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2 孽藤缘 by 朱雀恨-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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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寒江自然知道双星阵,可那不过是宕拓派入门的阵法,并无神效,他跟黎子忌又没搭过手,不免存疑,可眼下事急且从权,也管不了许多了,两人眼色一对,踏了八卦步法,闪转腾挪,疾走如星,排出双星阵来。这阵势甫一摆开,地下就腾起了一股气浪,将二人一层一层密密裹定,再不容雷焰门的火器近身,又过了半盏茶功夫,陆寒江跟黎子忌把个阵形摸得熟了,化守为攻,出掌如电,直激出道道霹雳,把些个雷焰子弟打得避闪不迭。如此这般,从日上三竿斗到了日薄西山,陆寒江一天没吃东西,肚子虚了,脚下自然打飘,正怕自己丁不住,却听谢清漩朗声说道:“雷焰的主星是日,宕拓的主星是月,等太阳下去,他们力怯,自然会退,晚上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这些道理,陆寒江本是知道的,经谢清漩一点,心里一派通明,立时起了斗志,又熬了一阵,眼看暮色吞了红日,又吐出轮白月,雷焰的攻势果然弱了,虽不进犯,却也不肯收兵,只退出丈余,静静候着。
陆寒江跟黎子忌收了双星阵,子忌做法放出一对雪毛碧睛的麒麟一东一西镇住窗口,二人回到屋中,各捡了把椅子坐下,小汐早就醒了,备下些饭菜,四个人聚在一处,草草吃罢一餐。
谢清漩放下筷子,摸到床沿,碰过纪凌的额头,不觉变色:“陆寒江,你来看看。”
见谢清漩这副模样,陆寒江也急了,扑过去一看,纪凌满头浮汗、牙关紧咬,竟是个弥留的光景,陆寒江手忙脚乱,扯下被子,却见一团紫火自纪凌的伤处喷薄而出,直燎面门!
陆寒江躲得急了,脚下一绊,跌到地上,连带着拖开了被褥,纪凌身上未着寸缕,唬得小汐尖叫一声,蒙住了脸。黎子忌看看纪凌又看看谢清漩,脸上阴晴不定:“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勾起了小汐的心事,不觉嘤嘤抽泣:“哥哥…哥哥…”,“哥哥”了半天,却没有下文,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那种事确实说不出口,便是说得出,她也不愿真说,这事若是不提,还可以当个乱梦,真要红口白牙从自己嘴里过上一遭,仿佛便是坐实了。
“子忌,”谢清漩轻轻截断了小汐的话,扶住纪凌:“这人是师父要的,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救人要紧。”
陆寒江连声称是,又给纪凌盖上了被子,却不见黎子忌过来,回头一看,那人立在原地,满面阴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谢清漩,目光如慕如怨,说不出的诡异,好半天才垂下眼帘:“小漩,你要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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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忌的功力到底不同寻常,一套定魂法使下来,纪凌心口的紫焰慢慢熄了,额上的冷汗也渐渐地干了。黎子忌收回双掌,沉声道:“他戾气已散,能不能挨到子春来,全看造化。不过我暂时帮他定住了原神,一时半刻的,应该没有大碍。”
陆寒江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腔子里,再看外头夜沉似水、银月在天,已近了子夜,想到明日还有一场恶斗等着,当下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谢清漩听了,微微一笑:“累了吧,也该歇着了。”
四人各找了把椅子,合衣而眠,陆寒江累了一天,眼皮一阖上,便没了知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见有人说话,本想翻过身不理会的,耳朵里却刮进“纪凌”两个字,略一愣神,倒是醒了。
“小漩,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管…我不信你会跟纪凌搅到一起!我知道,你最恨这种骄横的王孙了,小汐的事情,你不会忘记!”说话的人把牙咬得咯咯响,陆寒江认得出,那是黎子忌的声音。
谢清漩倒吸了口冷气:“我怎么能忘?…不过,子忌…”
“不要‘不过’…不要、不要…我不要听…”说到最后,黎子忌的语音都带了颤,陆寒江万万想不到这个潇洒倜傥、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儿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禁不住好奇,把眼睁开了一线,偷瞄过去,只见淡白的月色里,谢清漩临窗而立,黎子忌定定望着他,眼色迷离,金风过处、丹桂飘香,黎子忌似痴了一般,慢慢靠了过去,眼看嘴唇快贴上谢清漩的脸了,却生生收住,一甩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小漩,我疯了!”
谢清漩虽看不见,却长了副玲珑心肝,哪里猜不到了,长叹一声:“别这样。”
“我怎么会起这种念头!”黎子忌望着他那张淡然出尘的脸,不由苦笑:“小漩,你早知道了吧?”
谢清漩微微颌首:“可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我一生知交。”
黎子忌愣了愣,忽而微笑:“是,一生知交。八年前的话,你倒还记得?”
“怎能不记得?倾心结义、知己知彼,这样的朋友,我谢清漩一生只得一个。”
“纵然我对你…”
“子忌,多谢你敬我、重我,无论如何,我总当你是八年前的黎子忌,你也总是我一生知交。”
黎子忌捉过谢清漩的手,千言万语都堵到了嗓子眼,偏偏一句都吐不出,半晌,想到了什么,探手入怀,取出个白玉板指,按到谢清漩的掌心,谢清漩摸着,微微一笑:“那爷孙俩现在可好?”
“好得很,秦三在岭中赁下了家药铺,叫清德堂,老远就能看到金字招牌。”
谢清漩听到那“清德堂”三字不觉摇头:“他们要谢,也该谢你。”说着,将板指交还到黎子忌手中:“这板指也该物归原主了。”
“出了暗华门,你也用不着它了。”黎子忌掂着那润白如霜的板指,幽幽叹息:“八年来,你用过它四次,每次都是为了救别人,自己却一次都没用过。小漩,你就那么怕欠我什么?”
谢清漩眉峰微蹙,正要开口,却听外头一阵霹雳急响,陆寒江也顾不得装睡了,腾身跃起,把住窗沿,向外一张。但见院外燎起了半天的浓烟,火光之中,一人架了朵青云裂焰而出,广袖舒展、墨髯飘飞,翩翩迁迁,如神仙降世。黎子忌见了,惊喜交集,喊出一声:“子春!”
转眼间黎子春便到了窗前,收拢青云,足尖一点,跃进窗来。谢清漩闻声拂衣跪倒:“师父在上,徒儿又惹下祸端了。”
黎子春伸出双手,将他一把搀起:“这是他命中的劫数,哪里怨得到你,快快起来吧。”说话间便朝床边走了过去:“他伤势怎样?”
陆寒江自逃下岭去,再没跟这宗主打过照面,此时遇着,多少有些尴尬,可救人如救火,也管不了许多了,忙接上口去:“纪凌遭利刃刺胸,伤在心口,戾气都散了,昨夜黎公子给定过魂,才安生了一宿。”说着掀开了纪凌胸口的被子,将伤处点给黎子春看。
黎子春检点过纪凌的伤处,抬起凤目,对着陆寒江微微一笑:“这一路纪凌、清漩都承你照拂了,你也辛苦了。”说着玉手一挥:“我要给他做法镇魂,他一身的戾气,一旦散出恐会伤人,都退开了,避一避吧。”
黎子春都这么说了,众人哪敢不听,一个个蹩到了屋角。眼瞅着黎子春下了纱帐,依稀见他扶着纪凌坐正了,双掌在纪凌的胸前比划了一阵,放出银星点点,撞到纪凌的心口便激出团团紫焰来,噼啪声中,白电紫火上下翻飞,小小一顶帐子里有如绽了丛烟花,到得后来,那一缕缕紫气飞出纱帐,如条条灵蛇在屋里飞窜,划过椅脚凳背,便是一道道深口,直若刀劈父砍的一般,又过了一柱香的光景,那紫气才渐渐敛住了,可再看房里也没件完好的家私了。
这紫气才歇了一阵,帐子里又腾起了股白烟,迷迷蒙蒙、云山雾罩,直把两条人影都笼没了。陆寒江初时有些担忧,渐渐记起宕拓心法里有一招顶尖的度气延命之术叫做“云烟渡”,依书上所记,使出来便是这个样子,这才知道宗主确实是在救纪凌,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又挨了一会儿,东方的天际慢慢透出鱼肚白来,月亮越来越淡,转眼落下了山坳,窗边镇守的那对雪麒麟也见了倦色,委顿于地下。陆寒江跟黎子忌四目相交,俱是忧色,两人心里都明白,等这日头一上东山,雷焰派又要来轮强攻了,黎子春尚在做法,最是惊动不得,一旦雷焰的人冲破进了气场,交代的怕不止是纪凌一条性命了。
谢清漩看不到天光,十指一掐,也知时辰,低低对二人道:“子忌,你和陆寒江去窗前摆开双星阵来!”
陆寒江应了一声,刚踏出一步,却听帐中的纪凌狂吼了一声,挣着双臂直指空中,纱帐里蓦地紫气冲天,激到房梁,喷泉似地散落开来,张成顶穹庐,把一屋子的人都牢牢罩定在里头。陆寒江瞧着头顶,只觉着熟悉,忽然想起,那日纪凌入魔、水牢坍塌之前,就张过这紫气穹顶,一念至此,说不出的心惊,好像那梁柱瓦片随时都会往脑袋上砸将下来。不等这杞人忧上多久,“砰”地一声,天便炸了,只是那房梁、瓦砾、窗户、门板不是往下掉,而是向外飞,眼前一时通明透亮。可是陆寒江才觑着一眼青天,四下里便有如点引燃了万颗火雷,耳边 “砰、砰、砰”急响不绝,黑烟纷涌、遮天蔽日,浓烟的破口里间或探出几截焦木、几块飞砖,一晃眼,又不见了,远远地,似有人声哀绝…
待爆响、人声都寂定了,纪凌又叫了一声,垂下脑袋,“啪”地便倒在了床上,众人头顶的紫庐也一点一点淡了下去,那紫色浅到极致,荏弱如花,说不出的娇媚,清风一吹,款摆一阵,这才袅袅娜娜地收到了帐中。陆寒江回过神来,冲到床前,也不管黎子春会不会动怒,“哗啦”一声揭开了纱帐,抱过纪凌,便去探他鼻息。
“他睡着了。”
陆寒江闻声抬头,正对上一双凤目,黎子春神色淡然:“纪凌没事了,可他戾气太胜,我一身的功力都定不住他,散出去了便是大祸,”眸光一转,望着外头:“也是这朱仙镇没有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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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寒江万万没料到,黎子春所说的“大祸”竟是灭镇。
走出被紫气笼过的咫尺地界,四下里俱是断壁残垣,景况比史书上记载的屠城还要惨烈几分。纵然是屠城,总有几栋楼阁可以避过战火,总有一些人可以死里逃生,哪像眼下,繁华扰攘顷刻间全作了荠粉,房倾屋毁、死尸盈巷,当真是鸡犬不留、寸草不生。陆寒江修炼百年,也会些摄魂夺魄的法术,可这刹那间化市镇为阿鼻地狱的妖术还是头一回见识,心头一时疑云堆叠:纪凌到底是何来历?这屠城的把戏真不是黎子春的本意?
日头挪到了中天,纪凌还未醒转。黎子春恐夜长梦多,急着要回宕拓,吩咐黎子忌变出两驾马车来,自己带了的纪凌坐上一驾,陆寒江不放心纪凌,也顾不得黎子春高不高兴了,硬是挤了上去。黎子春倒不动怒,只说:“你肯照顾纪凌那是最好。”打发黎子忌跟谢氏兄妹乘上了另一驾马车。
路面崎岖,车行得又快,免不了颠簸,纪凌靠在车壁上,后脑勺磕得“咚咚”直响,却似全无知觉,陆寒江越瞧越觉得不对劲,扯住他,连喊三声“纪凌”,他也不应声,陆寒江掰过他的肩膀一阵猛摇,纪凌才略略睁开眼皮,黑漆漆的眸子笼着层紫雾,盖住了暴戾,也掩去了生气,说不出的诡异。
陆寒江又急又惊,冲着黎子春喝问:“你做了什么?!”
黎子春凤目微抬,眼中寒光一闪:“你以为我做了什么?”
陆寒江为他的气势所摄,一时倒说不出话来了。黎子春抓过纪凌的胳膊,将他的袖子撩到了肘部:“你自己看吧。”
陆寒江凑过去一瞧,不由倒抽了口冷气,纪凌胳膊上的藤花全吐出了牙齿,密密层层白影交叠,形同魔魅。
“纪凌是个半人半妖的魔物,我一心想点化于他,可造化弄人,他的妖气到底还是盖过了人性。眼下只有将他带回岭中,慢慢给他行正心之法了。”黎子春言罢,冷冷加上一句:“你总还是宕拓的门人,不要忘了长幼尊卑。”
陆寒江垂首称“是”,心里纵然疑虑,却也万般无奈,再看纪凌歪在壁间,早睡得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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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两驾马车穿出市镇,踏上片平原,陆寒江掀起车帘,朝外望去,大路尽头横着带树林,幽深繁茂、织烟锁雾,正是那武泽林,只要穿过这林子,就到了宕拓派的地界了。陆寒江不由吁出口气来:“总算一路平安。”
话音未落,却听“嗖嗖”一阵急响,林中忽地扑出了万道飞矢,如蝗如虻,直奔面门,唬得陆寒江“唰”地摔下帘栊,大喝一声“小心”,推着纪凌伏倒在车中。
黎子春到底是一派宗师,毫不慌乱,放出两道白符,嘴里轻轻念了个“定”字,一支支箭矢霎时定在了空中。黎子春施施然卷起了帘栊,冲着密林深处,朗声言道:“都是有门有派的,背地伤人,未免有失光明磊落,有什么话,还请当面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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