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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九洲缥缈录-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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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冷冷地哼了一声,嘴角带着冷笑。
  男孩的声音入耳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带着浓重的阴湿气,幽幽地在耳边萦绕不去。他一直站在所有人的背后,没有露过脸。这时他一步踏出,少年们不约而同地让出了路,围拱在他周围。男孩也才十四五岁,可是跟周围的人相比,他不是个孩子了。生青的脸带着一丝惨白,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颧骨又高又利,衬得双眼深深地陷了下去。
  铁叶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觉得背脊上一寒,像是被泼上了冰水。
  “幽隐!”铁颜也想起这个少年的名字,那场演武中本该最后一个出场的东陆少年。本来铁颜一直关注着他,以为这个人才是自己最棘手的对手,可是最后他连跟幽隐相对的机会都没有。当时吸引铁颜的是这个少年身上阴森的气息,那时候他的脸色也是生青的,却不像现在这样青里带着惨白。短短的几个月,他急剧的消瘦起来,身板显得薄了,却带着铁一样的硬度,禁军的黑色战衣套在他身上,虚虚的被风吹着,似乎可以看见他胸口突出的肋骨。
  “蛮子,说啊!你能破我们的锋甲阵,还能破得了我们的双锋鱼鳞阵?”方起召带着戏谑不屑的口气,“都是草原上的英雄好汉,没有打不赢的仗,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么?”
  “只需要一队骑兵直冲中阵就可以了,直冲中阵,拿下领兵的大将,阵法就没用了。”一个低低的声音说。
  所有的目光都汇了过去,连铁颜和铁叶也吃了一惊,这么说的竟然是他们的世子,从未学过兵法甚至不怎么会骑马的世子。吕归尘低低地说着,像是喃喃自语,也不抬头。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少年们不服地嚷了起来。
  “世子这么说,有世子自己的理由吧?”息衍认真地看着他。
  “我只是自己想的,也没人跟我说过什么……当不得真,”吕归尘极快地环视一眼周围,又低下头去,“我听说九王带虎豹骑和真颜部的决战,那时候我表哥没有什么骑兵,我叔叔的大队也没有跟上来。叔叔列阵,兵力远比表哥的多,又有弓箭,表哥最后就是决定带着一百个骑兵自己对着叔叔的中阵冲锋的……”
  “这场战斗我是听说过的,取材于实战是兵法的正道,”息衍点头,“兵书上说上将伐国,兵不血刃,可是不亲眼看到那冲杀的场面,没有敌人的热血溅到自己的身上,又怎么会明白战场上的事呢?”
  “将军,既然是这样。无论我们怎么说都是虚的,现在下面就是校场,不如上马试试!”幽隐毫不退让。
  “世子是金帐国的贵客,怎么能轻易下场动武?”息衍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将军是偏袒这个蛮子了?”
  “谁是蛮子?”息衍淡淡地说,“我只知道国主让我教导金帐国来的贵客,不知道蛮子两个字从哪里来的。”
  “将军说没有蛮子就没有蛮子?”幽隐的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风声,像是肺漏了似的,“那风炎皇帝北伐是为了什么?我们学武从军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贵宾了?”
  “混帐!”铁颜铁叶一齐挡在了吕归尘面前,紧握刀柄。
  幽隐不但没有退后,反而向着铁颜和铁叶逼上了一步。铁颜咬了咬牙,猛地一跺脚定住了,铁叶却小小地退了一步。他的呼吸急迫起来,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这时关乎到青阳部声誉的关头,他知道自己该像哥哥那样绝不退缩,他素来也自负手里的刀,并不在意在这里就和幽隐翻脸。可是幽隐逼近的一刻,他却感到一股难以克制的战栗,像是一种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像是带着一股霉味,令他想要呕吐。
  下唐少年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跟在幽隐后面也进了一步,个个高昂着头。
  “幽隐!”息衍厉声低喝。
  吕归尘的双手分别抓住了铁颜和铁叶握刀的手,生怕他们真的把刀抽出来。他咳嗽了一声,“我什么都没学过,都不懂的,大家别听我的话。刚才的话是我瞎说,不算数。我身体不好,不能上阵,我认输。”
  “幽隐,你欺负一个生病的家伙,不丢脸么?”冷冷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
  所有人都向着那个方向看去,远远的在旗楼的一角,掌旗的少年独自站在那儿,拄着沉重的战枪。他转过身来,眸子漆黑,带点挑衅的目光从吕归尘脸上扫过,转而盯死了幽隐。
  吕归尘愣了一下,喃喃地说:“姬野?”
  “姬野!”息衍皱眉。
  两个少年却不肯退开。黑瞳对着那对深深的恶狼一样的眼睛,幽隐的脸扭曲了一下,缓缓地踏上一步,姬野没动,安静得像是块石头,两个人的目光始终没有错开。
  “你不病,你代他试试看啊,别怕打折了骨头。”幽隐眼角跳了跳。
  “行!你不是等着阵上杀我么?我给你个机会!”
  “小妾生的杂种!”
  姬野没有回应,脸上的筋抽动了一下。
  “好!”铁叶忍不住喊了起来,姬野的枪术他是信服的,姬野能顶住幽隐他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闭嘴!”铁颜拉了他一把。他比弟弟缜密,冲动过去,觉得眼下的场面乱了,不好收拾。青阳和下唐已经是盟友了,若是真的操演起来,谁输谁赢都是难堪。
  “将军,将军快令他们罢手吧,”方山有些慌了,“这事让国主知道,将军没有麻烦,可怜了我们这些服侍主子的人。小小一点口角,将军一句话就算了。”
  息衍的神色却舒缓下来,摸了摸下巴,“其实让他们试试,倒也是有趣的事情……”
  “将军可不能儿戏啊!”方山大惊。
  “我怎么会儿戏?”息衍只是笑,“我的这个青缨卫跟了我那么久,第一次在人群面前说话,又说得那么咬牙切齿,想必两个人早有仇怨。男人丈夫堂堂立于天下,有仇怨就要解决,这个哪里是儿戏呢?”
  “姬野!幽隐!”他走到两个人中间,“就按照你们说的,我给你们各一百名战士,给姬野都是骑兵,对幽隐五十名锋甲阵步卒、五十名弓箭手。武器只能用长杆,弓箭去锋镝,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幽隐冷笑,“不过用长杆也难保不受伤,到时候不要有人后悔为人出头。”
  姬野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胸口大块的淤青,“你见没见过我后悔?”
  他看了看幽隐背后伸长脑袋的少年,“雷云正柯,你的脸还在肿啊?”
  雷云正柯手微微抖着直指姬野,“好!我们就下去较量,我充锋甲阵的步卒!”
  “我也充锋甲阵的步卒!”
  “我也请战!”
  少年们的情绪被点燃了,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姬野面前多了一列人墙,半圆地封住了吕归尘他们的视线。他握住长枪的手不由得缓缓扣紧,扫视着那些明明白白带着敌意脸。
  “我……”铁叶忍不住了,也想站出去。
  他觉得有人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肘弯,痛得一咧嘴就没有说完,转头看,是石头一样的哥哥铁颜。
  “我就是想……”铁叶还不死心,他想这个本来是蛮族汉子的事情,不知怎么却变成了这个东陆少年的事。
  铁颜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他默默地踏前一步,“既然是东陆锋甲阵对我们蛮族的骑兵,那么就用真正的蛮族骑兵。我们正好有一百个蛮族武士!”
  铁叶猛地振作起来,大踏步地上去和他并肩而立,“也算上我!”
  “当然算上你!”铁颜看也不看弟弟,“我们只有一百个人,算上你,但是我们一百个人什么都不怕。”
  他拉着弟弟挤开人群,站过去和姬野站在一起,“这样我们有一百零一个人!”
  没有人再说话,随着息衍猛一挥手,少年们一齐奔下了旗楼。
  两个二十五人的小型锋甲阵方阵静静地矗立在校场正中,五十名步弓手半蹲在阵后,列成直线。两个方阵正中立着纯白的战马,幽隐坐在马上,面甲遮住了半个面孔,手中高高举起金色菊花的大旗。
  蛮族的烈马在校场另一侧刨着蹄子,骑兵们用力约束着战马,手中提了练习的木刀。他们没有列阵,简单地排成一道直线,中央的铁颜高举着白色的豹云大旗,铁叶兴奋地拉着他刚上了油的角弓,只有姬野穿的是安静的。蛮族骑兵们还是习惯于他们的翻毛革甲,只有姬野穿的是禁军的黑色犀牛皮铠。
  “一个打出了金色菊的大旗,一个打的是豹云旗,看来两边心里都有怒气啊。方都尉,我们不如赌一场,看哪边赢?”息衍吊着烟杆,手里翻转着一枚金铢。
  “哎哟,将军!”方山哭丧着脸,“这无论那边赢,又有小的什么好处?一边是金帐国的贵客,一边是国主宠信的游击将军,找起麻烦来一个比一个都狠,早知道这个差事不是什么好差事,还不如在禁军里吃天天操练的苦头。”
  息衍只是笑,“反正苦中作乐,赌赌也是个乐子。”
  “唉!”方山摇头,“论起行军布阵,下唐哪个敢在将军面前放肆?将军说谁赢就是谁赢,又有什么可赌的?”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赌起来才有趣。”
  “将军也不知道?”方山有些惊讶。
  “谁会知道?”息衍将金铢高高抛起在半空中,在西斜的落日下它牵引着一道金色的光线,息衍懒洋洋地,“不过为了‘小妾生的杂种’这句话,会杀人的可不只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那枚金铢,金铢落在土里,腾起一片小小的灰尘。
  整整一百零一匹战马同时人立起来长嘶,石头一样安静的铁颜猛地单手高举豹云大旗,放声地咆哮起来。他的马蹄落下,姬野的战马已经冲出了一个马身的距离,烟尘在马蹄下翻滚,所有的蛮族骑兵跟在姬野的战马后发起了冲击。
  “蛮族骑兵,确是精锐!”息衍赞叹。
  黑衣的锋甲阵步兵还是静如止水,面对着骑兵的全力冲锋,只有阵后的五十名步兵开始缓步向着前方推进,他们手中虚虚地引着弓,箭矢已经去了锋镝。幽隐手中是没有枪头的桐木长杆,斜挑起来,纹丝不动地指向前方。
  骑兵转眼已经扑到距离锋甲阵五十步的距离上,锋甲阵依然没有动静。
  “冲过去!”铁颜再次咆哮着高举战旗。
  蛮族神骏的力量此时才真正爆发出来,在常人看去已经冲到了极速的战马再次发力,率先的骑兵们平持着同样的桐木长杆,向着锋甲阵的步卒挑刺。
  “放箭!”铁叶已经手痒得难以忍耐了。
  数十名骑兵跟着他一齐放箭。无愧于蛮族英武善射的名声,那些无头的羽箭从上方掠过巨型的黑盾,射中了锋甲阵中央的步卒,箭虽然在皮甲上弹开了,但是步卒们纷纷倒下。铁叶的箭却是走的不同的路,他拉满弓的力道极强,箭走的路线笔直,从巨盾的缝隙中射了进去,命中了盾牌手的肩膀。
  盾牌手放下黑盾,闪在了一边。铁颜忽然看清了黑盾后面的步卒,他忽地意识到不对,想要拉住战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幽隐的长杆全力挥落。
  整个锋甲阵忽地散开了,连带后面的步弓手们也都抛弃了长弓,加入到新的阵形中来。没有一个战士是持投枪、短斧或者盾牌的,一瞬间所有人手中都换成了两丈的长杆,近百根长杆劈面砸来的时候,连铁颜也无法闪避。幽隐真的在瞬间把阵形换成了双锋鱼鳞阵,步卒一层一层地交错起来,五人一组互为攻守,借着长兵器的优势,成了骑兵无法突破的屏障。
  铁颜亲眼看见,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铁浮屠骑兵也会在东陆的阵形下被阻挡。不可预测的变化是它致胜的关键。他放掉的手里的木刀,双臂格挡,硬架住了长杆。桐木的长杆原本脆弱,立刻折断。可是套了铁护臂的双手还是被震得酸痛,疼痛让他的脑子分外清晰。幽隐用最简单的长兵器对抗骑兵,蛮族骑兵已经陷入了完全没有防备的近战。
  多数蛮族武士没有铁颜那样的果断。当他们试图用长杆去格挡的时候,更多的长杆却从下面捅向了马腿。蛮族神骏们痛嘶着直立起来,把骑兵抛下马背。到底的战马组成了一道屏障,后面的人只能强行从旁边绕过,担心践踏到自己的同伴。如同幽隐所说的那样,他们的冲锋被拉开了,
  落地的几十名蛮族骑兵立刻被蜂拥而上的下唐步兵包围了,不知道多少长杆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蛮族武士们抽出腰间的木刀背靠着背格挡四面八方落下的长杆,下唐步卒们踢起了地下的尘土,一人高的烟尘里,蛮族武士们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形,只能胡乱地挥舞木刀。
  铁叶刚刚卸开了一根从头顶劈落的木杆,另外一根从肋下捅了过来,凶狠而有力。他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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