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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春闺记事-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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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顾瑾之,想说点什么,又不忍心。

最终。她微微阖眼。

“你们先回去吧。”皇帝声音猛然一提,“坤宁宫正殿,岂容喧哗?常顺。送宁夫人出宫。”

宁夫人呆住了,都忘记了哭。

宁萱的眼泪也收住了。

她抬眸看了眼皇帝。

皇帝声音虽然高,可神态里带着几分怜悯,宁萱心头一跳。

她知道自己的孝顺,感动了皇帝的心。

她的目的达到了。

皇帝会有后招的。她们只需要会见安心等待。

她搀扶着母亲,出了宫门。

路上,她心田彷佛荡漾着什么,有汩汩清泉流淌。

等她们一走,皇帝摇头,对太后道:“……萱姐儿小时候懂事。如今心思却越发阴私起来。明知您为难,还故意说什么减寿十年。眼里没有君王,只有小情。令人惋惜。”

“忠孝”二字,自然要忠君在前,仁孝在后。

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先想到了不是忠君,再孝也是有限的。

朱仲钧在底下听了。虽然知道皇帝所言乃是这个时空的主流观念,心里到底冷了一下。

直到这一刻。他真正不喜欢这个时空了。

自由,有了责任和义务,往往更加有保障。可责任和义务不是从人性发出的,而是扭曲的君臣贵贱,自由的保障本身就是个伪劣品。

那自由还有什么意义?

他回眸打量了眼顾瑾之。

她已经在这个时空生活了十三年,她抱怨过吗?

安静的女孩子,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浓睫轻轻闪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朱仲钧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太后听了皇帝的话,轻轻叹了口气,表示她也很扼腕。

这声叹气,让朱仲钧的思路转了回来。

“到底见识短了些。”太后评价宁萱,“有些急功近利。也不能怪她的,你舅舅都病成了那样,她做女儿的,难免心焦失态。”

心焦是可以的,君前失态却是不行的。

皇帝笑了笑,不再多言。

而后,大殿里又静了静。

顾瑾之就起身,道:“陛下,太后娘娘,时辰也不早了,城里快要宵禁,民女告退。”

太后和皇帝又是一愣。

她这是铁了心不救宁萼啊。

到底是真的不会,还是那口气没有顺过来?

“小七,宜延侯的病情,的确没有其他法子?”太后忍不住又问了句。

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皇帝也想问。

“太后娘娘,的确是没法子了,而且也民女不敢。”顾瑾之道。

皇帝和太后也微微蹙眉。

朱仲钧心里微微笑了笑。

“岂有不敢一说?”太后忙道,“小七告诉哀家,哀家定为小七做主。”

顾瑾之道:“民女先前看到了宁侯爷的病,本着大夫济世救人,毫无私心实言相告,却引来恶毒揣测,不仅仅中伤民女,还诋毁民女一族,叫民女先人也被人说长道短。这样还要民女下手去救,岂不是又要被人说趋炎附势,毫无骨气?只怕明日,民女不孝不仁,就要传遍了天下,这叫民女如何面对顾氏祖先?

此其一不敢。

宁侯爷讳疾忌医,不信任民女,如今病入膏肓,已经无力回天。民女就算出手,也只能保他三五年寿命。依着宁侯爷往日性情,恐又揣测民女藏私,不肯倾囊相授,故意叫他受苦。

到时候,又添一层怨恨,此其二不敢。

宁夫人和宁小姐去民女府上救治,民女早已说的清楚,宁侯爷之疾,再求医已晚。民女出手,也只能和众位大夫一样,拖延宁侯爷几年性命。民女去不去,都无关紧要的。

可宁家小姐不信。到宫里哭诉,指望太后懿旨,强行逼迫民女出手。在坤宁宫面前,民女一再表白实情,她们仍是不肯接受,一再用仁孝施压。既不信大夫之话,又求大夫救命,真叫人为难。治不好,又怪大夫不肯尽力,以后每每都要在太后面前诋毁民女。惹了此恨。

此其三不敢。”

话音刚落,大殿里静谧无声。

太后眼底有了些尴尬。

顾瑾之一再说,她没有法子。自己不是和宁家一样,不相信,以为她在任性吗?

这回,她是真的没有任性,而是宁萼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了。

顾瑾之一再说这个事实。偏偏大家都当她在推脱……

的确呢,她只是大夫,不是神仙。

每个大夫,都有自己无法救治的病。

并不是顾瑾之治好了太后的顽疾,她就每一桩病都能治。

况且顾瑾之看出宁萼有疾,并没有隐藏。而是毫无保留坦言相告,结果引来中伤也无还击。

这份仁心仁术,偏偏如此委屈。太后心里酸酸的。

和宁萼那个兄弟相比,她心里同样疼顾瑾之。

“来,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心疼着说。

顾瑾之起身,道是,走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就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道:“哀家知道小七委屈!宁家有不是。哀家也有不是!以后宁家人再胡搅蛮缠,哀家先不答应的。”

她已经相信了顾瑾之的说辞。

皇帝笑笑,不再多言。

顾瑾之听到太后说她也有不是,心里顿了顿。

那份狠心,倏然就减轻了大半。

“……太后如此说,我愧不敢当。”顾瑾之已经不在自称民女了,肃穆的脸色也缓了缓,“我虽然不能解宁侯爷的中风,却也能让他缓缓。走路是不能够的,手却能动一动。”

太后愕然,忙反问:“真的?”

顾瑾之点点头。

皇帝终于听出了话音,他看顾瑾之的眼神,就多了份耐人寻味。

“我也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一试。”顾瑾之道,“方才不敢说,怕试不好,皇上、太后和宁夫人宁小姐以为我急着邀功,故意拿宁侯爷作贱……”

宁家的人,因为看不起顾家,总是把顾瑾之想的很阴暗。

这一点,她刚刚说过了。

太后也能理解。

她那个混账弟弟,倘若顾瑾之只能治他一半,他定以为顾瑾之有所保留。换了一般人,都不敢再跟他打交道的。

太后知道顾瑾之这是看了太后的面子,就忙笑着道:“有哀家呢。他们再敢胡言乱语,就赶出京师去。”

“那我尽力而为。”顾瑾之道。

太后忙喊了常顺来,让她亲自送顾瑾之去宁家。

又叮嘱常顺:“倘若宁家众人有一句闲话,立刻带了瑾姑娘回来。再让瑾姑娘受了丁点儿闲言碎语,哀家就先剥了你的皮,再收拾他们。”

常顺跪下,磕头道是。

朱仲钧就忙起身,也牵了顾瑾之的手,对太后和皇帝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皇帝和太后自然不会拦他。

他就跟着顾瑾之,往宁家去了。

皇帝见太后也累了,起身回了御书房。

路上,他一直在想:顾瑾之估计是真的有法子,可她铁了心不肯医治,以为宁萼得罪过她。

而太后亲自拉着她道歉,彷佛一下子就磨软了她,她这才松口。

那是个遇硬则强,遇软则慈的女子呢。

从前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皇帝倒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面。

他心里彷佛被什么滑过,倏然觉得当初把她赐给庐阳王,有点太轻易了。

这件事,在皇帝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甚至比安南国的军事还要有分量,他久久难以散去顾瑾之的模样。

那肃然的表情,那安静不语的神态,叫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而太后一句道歉,又软下来。

皇帝觉得,顾瑾之既让人怜惜,又叫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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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节重剂

去宁家的路上,顾瑾之和朱仲钧坐在马车里。

朱仲钧声音有点冷,道:“方才表白了那么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转眼又去救人,你的骨头就不能再硬几分?太后是我的生母,她还敢为难你不成?”

顾瑾之笑了笑,道:“谁说我要去救人?”

朱仲钧表情一凝。。

“你从前总跟我说,做事要得法。领导不仅仅看你是否有能力,更看你是否尽力。我都记在心上了呢。我不管如何表白,不亲自走一趟,太后回味过来,总会猜疑我没有尽全力。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个宁萼,伤了我在太后心里的地位呢?”顾瑾之道,“我亲自走一趟,拢了太后的心,也看看他的惨状。”

朱仲钧过了片刻,才轻笑。

他伸手,摸了摸顾瑾之的脸,像哄孩子一样:“我杞人忧天了,只当你仍是年轻时候单纯又傻的顾瑾之。”

她的肌肤滑滑的,摸上去很舒服。

朱仲钧就想起自己念初中的时候,和她同桌。

那时候稍微一转脸,就能看到她的侧颜。

他好几次做梦,梦到自己摸她的脸。

软软的,比绸子还要舒服。

可学校里对早恋管得紧,顾瑾之又傻傻的不明情事,放了学又是她祖父的司机专门来接,周末就是跟着她祖父学医术,班上同学约她去玩,她总是拒绝,朱仲钧根本没法子下手。

突然想起这件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他还记得年少时对她的感觉……

顾瑾之也偏了偏头,将他的手打开,而后才坐正了身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宜延侯府。

外头已经擦黑,暮野四合,碧穹繁星明媚。弯月似蓝绒盒里托出的玉玦,褪尽繁华,暗携冷香,悬在初秋的虬枝头。

宜延侯府门口的灯笼,泄了一地的氤氲。

坤宁宫的太监前去敲门。

片刻,宁家的大总管疾步迎了出来,而后又是宁夫人和宁萱迎了出来。

常顺声音微尖:“太后懿旨,顾氏神医奉命前来探望宜延侯……”

宁夫人又哭了起来,跪下来谢恩。

宁萱却是冷笑。

她故意看了眼顾瑾之。

朱仲钧便在一旁,狠狠瞪了宁萱一眼。把宁萱的心给瞪得七上八下:庐阳王这是很不喜欢她呢?

为什么啊?

她没骂顾瑾之,只是眼神不对劲而已。

没功夫等宁萱多想,宁夫人已经迎了庐阳王、顾瑾之和常公公往正院去。

宁萼躺在床上。眼珠子似乎突了出来,脸也歪斜了,口角流涎,舌头麻木,半边身子毫无知觉。

他心里明白。听到有人进来,就抬眼去瞧。

看到是顾瑾之,他激动起来,似乎要挣扎着起身。怎奈他半边身子都是僵死的,舌头也直了,动不了。也说不出来。

眼泪直直往下流。

从昨夜发病到现在,他在床上拉了一次,尿了两次。却从来没哭过。

而如今顾瑾之一进来,他就眼泪直流:这是悔恨莫及啊!

要是当时听了顾瑾之的话,看病吃药,哪里至于这般?

自作孽不可活啊。

宁萼哭得厉害,一个大老爷们。哭得像孩子一样,嘴里说不清楚话。呜呜叫着。

宁夫人心酸得厉害,也跟着大哭起来。

宁萼是宁家的主心骨啊,他要是没了,宁夫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宁萱在一旁劝。

在花厅商议的十来位大夫并太医,听到顾瑾之到了,个个想进去看看。

看看那个能断言隐疾的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大家都说有身份的人,谁也没好意思。

顾瑾之先给宁萼行了礼,然后问了宁夫人:“我可能给宁侯爷诊脉?”

宁夫人一边哭,一边使劲点头:“全靠顾小姐了!我们侯爷的命,就交到了您手里。”

顾瑾之就坐了下来,给宁萼的左手号脉。

她号脉比较仔细,花了大约一刻钟才号完。

而后,她对宁夫人道:“侯爷这病,我三个月前便说过,乃是阳气不足。气为血之帅,气虚则血瘀。侯爷气虚严重,所以行走时,不由偏斜,我正是因此而诊断的。阳气不足,泄气中之,则血凝结不行。血瘀经络不畅,自然半身不遂的。”

宁夫人哪里懂这些?

门口的药童听了,转身去告诉花厅里的大夫。

那些大夫们个个神色有异。

顾瑾之这话,他们在三个月前才听闻。虽然从前没听说过,可此刻人家的论证,已经得到了证明,自然是对的。

好几位大夫默默背熟,等着回去查查其他药书,找一找根源在哪里。

“再去听。”一个年迈的老大夫对药童说。

药童转身又去了。

他就听到顾瑾之说:“……这叫补阳还五汤,若是轻病,就用两钱黄芪。如今侯爷重症发作,黄芪用六两。”

药童又回到花厅去告诉。

众大夫哗然。

这样重用一味药,乃是险峻之剂。用得好有奇效;稍有差池,就会导致病家丧命。

大夫们很少有人敢用峻剂。

顾瑾之开了方子,交给宁夫人:“您要是不放心,就拿去给其他大夫瞧瞧。我的话说在这里:这方子无碍,可以放心用。但是效果如何却是不知道的。我给夫人打个简单的比方:庭院里的花苗,刚开始枯萎还能有得救,等枯死了,就难以治活。我原打算用这方子,治侯爷的枯萎之证,是能保证有奇效的。如今这枯死之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要是没好,夫人也别怪我,我只是奉命来的,并非自己要巴结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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