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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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奢望了。
他看了眼宁夫人,示意要告辞。
宁夫人就起身。对顾氏众人道:“七小姐的话,我们已明白了。今日原本只是来道谢,却又给七小姐添了麻烦。着实过意不去的。等侯爷身子再好些,定要请夫人和七小姐过门坐坐……”
宋盼儿也笑,说好。
宁萼也道:“谢……谢七小姐……”
他再次道谢。
宁媗看着父母就这样放弃了,心里不甘。
可她不敢当着父亲撒泼,只得也告辞。
宋盼儿就喊了他们服侍的人来。和顾延臻一起,冒雪送到了垂花门口。
等他们一走,宋盼儿就喊了小厮来:“宁家都抬了些什么来?把单子给我瞧瞧。”
方才礼品是抬到外院去了,单子也给了总管事孙囿堂。
小厮得命,去喊了孙囿堂来。
孙囿堂忙进来,把单子给了宋盼儿看。
宋盼儿看了一回。又给了顾延臻。
顾延臻有点咂舌。
他看完了,还给顾瑾之瞧了一回。
宁家送来的礼:黄金一百两,白银两千。猪五头,羊五只,袍子十只,鹿十只,野山鸡三十只。母鸡三十只,雄鸡三十只。茶叶两封,野猪肉两扇,御田精米五担,半人高的白玉佛向两樽,玉如意十柄,碧玺香珠手串十串,各色宝石戒指五十个。
顾瑾之笑了笑,道:“东西真不少呢。”
宋盼儿复又接过单子,笑着说:“宁侯爷的命,还不值这些东西?”
然后对孙囿堂道,“把那些玩意儿先抬进来,我瞧瞧成色。御田精米交给外院老太爷的小厨房,供老太爷吃的;猪、羊、鸡都平常。只是将鹿、袍子、野山鸡和野猪肉,各送了一半去老宅。记得要说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孙囿堂道是。
他出去之后,片刻就有小厮们抬着玩意儿进来。
半人高的白玉佛像,质地精良,没上百两银子也置办不来;玉如意、碧玺香珠手串,各色宝石戒指,都是宫里的物件,成色没得挑。
宋盼儿问顾瑾之要不要。
“我要来做什么?”顾瑾之笑着说,“娘留着下次出门打赏小孩子吧。”
宋盼儿就让海棠和芍药开了小库房,全部放进去。
这件事也很快传开了。
平头百姓也哗然。
中风是很常见的病,所以大家都知道,是极其难治好的。
如今宁侯爷居然被治好了一半。
太医院那边,又被狠狠震撼了一次。
太医院的彭乐邑太医和曾太医仗着给顾瑾之打过下手,递了帖子,想向顾瑾之讨教学问。
顾瑾之拒绝了。
她到底是深闺小姐。
而后,朱仲钧问顾瑾之:“我记得你从前去四川山区,两年后,有个老年人千里迢迢专门给你送了山货,说你治好了他的中风。你那时候还说,那位老人是因为中风两个月,才用两年的药;要是一中风就用药,半年就好了。如今,宁萼的病,真的不能好?”
“当然能好。”顾瑾之道,“可为什么要好?”
朱仲钧噗嗤一声笑。
的确呢,为什么要治好他?
人总是得陇望蜀。
宁萼废着,他就永远记得,要不是顾瑾之,他连废着的机会都没有,顾瑾之是救命的人;如果让他行动自如,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以后是不是觉得顾瑾之就是个治好他腿的?
朱仲钧笑了笑。
他觉得,现在的顾瑾之,像他!
她的言行举止里,多少有朱仲钧教导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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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因祸得福
宁萼一行人回了宜延侯府。
到了正院里屋,炕上烧得暖暖的。
宁夫人等护卫将宁萼抬到了炕上,就亲自过来,给他盖了薄被,又问:“一路经了雪,腿疼不疼?”
说着,又要哭了。
宁萼从前很烦她这样。
动不动就哭,一点主见也无。
如今,那么多宠妾,却只有这老妻眼泪流得最真情实意。
“坐着……轿子来回……哪里就经了雪?”宁萼的舌头涩,说话费劲,却还是回答了老妻。
宁夫人抹了眼泪,带着一个欢喜的笑。
宁媗也留了下来。
其他人就各自散开。
片刻,丫鬟进来说,几个姨娘和其他几位小姐少爷,都来看侯爷了。
宁媗眼睛一瞪,道:“爹爹刚从外头回来,歇着呢。让他们都回去,孝顺不在这上头。”
说完,才想起父亲还在炕上坐着,回头又要骂她僭越放肆了。
可如今,他还骂得出来吗?
宁媗倏然心里笑了一下。
她回头问宁萼:“爹爹,我出去撵了他们。”虽然知道宁萼已经不可怕了,心里到底有几分忐忑。
这要是从前,她敢这般越在宁萼前头说话,宁萼的茶盏就砸过来了。
宁萼就轻轻点头。
宁媗心里微讶,继而狂喜。
她出去,厉声呵斥自己的庶母、庶兄嫂,庶姐弟,就是把他们当成下人般呵斥。
宁媗也从来不当他们是一家人。
要不是父亲被他们蒙蔽,母亲又怯懦无用,宁媗早将这群吃干饭的东西全部赶了出去。
看着就碍眼!
众人知她是受命出来呵斥的,心里有气也不敢还嘴,纷纷在外头给宁萼磕了个头。就起身告辞了。
宁媗大大出了口气,有些得意洋洋回了里屋。
瞧见炕上的父亲,得意连忙敛去,道:“爹爹,我让他们都散了。”
宁萼在里头,能听到宁媗的呵斥。
他舌头涩,耳朵却没聋。
他原本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自从他病着,家里的宠妾及儿女。除了他的老妻,个个装腔作势,假意探病。实则在想等他死了之后如何分财产。
宁萼这一病,心里倏然就开阔了些,看人也更加明白了些。
就连宁媗的孝顺,也带了几分目的。
她倒不至于盼着父亲死,她只是想父亲不管事。她好一个人狠狠调治家里的兄弟姊妹,把往日的气补回来。
而姨娘们,都想知道宁萼给她们和她们的孩子留下了什么。
“……回……回去吧。”宁萼对宁媗道。
宁媗还想和父亲多亲近,好借势压人。
她有点不情愿。
她站着没动,道:“爹爹,您让女儿在这里服侍您吧。”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宁萼微微阖眼。
宁夫人就忙道:“你快去!你爹爹正累着,要歇一会儿!你的孝顺也不在这上头!”
宁媗心里暗叹。
她这个娘,一点也帮不上忙。
宁媗不敢再执拗下去。起身给父亲行礼,要出去。
“媗姐儿……”宁萼倏然开口。
宁媗忙转身,轻声道是,喊了声爹爹。
“……你……你去叫三……三姨娘和……和罗管事来……”宁萼说的很慢。
宁媗脸色有点变。
这府里,她最忌惮三姨娘了。
她的亲哥哥宁席是长子。三姨娘生了二子,年轻的时候比宁夫人更加受宠。这府里很多事。宁夫人管不了,都是三姨娘帮衬着。
宁萼的印章听说都交给了三姨娘保管。
而三姨娘总是副高雅清淡的模样,比宁媗的母亲宁夫人还有雍容几分。每次看到三姨娘,宁媗总要找点事,结果人家依旧云淡风轻。
如今三姨娘也快四十了。
宁萼前好几年就不歇在宁夫人房里,却每个月都要定例去三姨娘那里歇上三五日。
这分量,早把宁夫人盖了过去。
此刻找她来做什么?
宁媗的手有点紧。
宁萼却紧紧盯着她。
她不敢说什么,转身去了。
片刻,三姨娘和罗管事都来了。
罗管事是宜延侯府外院的总管事。宁萼自己不管事,就把庶务全部交给了罗总管。
罗总管是个妓|女生的,不知亲生父亲是谁,自幼混在妓院赌场,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有次偷东西,差点被街头恶霸打死。
宁萼捡了他回来,替他改了户籍,换了姓名,带在身边做了小厮。
而后,等宁萼当家,罗总管就做了宁家外院的总管事。
他最是忠心耿耿。
而三姨娘,四十来岁的人,肌肤欺霜赛雪,虽然眼睛有点鱼尾纹,风采不减当年。
她一进门,眼睛就湿了,豆大的眼珠落下来。
宁萼看着,却怎么都感觉不到这眼珠的酸楚。好似她的眼泪,来的不怎么值钱。
而宁夫人的哭,总叫他心里酸得厉害的。
也许是自己一生,对三姨娘很宠爱,不觉得有愧;而对自己的老妻满怀愧疚吧?
“……我的印章……你都拿出去,交给夫人……”宁萼道,然后看着罗总管,“你去拿过来。”
宁媗听到这话,只差喜极而泣。
原来……原来父亲明白过来了,不再受这个女人的蛊惑,要把印章拿回来交给母亲呢。
哪怕父亲突然去了,三姨娘也只能跟其他姨娘一样,任由母亲处置了。
到时候,宁媗一个个要他们好看。
三姨娘听了,哭泣微微敛了下。
而后,眼泪再也落不下来。
她看了眼宁萼。
宁萼眼睛瞪着,眸子里有警告之意。
三姨娘这才跪下,道是。
罗总管也道是。跟着三姨娘出了正院的门。
三姨娘这才哭着对罗总管道:“侯爷病成这样,只怕神志不清了。奴记得侯爷总说,夫人性子怯柔,耳根软,印章放到她哪里,只怕家里的下人都能诓骗了去。您是侯爷身边第一人,您应该劝劝侯爷才是……”
罗总管不冷不热道:“侯爷怎么吩咐,姨奶奶照搬就是!”
把三姨娘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这府里,罗总管只对宁萼一个人衷心,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是个冷面冷心的。
三姨娘试探了下,果然不中用,她就没有再说。
等侯爷再修养三五个月。全部好了起来,自然离不得她这身子。到时候再说几句好话,东西就回来了,何必在侯爷病中闹事,冷了侯爷的心呢?
这个时候。别人越是蹦跶,三姨娘就该越温顺贤良。
她二话没说,把印章交给了罗总管。
罗总管带了回家,又交给了宁夫人。
宁萼的手颤颤巍巍,拉了宁夫人的手:“……你收着……我……我要是去了……这个家里,你和席哥儿做主……”
宁夫人却将印章一丢。大哭起来:“侯爷要是去了,我也去了!我不要这劳什子!”
宁媗在旁边,只差气得吐血。
娘亲啊。您一辈子就不能有一次明白的时候吗?
您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大哥、我和六弟啊!
罗总管在一旁看着,这冷面冷心汉子,眼睛微闪。
他很为宁夫人感动。
宁侯爷妻妾成群,只有宁夫人不所求。
宁萼何尝不感动?
他看到宁夫人又哭成了一团。就对站在地上的女儿说:“……帮你娘收……收起来…。。”
宁媗心里狂喜,却也摸透了父亲的心思。
她也跪下。哭着说:“爹爹,要是您去了,咱们也跟着去了。要这东西做什么?”
母女俩哭了一场。
最后,还是宁媗帮着宁夫人收了起来。
第二天,宁萼又想起府里有四位姨娘不曾生育,养在家里也碍眼,不如索性遣出去。
宁夫人自然不同意:“余庆之家,妻妾成群。您好好的,怎么撵起人来?这要是冲着您,可如何是好?又不是养不起……”
宁萼就越发觉得这妻子品质高洁。
她不仅仅是懦弱,原是有一颗干净仁爱的心。
宁萼本该死定了的,他能捡回这半条命,焉知不是老天爷看着宁夫人?
他心里就越发敬重宁夫人起来。
从前不喜欢她性格里的软弱无用,如今也觉得是难能可贵。
又想起自己这病,其因是纵|欲无度。
府里那些姨娘们,就是他纵|欲的对象。
于是,那些人就越发可恨起来。
姨娘和庶子女们来请安,他一律不见。心里也安静下来,每日听宁夫人跟他说些琐事,有时候念段佛经,有时候念些书。
宁萼觉得,他这一生,到了此刻才是真真的安静祥和。
他宁愿这条腿废着,整日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混到死。
外面的花红柳绿,倏然就变得没有半点意义了。
宁媗而后听说母亲的所作所为,又要吐血。
多好的机会啊,把那样妖妇们都撵出去,凭什么留她们在府里吃香喝辣的?
偏偏她的母亲,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贤良之人!
宁媗觉得她母亲没救了,她只能靠自己。
日子慢悠悠的,就到了十月二十。
宁萼的右腿是不能动了,手却越来越灵活,舌头也越来越灵活了。
他能正常说话,也可以杵着拐杖在屋子里慢慢的走几步。
一早起来,宁夫人就搀扶着他,从里屋走到了东次间,又走到了正厅。
外院的小厮却突然进来禀告说:“侯爷,大少爷从庐州回来了!”
宁萼微讶。
儿子在安徽庐州的庐阳王府做指挥使,怎么突然回来了?
庐阳王还在京师呢,庐州的军务怎么办?
宁萼心里隐隐透出几分不安。
宁夫人却泪如雨下:“快,快请了进来!”
她快五年没见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