今这点想明白了,难道想不明白二爷既然不在意皇位,为何要屯兵已久,心怀异心?二爷当初将三爷你陷于囫囵,你可知他有多痛苦!他在意的是……!”
登宵厉声打断她,说:“小琉!不要……不要说了。这些事情,再提无益……我落到今日这个处境,还能信任谁?还能喜欢谁?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只求能安安静静的过些日子。”
小琉呜咽着说:“三爷……你以为小琉不懂事吗?三爷既然心下容不得人了,为何又对那个狗皇上……”
登宵叱道:“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登宵一怒之下,站起身来,一时头重脚轻,晃了一下,撑住脑袋,又跌回床上,登宵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莫非你从二哥那里过来,跟我两年,就认为我是这种人吗?我一个男人!我一个……堂堂男儿!却要和自己的兄弟……不是二哥……就是四弟!小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莫非以为我天生下贱,是自愿当娈童禁脔的?”
小琉见登宵气得全身轻颤,一惊之下跪倒在地,两行清泪跌落下来,连声道:“小琉不敢。小琉只是昨夜看到……看到四爷和三爷,似乎交情极好……小琉从未看过三爷对其他的人……也是这种表情。”
登宵摇了摇手,叫小琉起来,说:“这些事……你不懂,我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他毕竟是我弟弟……我那天下手杀他,动手之后,也是极后悔的。三哥他……他从以前,便只是罩着我,待我是兄弟之情,我现在,也……只把他当二哥看待。”
小琉低着头,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服侍登宵换了衣服。等了一会,方才说:“四爷走的时候,留了话,说今日辽人在京城红萃楼请了几个大臣宴饮,四爷说这于礼不合,要去看看,说三爷你久日未出过宫,问一声是否要和他一起去。”
登宵有些奇怪的说:“他是九五至尊,哪有去赴辽狗筵席的礼……”
小琉捂嘴轻笑道:“三爷莫非忘了,自三年前辽人犯我边境,你将辽人赶离边境西侧三百里地,辽国就已经派使节宣布臣服于我大梁,怎么还说别人是‘辽狗’呢?”
登宵见小琉泪痕未干却笑靥如花,心下也是一动,亦浅笑着说:“你不知道……辽人难缠的紧,哪会如此容易善罢甘休……你还未答我呢,他怎么会屈尊去赴辽人的宴呢?”
这时听到门口一阵笑声,见连城推门而进,说:“我怕大臣里通外国,放心不下,当然是要微服私访了。”
登宵一愣,看着他说:“你要微服?”
连城走近几步,执了登宵手说:“怎么,三哥,和我一同去吗?”
小琉低着头,却颇有敌意的说:“皇上不记得了……您曾说过,三爷不能出这院子一步,否则便是削首之刑。”
连城笑道:“三哥早就出来过了,若非如此,怎么会砸的到我?既已触犯,无所谓多犯一次,罪该万死之人也不过是一刀之刑。如何?三哥,便陪我去这一遭吧。”
登宵听了感触良多,连城说这话,姿态放的极低,几乎是在求自己赏面了。而事实上,出门一趟对登宵来说是天降重恩,巴不得的好事。连城这样说实是在给自己台阶。不由得心下一暖,于是欣然颔首,连城又是一笑。
登宵这时才发现连城已是换了便服。虽仍是一身玄衣,但是头上盘龙冠换成了古朴的白玉簪子,发丝落在胸前后肩,右手拇指戴了一个青玉扳指,腰带上别了青龙白玉环佩,左手持抹金缨络牡丹扇。一身华贵的睥睨之气化成风流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连城伸手理了理登宵鬓发,笑着拉了他走,出得院来,登宵只觉得视野一亮,鸟啼虫鸣,花开似锦,哪里还有半分被禁锢在院中时的死气。当即心下一宽,精神一震,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醉里挑灯看剑13
连城看登宵面上笑容,心下好笑,伸手在他额头上轻弹,满脸的宠溺之色,
两人步行出了宫门。这京城自古繁华,比起两年前,祸事初平,储位未定,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街道两边道路腾宽数十尺,马车的辘印深深几条,蜿蜒向大路尽头。道路两边闾檐相望,酒旗林立,说不尽的繁华奢靡。
登宵久未见过这般热闹场景。想来他一生之中,半是对着黄沙落日,半是对着冷漠宫墙,见到人声鼎沸的闹市,情不自禁的脸红心跳。只觉得事事都十分新鲜,连同捏糖人的摊贩,卖糖葫芦的老者,玩波浪鼓的稚子从街东跑到街西,一路叮叮咚咚的摇晃,都让登宵生出些再世为人的感慨。
两边说不清的小摊,或是仙人指路,或是琳琅满目,口头都叫得极好。连城哪里看不出来都是些虚有其表的幌头,但看着登宵高兴,也是心下微微欢喜。拉紧了他的手,怕他应接不暇,一下子走丢了。
等到了红萃楼,才发现前面的热闹繁华抵不上此处的一个门面。雕金镶雨,粉饰金粹,两名美艳女子露出半截欺霜盖雪的酥胸,倚门而笑,络绎不绝的人在门里来来往往,显得生意极为兴隆。
连城紧拉着登宵的手进了楼,前厅的小二姑娘一拥而簇,将他二人拥至空座。原来这红萃楼并非只经营酒水饭食,却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自左厅而入便是赌馆,自花厅而下便是温柔乡,大厅有数层之高,占地极广,足以容上百人觥筹交错,而大厅二楼乃是雅座,三楼则是贵客之所,几个包厢之中,红檀樱唇,作陪的有花魁的娘子,亦有卖艺的清倌,若是要清净,那包厢里也可以比什么都清净,若非慷慨解囊,散尽千金,是难以一往的。
连城打量了好几遍,才拉着登宵入座,对着登宵暗暗皱眉道:“我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去三楼?”
登宵几乎一口气喘不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有没银子的理!”
连城看了他一眼道:“谁说皇上便有银子的?你何时看过帝王床榻下藏了一叠银票?莫说国库开启要几道手续,惊动了官员还算哪门子的微服,就是变卖身上的几件配饰,皇家御宝流落民间被别人认出来,怕还要把我当小贼打上一场,你让我却找哪位娘娘借?找小桂子借?”
登宵哑然,良久方说:“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连城侧着脑袋想了一会,方说:“三哥,要不你借我些财物,给我做赌本。”
登宵哭笑不得,心想,原来把我拉出来是这个理,但还是在身上找了一阵,最后从左手小指上褪下一个祖母绿的戒指。连城接过来把玩一阵,认得是上等货色,晶莹翠绿。不禁问道:“你怎么会带这种戒指?”
登宵说:“娘留下的……”
连城一惊,朝登宵看过去,知道这是对登宵极贵重的东西。心下一暖,握紧了他的手,道:“三哥……”
登宵有些脸红,微微侧过头去,轻轻的说:“别给我输了……”
连城一听,连连应诺,脸上笑容满面,拉着登宵去了赌厅。投骰子,牌九者,喊声震天。颇有些三教九流之感,连城侧着脸对登宵眨了眨眼睛,登宵也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两个人挤入人群中,见坐庄的是一个妖艳女子,上身是一件贴身的大红小衣,下面是石榴碎金百褶裙,鬓边金步摇,唇如菡萏,大声娇叱着。骰盅在她白玉般的手中摇晃着,右腕带着五个黄金肘圈,每个圈子上饰有二十个小铃铛,玉腕晃动时,铃铛和骰子一起发出声响,叮当动听。登宵没见过这样奇怪打扮的女子,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就觉得左臂一痛,原来是连城用力的掐了他一下,有些愤怒的看向连城时,连城又侧过脸去,一脸的事不关己。
登宵怒视了他一会,然后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人好生面熟,似乎是两年前在朝堂上见过的官员,和一辽人并肩走出大厅。登宵一惊,伸手去推连城,却被拥挤的人群挤了出来,不由得开口唤了几声,可此时人声鼎沸,连城如何听得到。
登宵略一思索,眼看着两人就要消失在大厅,一咬牙,尾随而去。
另一边,那妖艳女子将骰盅用力的扣在桌上,笑道:“诸位,买大还是买小啊,买定离手!”连城将那只祖母绿戒指移到了赌桌上,那女子眼睛一亮,笑道:“这位公子,你的戒指要押多少银子啊?”连城笑着答道:“你看它值多少?”那女子眼睛一转,显然是打些赚钱的主意,娇笑道:“我看,它虽是上等的祖母绿,可中间有几条血丝纹路,落了下层,顶多值一百两银子。”连城微微冷笑,知道这戒指就算是做工,也不止一百两银子,但脸上笑意不变,说:“我看,它却值这赌桌上所有的银子。”
那女子脸色一变,冷笑道:“这位公子怕是说笑了,我们这儿下的注虽小,但这里总共有百位爷同时下注,少说也有五千两银子,怕是……把公子您卖了,也卖不得这么多银子咧。”
连城一笑,道:“莫说这些废话,一试便知。
那女子一咬贝齿,玉臂一挥,道:“这桌撤了,让我跟这位公子好好切磋一下!”周围的赌客一看,或是散至别桌,或是留下来看热闹。女子杏眼炯炯的看着连城,说:“你要怎么玩?我统统奉陪!”
连城说:“便赌大小吧,连续十把,每把赌五百两银子,至一方输光为止。”
女子笑道:“好,我不消数把,便将你这戒指赢了来,看你还拿什么来赌!”
醉里挑灯看剑14
整整十盘的豹子。
那女子几乎合不拢嘴,她疑惑的拿起骰子,一颗一颗的捏碎,白色的粉末从她指尖滑下,这三粒都是正常的骰子,没有灌铅,没有手脚。
连城笑着,将面前五十张的百两银票塞入怀中,又将那枚戒指小心的拢入袖里。
看着连城似有去意,那女子情不自禁高喊了声:“请……请留步!”
连城顿了一下,笑着问:“这位姐姐莫非还有什么不服的吗?”
那女子俏脸白了一下,答道:“服。奴家只是不知道……公子这手功夫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连城笑着说:“这道理说来也简单。再如何质地均匀的骰子,每面点数都不相同,点数多的那一面略轻,点数少的略重,若是好好掌握,要掷出豹子也并非难事。”
众人听得咋舌不下,就算知道其中奥妙,那小小一点的质量何其微小,又何谈掌控自如?若说掷出豹子,别掂量出面面之间有何区别也是极难之事,这一手,怕是别人拍马直追也望尘莫及的。
那女子缓过神来,红晕满颊,突然娇声说道:“这位公子如果下次还来,请记着点奴家的牌,奴家名叫思思,愿意自荐枕席于公子,共效于飞……”
周围围观的人群一愣,随即哗然笑起来,这思思姑娘是红萃楼里首屈一指的人物,眼光向来刁钻,千金难买一夜,听她此时的语气,倒是要免费的陪宿了。美人垂青,向来叫人眼红。可此时众赌徒对连城都是万分的佩服,都心服口服的紧。
连城笑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劳姐姐天人之姿……只是……”连城说到这里,笑容突然消失了,脸上换上一层阴森森的寒气,他此时周围虽然人群拥挤,但放眼望去,哪里还有登宵的影子!
“你……居然逃了。”连城低低的吼出这样一句话,几不可闻,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