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帐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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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搭住他的肩。那近乎支离的身子又是一阵颤栗，然后逐渐平静。“惜朝，”戚少商轻声劝哄他，“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等顾惜朝把埋在两膝间的头颅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正常了。也就是说，他又恢复与白天时一样的表情——冷漠如冰，如冰冷漠。
雷姑娘有些惧怕地把金创药交给戚少商，转身出去了。她现在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顾惜朝，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的眼底，即便是恐惧到极至的时候也是空无一物！有些受不了地摇头，突然又无声地笑了起来，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行尸走肉，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至于戚少商，他开始试着去习惯点一盏灯入睡；开始试着让自己不要睡得太熟，以至于感受不到顾惜朝的情况；开始试着抱着顾惜朝入睡，只要他肯配合的话。
对于顾惜朝而言，却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了。的确，他仍会不断地做噩梦，但至少每次惊醒的时候戚少商都在他身边，醒着或睡着。如果噩梦不是太恐怖的话，他还可以挨在戚少商的身边闭目养神一会儿，而不用像以前一样惊醒后就彻夜难眠，任由黑暗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现在，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陪着他，还有戚少商的呼吸和心跳，沉稳、有力。
他正渐渐习惯于依赖戚少商，顾惜朝知道。当他发觉自己每次醒过来的时候手指总是紧紧捉着戚少商的衣襟，就像快要溺毙的人捉着救命稻草一般，他就知道了。对于这样的沉沦，很遗憾，他无能为力！努力过了，还是无能为力！
依赖一个幻境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会输掉自己的所有！没有人会比顾惜朝更加清楚！那么还有什么是属于他自己，可以让他输的？——除了这条毫无意义的生命，应该已经没有其他了。顾惜朝自嘲地一笑，所谓的人性，怕是一点都没有剩下了吧！默默拭去额上的冷汗，他慢慢地挨到戚少商的身边，理所当然地分享他的温暖。戚少商，抱歉了！因为我不想与晚晴分离，不想我们一个在华山之颠、一个在黄河之底，生生世世不得相见！我与晚晴，生不能同寝，所以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死同｜穴！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傅晚晴，永远都是顾惜朝的死｜穴，永远都是！而不是救赎！
顾惜朝被戚少商“找到”的第七天，他仍没有开过口。究竟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戚少商仍不能确定。顾惜朝却明白，一旦他说话，那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骗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还有十五日的路程就会到达汴京，所有的计划将从那里开始。顾惜朝感觉自己原本就性冷的血，渐渐结成了冰……
7
雷姑娘越来越觉得戚少商古怪了！
在思恩镇带走顾惜朝可以解释为：顾惜朝是朝廷钦犯，而戚少商他只是在做身为一个捕头应该做的事。
哄顾惜朝入睡，在他做噩梦的时候照顾他也可以解释为：不想因为顾惜朝的失常让大家都睡不好。
那么，请问，顾惜朝吃不吃荤食又关戚大爷什么事？顾惜朝的怪癖已经够多的了，不说话、不怕痛、习惯流血、白天和黑夜是完全相反的两种表情，再多加一条茹素实在是无伤大雅的很！
偏偏戚少商不是这么想的！顾惜朝的这点小怪癖被他当成了天大的事！不过，仔细想起来，顾惜朝的哪件事在戚少商眼里不是天大的事？！记得当他们发觉顾惜朝身上的伤口一直没办法愈合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每次顾惜朝无法自控、濒临崩溃的时候都会用伤害自己的办法使自己平静，戚少商愤怒地差点拆了那驾可怜的马车！而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在秋杨镇稍适停留的原因：马车需要修理，而顾惜朝需要更多的金创药。
马车被送到了车行，至于顾惜朝早已被安顿在了客栈中。雷姑娘默默跟随着正精心为顾惜朝挑选食物同时又喋喋不休地抱怨他的口味挑剔的戚少商，暗自摇头。如果说他们仅仅是仇敌，那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雷姑娘还没来得及庆幸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看起来有些傻的大侠九现神龙戚少商。另一件让她更加难以忍受的事情发生了：顾惜朝，失踪了！
确切的说，是逃跑了！因为客栈老板很清楚地看到“那个一身青衣，苍白地像个鬼一样的客人是自己一个人走出去的。”
好一个顾惜朝，竟可以如此示弱，让他们两个都失了防范！
“给十七爷请安！”药师花离在迟到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出现，用最恭敬的表情行最恭顺的礼仪，表达他最真诚的嘲讽。走近他身边，闻到那熟悉的血腥味，他满意地笑了，顾惜朝已经被成功地改造成一只嗜血的兽！只要一日不见血，他就会疯狂！
顾惜朝仍没有任何的表情，撑在树干上的左手却不自觉地收紧。“碧血丹！”与两年前相比，顾惜朝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没有以往的张扬愤懑，也没有以往的悲凉孤寂。只是低沉，简单、直接、空白！
“带来了！当然带来了！”花离取出一个药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笑嘻嘻地收了回去，“奴才就是忘了自己的亲爹也不敢忘了十七爷的救命良药啊！没有它……你就不是人了。”
顾惜朝冷漠地抿唇，完全不在意他的刻意挑衅。花离是个聪明人，他不敢不给他药，也不能不给！
然而顾惜朝越是冷漠自持，花离就越是渴望撕碎他这张虚假讨厌的面具。“十七爷，奴才随身保护伺候你也已经有好几天了，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跟戚少商还是不要太亲近了。他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十七爷可不要忘了大事！”
顾惜朝转过目光，淡淡地吩咐，“保护伺候？都免了吧，我烦这套！再让我发现一次，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你！”被顾惜朝抢白了去，花离不禁气结。他们都明白“保护伺候”是假，窥测监视是真。
“昭！”花离扭曲着声音羞辱他，不叫他全名不是因为亲昵而是因为他的姓氏是绝对不能冒犯的！“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高贵的十七爷？叫一声十七爷是客气，若不是因为破军星……”
花离瞬间失声！——他被顾惜朝紧扣住了脖子。明明他也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明明顾惜朝现在应该被彻骨的寒气冻地不能说话不能动才对；明明他就站在顾惜朝的面前，看着他出手！……为什么他竟然躲不开？他只要退后一步！为什么他躲不开？！
顾惜朝的动作很简单、很直接，举起手，扣住他的咽喉！没有任何花哨的架势，甚至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武功招式，因为它是三岁的孩童也会的动作。一个字，快！顾惜朝的行动快得让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碧幽寒冥功……
“不要随意挑战我的耐性，我不在乎杀你！”顾惜朝慢慢地收紧手指，花离那张因为缺氧而逐渐紫涨的脸孔提不起他丝毫的兴趣，说话的声音仍旧平静无波，没有抑扬顿挫。
“咳咳！”花离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扳不开顾惜朝那只比冰雪还要冷上十分的手！“我知道你不在乎……在乎只有我，我才能给你炼出……碧——血——丹，咳，也不在乎自己……自己的性命，那么，……傅晚晴！……”
顾惜朝果然松了手。
花离摁着自己业已青紫的脖子贪婪地吸气，“傅晚晴，你死了傅晚晴怎么办呢？我的主子、你的父亲，会怎样迁怒于她……”
不自觉地蹙眉，刚才妄动真气，现在这寒气反噬了……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的根本就不是血而是冰渣！
花离看着他不甘地眼神又笑了，“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对自己说终有一日我可以放下傅晚晴？……真的可以吗？这两年来你为了保住她，保住一具尸体还有什么没放下？你连自己都放下了。你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具尸体，甚至没有你自己！”
寒气已经四散，顾惜朝再也无法用内力去压制。太痛苦了，却出不出汗，也呕不出血，可能也被寒气给冻结了吧。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还是个人吗？”花离负着手绕着他转圈，越说越得意，越说越兴奋，“连野兽都懂得不伤同类，你呢？以人血为食，畜生都不如！你以为改服碧血丹就没事了吗？我告诉你，碧血丹，一样是用人血炮制的！”
“闭嘴！”顾惜朝再度勒住他的咽喉，勉强聚集起一点真气，把自己体内的寒气打入花离的身体里，“你懂这是什么滋味吗？痛苦？不是！冷得连痛苦的感觉都消失了，死都不可以，因为它会跟着你下地狱！……有感受到了吗？”
仅仅只是那么一会儿，花离的脸上的冷汗就结成了薄薄的冰霜。他僵硬着手指把碧血丹拿给顾惜朝，如果还不给他恐怕他当真会咬断他的脖子！
顾惜朝倒出那一颗碧血丹迅速吞了下去，花离刚才所说的有关碧血丹究竟是如何制成的话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好好享受这一刻吧，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活着的感觉是不是？”死里逃生，花离还是不忘再刻薄他几句，只要还有碧血丹，顾惜朝就翻不出他手心！如此一来，他练成碧幽寒冥功与自己练成又有什么区别？“把握时间，戚少商很快就要到了。”
8
绝对不能让戚少商看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是顾惜朝心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想法。可是前行的步履又是如此地沉重，他只是勉强扶住树干走了几步便跌了下来。脚下是松软的草地，所以并没有摔疼。可也正因为是草地的关系，几次用力都没能把自己给撑起来。顾惜朝气恼至极，干脆放弃了，自暴自弃地趴在草地上等着戚少商来救他。
然而率先找到他的却是雷姑娘，或者确切地说应该是魔眼妖姬！她慢慢地从顾惜朝的身后靠近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指缝中的金针散发出凛冽的杀气。绝不能再让你逃走了，顾惜朝！既然戚少商已经指望不上，就由我亲自解决你吧！
“惜朝！”戚少商焦急的呼唤由远及近。
魔眼妖姬一楞，迅速收起了金针。
“顾惜朝！”找到人，一口气松了下去，说话的口气也变了，粗鲁地把他从草地上拉起来，呵斥道，“站都站不稳就想逃跑？你真让人忍无可忍！”
顾惜朝被他拽疼了，不适地挣扎了一下。刚才的杀气……魔眼妖姬，不能留了！
“别动！跟我走！”戚少商回过头怒瞪了他一眼，用力把他拖走了，也不管顾惜朝是否跟得上他的脚步。握着他的手却暗暗紧了紧。
顾惜朝心领神会，在他背后默默一笑，看来这个戚大侠还没有笨得太彻底！
戚少商没有再回客栈，直接到车行取回马车，迫不及待地把顾惜朝给扔了进去。
顾惜朝被他摔地头晕目眩，勉强撑坐起来，还没来得及递给他一个愤怒的眼神，就被戚少商用镣拷拷在了马车上！
这是什么意思？！他愿意配合戚捕头演戏迷惑魔眼妖姬，可并不代表他会无条件忍受他的任何花样！
而戚少商还在得意地火上浇油，“这个镣铐很长，不会影响你的行动，不过范围就只能在这架马车里！”
这无疑更大地惹火了顾惜朝他再度挣扎了起来，拼命拉扯着那条镣铐。
戚少商无可奈何地压住他的手，“不要动！你想把手腕也磨破吗？”
顾惜朝几乎是凶狠地瞪住他，戚少商你给我记住！
魔眼妖姬点燃香炉放到他们身边，“这熏香有安定凝神的功效，你们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先出去了。”她把马车驾离官道，向着树林的深处走去。
所谓的“你们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过是戚少商一个人在哪里大吼大叫，至于顾惜朝仍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要告诉我只是去散步，我不信！”
“你怎么回事？真的哑巴了吗？”戚少商是真的火了，虽然是在演戏迷惑魔眼妖姬，可顾惜朝意图逃离的事也的确很让他生气，所以这次的审问却是没有半分作假。
顾惜朝又岂会不明白，却仍是不予理会，干脆闭上眼睛躺了下来。
“顾惜朝！”戚少商气极，又舍不得伤了他，一拳打在他身边的木板上，震得马车上的各种事物俱是一跳！
顾惜朝睁开眼睛，发觉戚少商两手撑在他的身侧，就在他的上方俯视着他。
“不要太过恃宠而娇了，我不可能无止境地容忍你！”戚少商冷冷地警告他。
顾惜朝脸色殊变，正想发作，戚少商却又向他眨眨眼，嘴里喊着：“惜朝，你怎么了？惜朝！惜……”
“扑咚！”应该是戚少商被迷香迷晕后摔倒的声音，魔眼妖姬笑了笑，等了一会儿，确定万无一失了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顾惜朝竟没有昏迷，气白了一张脸，努力想把压在他身上的戚少商给推下去。
“我仍是小看你了，顾惜朝！” 魔眼妖姬有些吃惊，“不过，你既已失去了武功，有没有中迷香也没有分别了！”
她亮出了金针向他直冲了过去。
顾惜朝没有反击，他只做了一件事。皱着眉，心不甘情不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