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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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顾家老爷子不问诊,顾瑾之也没显才,宋盼儿又有偏头疼的旧疾,也请赵道元看过的。
赵道元为人倨傲,性格又孤僻,除了明慧公主和对他有恩的宋家,不肯轻易给其他富贵人家瞧病。
求他看病,不知道要托多少人情,要费多少钱财。
他越是这样,因凑着奇货可居,名声越响,反而让人削尖脑袋求他。
宋盼儿也是托了宋大太太,才请了他一回。
只可惜,那药并不怎么管用。反而是顾瑾之几副药,喝下去她大半年没犯了。
可到底是修道高人,宋盼儿也不敢妄议赵道元的是非,怕引得神仙不满。
陈煜朝淡笑,眸子落在顾瑾之身上,道:“医术许是好的,道术不见得的。我瞧着驸马喜欢七小姐,那位老道爷脸上几分不满意的样子……”
同行是冤家嘛。
顾瑾之得了公主和驸马的喜欢,自然会取赵道元而代之,不高兴是人之常情。
可赵道元道行高深,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拈酸吃醋?
宋盼儿心里冷笑:这位陈公子,把别人看得太低了,不是个忠厚的。
唯有自己刻薄,才总怀疑旁人心里有鬼。
她笑了笑,笑容清淡了几分。
“谢公子提醒。”顾瑾之笑着说。
她微微扬眉,冲他挤眼。
陈煜朝瞧着有趣,又瞧她母亲宋氏脸色,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后面的话再也没说。
他知道顾瑾之是心中有数的。
可她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很是有趣,他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想了又想。青黛柳眉、秋水明眸,彷佛就在眼前,让他唇角不由添了笑意。心湖也似微风掠过,有了细微的波纹。
顾瑾之母女俩乘车回了马原巷。
第二天,秦申四从宁国药市回来,听闻了公主有些不舒服,立马去了公主府。
公主气色已好转,笑着对他说:“……顾小姐来瞧的,吃了药我就好了大半!你竟不用忙,药铺里的事要紧。”
她知道秦申四开这个药铺不容易,是计划了好几年的。
她的话也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讽刺之味。
秦申四心里微暖。
姜驸马却笑了:“哪里就好了大半?顾小姐也说,需慢慢调理,吃上三五日的药才行。秦太医既然来了,别叫他白跑一趟,让他搭搭脉,我也更放心。”
他怕秦申四心里忐忑。
秦申四倒真的过意不去了。
他心地纯善,旁人的好意,他总能体会出来。
公主和驸马对他态度大为转变,这是从前没有的。。。。。。
“顾小姐好脉息,既是她诊断的,公主驸马皆可安心。”秦申四道。
“正是这话!”明慧公主立马附和,“说出来秦太医别怪,我如今信顾小姐。吃了一剂药,我心里已经好了大半,我最是清楚……”
看病有时候不仅仅是医术,也要看医缘。
要是病家相信大夫,自己有了生念,病好得更快;要是不信,自己先灰了心,再好的药也只能发挥六成功力。。
公主说她最信顾瑾之,这是极好的事。
秦申四就连忙夸耀顾瑾之,稳定公主的心。
公主更是喜欢。
临出门的时候,秦申四还遇到了赵道元。
赵道元不认识他,只见有人给他作揖,他就虚还了礼。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秦申四的行医箱上,眼底顿现疑惑与怒意。
大管家陈一平带着赵道元往里走,赵道元就问他:“今日公主另请了大夫?方才那位,是哪位高人?”
又请个女娃娃来瞧,又请个不知名的大夫,公主这是对他没了信任啊!难道他在京城的事,公主已经听闻了?
不能够啊!
京里那位贵人的病,谁敢乱嚼舌根到延陵府来?
就是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也不甚清楚的。
可明慧公主的儿子元平侯,倒是见过赵道元几次……
赵道元脑子飞快转动着,心已经凉了半截。
陈一平则笑了:“老神仙居然不认得他?那位就是公主府的太医,秦申四秦太医啊!”
赵道元微愣,继而自己笑出声来。
他真是草木皆兵了。
秦申四他何尝不知道?这位秦太医医术平庸,公主最不喜欢他了。无奈他是朝廷赏赐的,拿的也是朝廷俸禄,小心谨慎的,公主也不好贸然赶他走。
不过,往日公主也不请他,有事只找赵道元,怎么今日他来了?
“秦太医常往公主这里来?”赵道元又问。
“……也不常来。秦太医是个老实人,不懂给公主说笑解闷,也只有公主哪里不舒服,才请来瞧瞧。”陈一平笑着说。
他没有告诉赵道元,秦申四得了公主的赏赐,开了家百草厅,生意兴隆。
秦申四是个忠厚的,他每次去药市,都会带些补药回来,孝敬陈一平等人。平日又不求陈一平什么,不让陈一平为难。
这阖府的人,知公主重新喜欢秦申四,陈一平又中意,大家竞相夸赞他。
秦申四也时常送些小恩小惠的。
这样的人,怎能不招人待见?
“原来如此。”赵道元的心放了下来。
他不在延陵府,公主有事难道去请那些个赤脚大夫?秦申四再不济,总比那些赤脚大夫强,矮子里选将军嘛。
他跟着陈一平往公主院子里去。
公主和驸马听说赵道元又来了,不由好笑。
他们并没有请赵道元。
“这位老神仙,怪沉不住气的,往日的修行都哪里去了?”明慧公主打趣着说。
姜驸马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让人请进来。
他心里明白,赵道元从前不过是个小道士,算卦能说准一二,看病却是籍籍无名。
因为公主信任他,他又真的有几分实才,才延陵府一夜成名。
他平日里架子大,又有公主的喜欢,大家尊重他。
万一公主不再信任他,他又不开药铺坐堂,往后可怎么办?继续端着架子,谁还求他?
放了架子,那就真的跌入尘埃了!
他这样忐忑,也是情理之中的。
姜驸马看人看事最是透彻。他越是透彻,越是宽和,就什么也没在公主面前提。
赵道元进来,说了好些祝福公主福寿安康的话。
“这次回来,道法高深了些不曾?”明慧公主笑着问他。
赵道元上京,打得是修行切磋道法的幌子,明慧公主还托他给儿子元平侯带了一封书信。
其实明慧公主已经知道京城到底是谁有疾。
有些话,知道也不能明说。
“道法修行,如登峻岭,哪里能轻易增进?”赵道元笑着说道,“昨日见公主不舒服,老道回去一直不安,想着今日来瞧瞧公主。您气色大好了……。”
“已经好了。”明慧公主说。
还是没有让他号脉的意思。
赵道元心里微凉。
他眼珠子转来转去。
姜驸马和明慧公主只装着不知道。
说了半日的话,送走了赵道元,明慧公主跟姜驸马道:“太后的病,定是没有好转。赵道元回来就如此忐忑不安,定是在宫里挨了骂的,怕叫人知道,毁了名声。”
姜驸马点头。
“……上次仲林和仲钧兄弟俩偷偷摸摸上京,却专门到延陵府拜访顾世飞,反而不登咱们家的门。没过几日,顾世飞就轻车简从回了京。”明慧公主又道,“什么病,拖了这么久?”
“要不,叫人去打听?”姜驸马道。
“别,别!”明慧公主连忙拉住了丈夫的手,“好容易她才对咱们放心了些,梁儿和咱们都太平,别再招惹她。她万一死不了,又是个多疑的,咱们这些年躲在延陵府,只怕在她眼里又成了别有用心。”
梁儿,就是明慧公主的独子姜梁,已经被封了元平侯。
第057节时疫
更新时间2013…8…28 18:53:32 字数:2405
宋盼儿和顾瑾之回到家,将近正午。
顾瑾之在母亲那边吃了饭,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歇了两刻钟的午觉,她便起来写字。
书案摆在侧厅小书房的窗前。
窗牖半推,帘外种了一株桂花树。树影横斜,浓香扑鼻,细腻柔婉的骄阳逶迤而入,半沁在纸墨间。
顾瑾之今日状态不佳,半天总觉笔下生涩,就咬着笔头,跳远窗外金黄桂蕊。
替她磨墨的,是顾瑾之乳娘的女儿葳蕤。
葳蕤性子活泼,见顾瑾之往外瞧,就问她:“姑娘,要不要我去摘些桂花来插瓶,摆在屋子里?”
“小心树上有虫子,咬你一口,疼半日呢。”顾瑾之笑着道,“它长得好好的,你非要摘进来作甚?”
她不是惜花人,而是金桂味道重,偶然飘进来的浓香,确有沁人心脾。可摆在屋子里,只怕味道太浓,让人不舒服。
葳蕤就笑:“我见姑娘喜欢嘛。”
“喜欢是喜欢,但不是每样喜欢的东西,都要占为己有。”顾瑾之无心写字,就和葳蕤说些闲话,“我更喜欢它稳妥长在树上……”
葳蕤就一脸“姑娘好奇怪”的表情,看着顾瑾之。
另一个大丫鬟芷蕾坐在旁边做针线。
见葳蕤惹得顾瑾之说话,就起身,给顾瑾之端了杯茶,说:“姑娘歇歇,喝杯茶润润嗓子。”
顾瑾之就索性放了笔,坐到了罗汉床上,和芷蕾、葳蕤说话。
说着话儿,听到了院子里小丫鬟的笑声。
几个小丫鬟不知道在争什么,打闹了起来,又是嚷又是笑的。
“霓裳今日哪里去了?”顾瑾之笑着道。
要是霓裳在家,这些小丫鬟们跟见了阎罗王也似,哪里敢如此放肆?
芷蕾忙道:“吵了姑娘?葳蕤,你出去说她们几句。”
葳蕤道是,转身要走。
顾瑾之拉了她。
“不打紧,我这会子既不睡觉,又不写字,拘着她们做什么?”顾瑾之道,“霓裳哪里去了?她要是在家,那些小丫鬟鸦雀无声的……”
“不知道啊,定是哪里逛去了。”葳蕤道,“我去找找?”
“我就是随口问问,找她也没事。”顾瑾之说。
芷蕾却悄悄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乳娘祝妈妈进来说话。
“……霓裳的娘病了,怕是不中用,想着见见女儿。她哥哥上午来接,偏巧夫人和姑娘都不在家。我就做主,问了夫人身边的宋妈妈,打发她回去两日。”祝妈妈跟顾瑾之解释,“姑娘找她做什么?”
“没什么!”顾瑾之道,“左不过不在跟前,想起了,就白问一声。”
祝妈妈就笑,问她去公主府有什么趣事。
顾瑾之心里素来静,什么事到了她眼里,有趣也变得没趣的。
她笑着说没有。
而后两日,霓裳不在,那些看茶、喂雀的小丫鬟,扫地浆洗的婆子们,都松了口气,院子里气氛活络了不少。
可也有些麻烦。
有次顾瑾之要吃茶,结果看茶水的小丫鬟跑去玩,水开了浮出来,把炉子给灭了。
祝妈妈大骂了那小丫鬟一顿。
“如今才知道霓裳的好处。”祝妈妈是个仁慈温醇性格,有些镇不住底下的人。
顾瑾之又不愿意管这些琐事。
其他三个丫鬟,芷蕾性子腼腆,大声说话不得;葳蕤自己就是个淘气的,哪里能管人?幼荷性子急,道理没说明白,自己先吵起来,反叫那些婆子们笑话她,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院子里就有些人仰马翻的感觉。
都是些小顽皮,顾瑾之倒也不以为意,她笑了起来。
祝妈妈等人就掰着手指头盼霓裳回来。
结果,到了霓裳该回来的日子,她却没了影儿。
祝妈妈急了。
宋妈妈那边也奇怪,专门遣了人来问,霓裳回来了不曾。
听说还没有,就把祝妈妈叫去问,霓裳家里打发人来说缘故没有。
“没有。”祝妈妈额头有汗,“霓裳是个本分知礼的,论说赏了她两日,是夫人和姑娘的恩典。哪怕是她娘没了,也该遣了人来回禀一声。这样没了音讯,怕是出了事。”
宋盼儿也知道顾瑾之院子里的大丫鬟霓裳。
那是个能辖制人的。
这样的丫鬟缺不得。
可到底没有照时间回来,有错在先。
宋盼儿一向赏罚分明。
“去外院喊了小厮,去霓裳家里问问。有事则罢;没事敢这么不知规矩,拿回去打死。”宋盼儿对身边的海棠说道。
海棠道是,出去喊了个婆子,让把夫人的意思传到外院去。
小厮就出了城,去了霓裳家的庄子。
半下午的时候,顾瑾之到母亲那边请安,去霓裳家里的小厮也回来了。
“……小的没敢往前。听说刘家庄发了瘟疫,满庄子上的人都染了水痘,死了好些人。就是这两日发的,也不知是谁带过去的。”小厮回来说道。
霓裳本姓刘。
刘家庄的田地都是顾家的,庄子上的百姓,是顾家的佃户。
小厮说完,心有余悸。
宋盼儿大怒,道:“还不去快滚出去!谁知道你有没有惹那些肮脏东西回来!”
那小厮吓得忙跑了出去。
宋盼儿心里大惊,到底不放心,让人把那个小厮先送出去,又把他接触过的人都先圈起来,过两日再说。
顾瑾之也心头一紧。
会不会是天花?
天花是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瘟疫,到了后世医学那么发达,都无药可医。直到清朝康熙年间,发明了种痘,才渐渐被抑制些。
到了二十一世纪,天花才绝迹。
倘或刘家庄真的是发了天花瘟疫,那么,那个庄子是完了,它周边的庄子只怕无法幸免,乃至于延陵府,只怕都有场浩劫。
前世顾瑾之经历过八次时疫,她见过那种绝望的死亡。
她的手指微微攥紧。
防御天花的种痘法子,到了清朝康熙年间才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