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3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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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谭皇后自己,把那花瓶抱了起来,一把将插着的白荷花丢了出去。那荷花的根茎上带着点点,有点刺手。
谭皇后被触怒,猛然又将花瓶,砸向了地面。
花瓶里的水,在她砸向地面的过程中,一半倒在了她的裙子上,一半洒在了地上。
那满地的碎瓷,让孙姑姑和两个宫娥目瞪口呆。
她们都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场杀戮。
其中一个宫娥失声惊呼,她脸色煞白。
孙姑姑脸色更加难看了,她脚有点软。她知道,再也耽误不得了,连忙对两个宫娥道:“快去抱住娘娘,娘娘这是魔怔了。”
两个宫娥道是,上前去拉谭皇后。
两个人,皆被谭皇后扇了耳光。
这么近,她们才看见,谭皇后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额头也汗湿了。冷汗沿着谭皇后的鬓角落下,她嘴唇发白。
苍白得吓人。
“姑姑,姑姑……”其中一个宫娥,大声喊孙姑姑,让孙姑姑过来瞧。
孙姑姑也靠近几步。
谭皇后见有人靠近她,手足乱舞,又一个巴掌扇在孙姑姑脸上,而且是方才的同一边脸。
那火辣辣的感觉,才刚刚好点,现在又添上了一层。
孙姑姑疼得吸气。
她也顾不得了,上前紧紧抱住了谭皇后,大声喊:“娘娘,娘娘!”
谭皇后似乎清醒了些。
她眼泪鼻涕直流,视线模糊一片,口中喃喃道:“药,本宫的药……”
孙姑姑见她已经能说话了,不似方才那么狂躁,就让两个宫娥紧紧按住了她,把她抬到内殿安顿。
孙姑姑自己,转身去找太后。
她把谭皇后的情况,仔细告诉了太后。
但是她没有提及顾瑾之。
孙姑姑非常清楚,太后是极度偏爱顾瑾之的,满天下人都知道。
“快请太医。”太后连忙站了起来,对内侍吩咐了一声,就带着成姑姑,跟着孙姑姑往坤宁宫去了。
谭皇后在内殿。
她被两个宫娥紧紧按在床上。
谭皇后声音凄厉挣扎,要推开两个宫娥,手不停地挥舞着。又是扇巴掌,又是撕脸,把两个宫娥弄得脸上血痕累累,红肿了起来,面目全非。
两人也不敢轻待,依旧按住谭皇后,不让她乱走。
太后进来看到这个样子,也吓住了。
“……怎么……怎么这样?”太后转身,眼神锋利看着孙姑姑。
素来和蔼慈祥的太后,突然露出这种目光,孙姑姑心里发憷,
孙姑姑忙跪下,把事情仔细禀来:“娘娘最近凤体好、心情也好,胃口和睡眠也好。原是没事的。但庐阳王妃送来的富贵如意膏。昨日就用完了。今早起没有了,娘娘就没什么精神,半上午要歇觉,这原是从来没有过的。而后,庐阳王妃来坐了坐,娘娘就有点烦躁,说话声音也大,让王妃拿了药来。
王妃说,已经没有了,要慢慢制。多则十日。少则半月,才能给娘娘送来。王妃走后,娘娘就突然发狂起来……”
她一句也没有提庐阳王妃和谭皇后的交易。
她只是简单说了些事情的大概。
对于太后而言,未必就喜欢听到庐阳王妃和谭皇后说得那些话。更不会高兴知道谭皇后吼过庐阳王妃。
孙姑姑懂得两头遮掩。既不挑拨。也不告状。
太后则神色凛然。
她看着床上的谭皇后,骨瘦如柴,哭得把妆容弄花了。露出蜡黄色的肌肤,楚楚可怜。
“太医怎么还不来?”太后等孙姑姑说完,没有接口。她一副不想再深究原因的态度,只问太医何时到。
孙姑姑头皮发麻。
她就知道,自己这样遮掩,还是说错了。
在太后心里,大概是提都不要提庐阳王妃才好。
孙姑姑吓得不敢再多言。
她那被掴了重重两巴掌的脸颊,已经感觉不到火辣辣了。她暗中伸手摸了摸,已经肿了。
太后问太医,内侍又连忙跑了一个出去,去催太医快来。
这个过程中,谭皇后渐渐安静下来。
她不再流眼泪了,神志也清晰了几分。
可她经过了折腾,四肢发软,脑袋晕晕沉沉的,眼前一片朦胧,连太后的模样也没有看清。
她无力瘫软在床上。
孙姑姑和那两个强壮的宫娥,都松了口气。
太后也舒出了半口浊气来。
她坐到了内殿临窗的榻上,等着太医。
片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内侍进来通禀,说:“太后娘娘,彭太医到了。”
彭太医就是彭乐邑,太医院的提点大人。
皇后之前的病例,都归彭太医执掌。
可有了顾瑾之的灵药之后,谭氏大半年没有生病过了,也不需要彭乐邑,彭乐邑也乐得轻松。
谭皇后的脾气,并不好,所以很难伺候,彭乐邑也是骑虎难下。
“请进来。”太后道。
内侍道是。
须臾,彭乐邑背了药箱进来。他先给太后行礼。
“免了。”太后道,“快给皇后瞧瞧。”
彭乐邑道是,把药箱放在一旁,上前给谭皇后行礼。
谭皇后已经半昏了,根本没有搭理彭乐邑。
彭乐邑看了眼孙姑姑。
孙姑姑就道:“彭大人,您直接给娘娘诊脉吧。”
彭乐邑道是。
他坐下来,认真给谭皇后号脉。
谭皇后方才流了一身冷汗,肌肤冰凉又粘滑,彭乐邑心里感觉很不好,觉得皇后这病会比较棘手。
谭皇后从前就五脏六腑皆有病症。
如今再号脉,发现她的脉细而微弱,有点探不到。深取,发现谭皇后的身子,还跟从前一样,什么毛病都有,却也什么毛病都不大。
她脸上仍是浓妆,被冷汗和眼泪洗刷了一边,露出些许蜡黄肌肤。至于气色,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转。
彭乐邑心里有点疑惑。
就皇后这身子骨,按说一个月至少得三天两头的头疼脑热,才正常。怎么最近这半年,她从未请过太医呢?
彭乐邑也隐约听闻过谭皇后吃顾氏灵药的传言。
但是彭乐邑觉得,谭皇后那身子骨,已经废墟了。她靠强悍的意识支撑,也熬不过这一两年。
哪怕再好的灵药,也不能起死回生的,顾瑾之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彭乐邑是不信的。
此刻,他满心疑问。
身子没有半点好转,为什么不时常犯病呢?
顾瑾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彭乐邑的心思,居然到了向顾瑾之求学的份上,反而忽略了给皇后看病。
他想心思,想得有点出神。
直到孙姑姑问他:“彭大人,娘娘这到底是什么病?”
“娘娘方才,是什么病症?”彭乐邑问道。
孙姑姑就把方才谭皇后的发病情况,说给了彭乐邑听。
彭乐邑又愣了愣。
他有点想不出原因来,就往谭皇后脸上再看去。
为什么会发疯呢?
是痰迷了心窍?
皇后根本就没有痰症啊。
第458节要挟
彭乐邑又重新给谭皇后取脉。
太后很有耐心,在一旁等着,并未开口询问什么。
彭乐邑却感觉有股子无形的压力
他总觉得,今日太后有点异样,眼神和语气特别冷峻。
彭乐邑常在禁宫行走,太后的性格他是知晓的。
太后轻易不动怒的。
今日太后却有点不高兴。
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太后这是怀疑谭皇后装病?
彭乐邑着实看不出来。谭皇后身上的病太多了,新病添旧病,老毛病好了,新毛病有了,彭乐邑都不足称奇,他甚至觉得没必要提出来。
谭皇后的病,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至少彭乐邑是这么看的。
但是,他也不敢讲。
癫狂病,如果是其他体质很好的病人,他可以说,乃是气或者痰涌上了,迷了心窍,开些清泄的药,把气、痰压下去,自然就好了的。
可是谭皇后这幅身子骨,是不可能再清泄了。
彭乐邑是不敢轻易开药的。
十全大补汤,都可能把谭皇后被补坏了。
给谭皇后用药,需得步步小心。
他起身,把谭皇后的病情,告诉了太后:“臣才疏学浅,着实看不出病因何在,太后赎罪。”
太后则淡淡笑了笑,语气温和说道:“皇后的脉案,从前都是你管着。除了你。太医院还有谁更擅长皇后娘娘的病?”
她比方才似乎慈祥了不少。
彭乐邑就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这话,是中了太后的下怀。
太后并不想别人说出谭皇后的病因。
“也不急这一时,你先去吧。皇后也困了,且不要打扰。等她醒来,你再来诊脉。”太后又道。
彭乐邑道是,从坤宁宫退了出来。
太后也站起身,对孙姑姑道:“好好服侍皇后娘娘。一旦有什么事,只管来告诉哀家。”
孙姑姑道是。
成姑姑就搀扶着太后的手,和太后从坤宁宫出来了。
踏出了坤宁宫的大门。太后脸色微落。不再说话。
她快步回了仁寿宫。
成姑姑觉得太后有心思,就暗暗揣度,问太后:“太后,您是觉得。皇后娘娘这病。和王妃有关么?”
她是太后的心腹。可以直言。
太后沉默着,没什么反应。
好半晌,她才道:“小七……她到底给皇后弄了什么药?”
成姑姑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从前隔三差五生病,头疼脑热,是从来不间断的。如今这大半年,都没什么病。王妃给皇后的,自然是灵丹妙药。”成姑姑道。
太后微微摆手,让成姑姑不必多言。
她知道成宛在替顾瑾之辩解。
“小七从庐州回来,对谭氏分外热心。”太后慢悠悠道,“无事献殷勤,非小七本性。哀家总觉得她有事瞒着哀家。”
“王妃她并不敢……”成姑姑道。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眼底有几分失望。
“她并不是不敢。”太后道,“她有这本事。当年她去看了眼思柔,思柔就得了怪病;如今她去看谭氏,谭氏又发疯。若说巧合,这太牵强了。哀家只是不明白,小七她为什么单单和谭氏过不去……”
顾瑾之不治谭氏,谭氏也只有这两年的光阴
若说顾瑾之诚心要治好谭氏,这是图什么?
巴结也巴结错了人。
她如今讨好太后就足够了,和谭氏不必深交。谭氏一死,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治她,才是最妥善的。
若说顾瑾之要害谭氏,她又是图什么?反正谭氏迟早要死的,何必背上恶名?
顾瑾之的行为,让太后是不解的。
她以前没有多问,因为顾瑾之的确让谭氏好了不少,谭氏甚至变得清心寡欲,闭门不出。
太后不知道谭氏是迷上了富贵如意膏,整日躺着享受。
她还以为谭氏真的无欲无求了。
至少这段日子,谭氏没有在宫里为非作歹。
从前,宫里不是死人,就是落胎。时常太后一个不留心,就没有好事。
这大半年,谭氏没有再闹腾,宫里也清净很多。
也是因为如此,太后才放任顾瑾之给谭氏看病的。
到了现在,太后才觉得,顾瑾之给谭氏看病这一行为,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太后是了解顾瑾之,她觉得顾瑾之没那么古道热心。
“太后,奴婢倒觉得,王妃乃是大医古风。她看到有人生病,一时技痒也说不定呢。”成姑姑又替顾瑾之说好话。
她知道,太后需要这些好话,来自我安慰。
太后是不愿意去怀疑顾瑾之的。
“明日宣她进宫,哀家也仔细问问她。”太后道。
*****
谭氏烟瘾发作,她自己也是不明白怎么回事的。
她还以为是断了灵药的缘故。
她今天,的确很不舒服。
闹了一场,烟瘾也过去了,她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就黄昏时分了。
璀璨夕照从雕花窗棂透进来,光束轻轻起舞。
内殿有点发暗。
谭皇后坐起身。
孙姑姑听到了动静,隔着帘幔轻声道:“皇后娘娘……”
“服侍本宫更衣。”谭皇后道。
孙姑姑就吩咐内侍,把锦幔用金钩悬挂起来。
那金钩映衬着夕照,褶褶生辉。
等锦帐挂起来,谭皇后看到了孙姑姑和其中两名服侍宫娥的脸。眉头微微蹙了蹙。
她犯烟瘾时候做了什么,自己已经是模糊一片。
她想不起来了。
她睡觉之前,孙姑姑她们还好好的,难道自己睡熟了,谁来坤宁宫挑事,打了孙姑姑她们吗?
这禁宫,谁敢到坤宁宫吵闹?
除了太后的人。
可太后敦厚慈祥,太后身边的成姑姑,更是清冷难以接近。
她们也不像如此鲁莽的啊。
谭皇后仔细想想,记得自己睡觉前。心里总有一团火。怎么也发泄不了。
她这么一想,再看孙姑姑和两位宫娥的脸,觉得是她自己所为的可能性更大些。
谭皇后站起身,任由宫女们帮她穿好了衣裳。
而后。她遣了服侍的人。只留了孙姑姑和那两位鼻青脸肿的宫娥说话。
“本宫之前。全身发软,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是做了什么?”谭皇后问两位宫娥和孙姑姑。
三人听了这话。立马噗通跪下。
她们是不敢说什么的。
“……照直说,本宫不责怪。”谭皇后继续道。
看这样子,谭皇后越发肯定是自己伤了身边的人,又道,“本宫前事尽忘,问你们,便如实告诉,否则就是欺瞒。”
她说得有点严厉。
两位宫女不敢开口,都偷偷瞥了眼孙姑姑。
孙姑姑先磕了两个头,然后声泪俱下:“娘娘,您方才,着实吓着奴婢等人了。您满屋子砸东西,奴婢都吓坏了,生怕……”
她句句担心。
她只说砸东西,没说打人。
谭皇后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她有点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