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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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之点点头,没有半点荣耀,心里反而突突的,有点紧张。
他父亲行事,利己即可,不顾旁人。
这次到底什么事?
顾瑾之则想到了向梁。
肯定跟向梁有关的。
不过。依着向梁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告状。就算是他说给顾延韬听的,也是暗示顾延韬罢了。
而顾延韬如今想成为首辅,等着夏首辅致仕。就不敢得罪任何会影响他前途的人。
皇帝身边的司礼监太监,有批红的权力,顾延韬更是不敢得罪的。
听到了风声,顾延韬想自己买个人情。倒是可能的。
顾瑾之在梢间门口挪了挪,想听听里头再说什么。
有点听不清,她就干脆站到了门口。
顾辰之错愕。
一时间,他有点犹豫,最终也跟顾瑾之一样,站到门口。
林翊见他们兄妹俩这样光明正大的偷听,很是好玩,不由噗嗤一笑。
“……您有多少私房钱,何不留给儿孙?将来儿孙还对您有个念想!您平白散给这些人。他们谁会记挂您?”顾延韬声音里带着怒意。“您先显摆本事。也不必如此。咱们住的那么紧巴,偏偏做这些散财之事,旁人早笑掉了大牙。您还以为别人夸您呢?”
毫不客气的指责老爷子。
顾瑾之的手,紧了又紧。
顾辰之脸色也不好看。
“我行事。还用向你交代?”老爷子的声音不轻不重,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安静说道。
“你当然不用向我交代!”顾延韬咬牙切齿,“你这样行事,谁也交代不了!将来你死了,要不要我们供奉灵位?你不给我添富贵,我也认了。你还给我结仇家!”
话就越说越难听。
语气里连虚伪的恭敬都没了。
顾瑾之掀起软帘,走了进来。
“大伯,大哥就在外头,您就是这样对祖父说话的?”顾瑾之厉声道,“您不敬重祖父,就不怕大哥有样学样,将来也不尊重您?您再出言不逊,我去太后娘娘那里,参您一本不孝!”
顾辰之也跟着进来。
顾瑾之的话,让场面有点静。
顾延韬原本盛怒的脸,更加变了色。
老爷子却眼底含笑。
“爹……”顾辰之也想劝一句,可见顾延韬脸通红,眼睛都要喷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气急败坏的,他就不敢多说了,话又咽了回去。
而顾延韬,被顾瑾之气得打颤。
可最终,顾瑾之的威胁还是起了作用。
顾延韬是怕太后的,而顾瑾之是太后的宝贝。
“爹,儿子说话不当,您别见怪。”顾延韬忍着滔天怒意,卑躬屈膝给老爷子作揖赔罪。
老爷子又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儿子旁的不求,只求您别顽固了。”顾延韬道,“这药铺没什么意思,您有钱的话,留点给孩子们。真要问诊授艺,收便宜点,至少旁人不用闲话。”
“药铺的事,你不用过问……”老爷子道,“我心里有数。”
顾延韬的气又上来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我也直接明了说了:这世上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不能得罪。您将来撒手不管,我们还要活着……您就算去了,难道不怕被人刨了祖坟,泉下不安?”顾延韬声音又严厉起来。
“我所行之事,正是怕将来有一日,被人刨了祖坟,泉下不安。”老爷子道,“如今,你顾好你自己,我顾好我这里。将来我也不指望你们送葬。用卷破草席,将我埋在祖坟里就足够了。你也不用怨恨我。我的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与你们无关的……”
顾延韬的脸几乎扭曲了。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永远不明白这老头这辈子到底想什么!
“活该你这一辈子窝囊!”顾延韬最后怒骂了一声,甩袖而去。
顾辰之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去追父亲安慰几句,还是该留下来安慰被儿子骂的祖父……
一时间,居然有点心酸。
从他记事起,父亲常对祖父有怨言,可祖父从来没还击一句。
“今日歇一天吧。”老爷子笑笑,若无其事,“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累着了……”
依旧是最平常的语气。丝毫不受影响。
顾瑾之道是,出去告诉了众人。
里头的争吵,林翊和司笺等人也听闻了。
大家没说话,默默散了。
在后院练剑的朱仲钧也赶了来。
他心想:父子不同心。因为性格不同、观念不同最后成仇,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
他看了眼顾瑾之,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寥作安慰。最终又回到后院去练剑。
林翊就出了门,准备去街上走走,不好待在铺子里,怕东家因为他个外人而尴尬。
顾辰之满心的话,最终也无从开口,拿了老爷子整理好的医案,回房温习功课去了。
顾瑾之就问老爷子:“咱们铺子斜对面,有家茶馆。有个说书的先生,好牙口。嬉笑怒骂颇有意思。茶也好。茶点也好。祖父要不要去坐坐?”
自从来到这里,老爷子很少到街上逛。
倒是顾瑾之和朱仲钧,前些日子空闲。他们俩把这条街逛了个遍。
“行啊。”老爷子道。
祖孙俩人就出了门。
茶馆分两层。
大厅里热闹又喧哗。
楼上还有个包厢。
而顾老爷子和顾瑾之,则在楼下大厅寻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茶博士认识顾瑾之。他从前总犯胃疼。两三年了,冷不得热不得,十分难受。而后听闻顾氏不要钱,大夫医术又好,就去试了试,拿了些药,如今还在吃着。
可胃疼的老毛病,缓了很多。
茶博士心里感激万分,看到顾瑾之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招呼:“顾少爷,您来吃茶了?快快,里头坐!这位是老太爷吗?”
他也听闻顾氏还有位老爷子坐镇,曾经做过御医的。
顾瑾之笑了笑,没回答,只道:“沏了好茶来。茶点也每样来些……”
茶博士就热情的去了。
四周的顾客,有几位也在顾氏取药过,病也好了的,纷纷过来做老爷子作揖行礼。
“我们来喝茶,街坊们这样客气,反而叫我们不安静,下次不敢出门了……”顾瑾之笑着道。
众人都笑,大家都坐下来,没人再过来行礼。
茶博士沏了好茶来,又端了满满一桌子茶点。
老爷子没怎么开口,见茶博士这样殷勤,随身携带的钱袋拿出来,赏了他一块小银锭子。
大约有二两。
这么一堆东西,也不过百来文钱。
而老爷子出手就赏赐这么多,茶博士哪里肯接?
“老太爷,您喝您的,哪里不顺口说一声就成。”茶博士笑着,没接那银子,“小的从贵号拿了药吃,病都快好了。平日里想孝顺孝顺您也没机会,您还给银子赏钱,不是作贱小的吗?您慢慢用,小的先不打扰了。”
转身就去了。
这世上的人,知恩图报的多。
老爷子笑了笑,那块银子到底没收起来,搁在了桌子上。
顾瑾之亲手给他斟了茶。
今日说书的先生没来,有个长得很清秀的女孩子在唱曲儿。唱腔绵柔清雅,很是好听。
“还不错吧?”顾瑾之问老爷子,又用筷子夹了块杏仁酥,放到了他面前。
老爷子没吃,吃喝茶。
“挺好。”老爷子道。
其实茶的味道差强人意,不会比家里的茶更好。
只是这个氛围,跟家里喝茶不同。
“……瑾姐儿,你可是也觉得祖父老顽固?”老爷子倏然叹了口气,问顾瑾之。
顾瑾之骇然,忙道:“没有!祖父心中有丘壑,行事自有打算。”
老爷子笑了笑,也不深究顾瑾之话来的真假。
“……等一等,你们都太急了。”老爷子语气轻柔,慢慢说道,“你也急,你大哥也是,你大伯更是。你们都等着,等待才有收获。一有事就急着让步,最后功亏一篑……”
顾瑾之心里猛然一跳。
她隐约能察觉到了什么。
第209节贵降
喝完了茶,听了一首小曲儿,唱曲的那姑娘强调突然凄婉起来。
她柔婉的唱词里,添了几分悲情。
一个女子死了丈夫,被族里人霸占了家财,带着一双儿女四处浪迹,最终给富商做了小妾,又把大妇买了出来、霸占了儿女的故事。
茶馆里倏然安静,明明是盛夏,众人却从那凄婉的唱词里,听出了腊月寒风呼啸的冰凉。
举目无亲的寡妇,携着幼年孩子的手,迎风蹒跚,满面清泪。
顾瑾之和老爷子一直把这个故事听完了。
老爷子把钱袋里的碎银子,都赏了那个唱曲的。
大约有四五两。
那女孩子就过来道谢。
她眉眼清隽,笑容腼腆。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顾瑾之就问她,“词编的真好,是你自己编的吗?”
“不是的。”小姑娘羞赧一笑,“是陈先生编的词曲,教我唱的。陈先生就是说书的那位……”
这茶馆有个常驻说书的先生,三十来岁,一身朴素,看得出生活很不如意。可是他脸上,总是洋溢着乐观的笑容。哪怕是极其悲凉的故事,他也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
来茶馆喝茶听书,听得是一个有趣儿,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很难想象,他能编出这个悲惋的词。
“陈先生今日怎么没来?”顾瑾之笑着问,“我也听说过他,他说书好听……”
“先生隔五日就歇一日。今日到了先生歇息的日子,您不是常客吧?”小姑娘笑着道。
顾瑾之笑笑。
因为听曲儿,从茶馆里出来,就到了黄昏。
顾瑾之和老爷子吃了不少的茶点。又喝了半肚子的茶,两人都不怎么饿了。
到了铺子里,顾瑾之就和朱仲钧回家。
朱仲钧问她:“方才干嘛去了?”
“去喝茶了。”顾瑾之笑道,“唱曲的小姑娘有了个新的词曲,很是好听。我们一直等她唱完了整出才回来……”
“唱的是什么?”
“人间的悲欢离合嘛。”顾瑾之道,“一个懦软善良的女人,到处受人欺凌,吃尽了苦头。后来儿子考中了进士,选了官。将她接回老家,安享晚年。最后她死了,她的坟头上长了株茶花树,一年四季的花,娇艳非常。当地人就把在她的坟头旁边。建了座小庙,塑了个金身。每每心诚的,就家宅和睦。”
朱仲钧不由好看。
“坟头上怎么开茶花?”朱仲钧道,“茶花那么娇气的东西,怎么养在坟头上?一派胡言。”
“干嘛计较这些细节?”顾瑾之道,“整个故事的结尾完整又温暖,不就有了意义?只是故事而已……”
朱仲钧撇了撇嘴。对顾瑾之这种不严谨的态度,颇为不屑。
“下次有空,你也去听听?”顾瑾之笑道,“我当时眼睛都湿了……你听了也会很感动的。”
朱仲钧很少为旁人的故事感动。
他敷衍道:“再说吧。”
回到顾宅。一家人凑在一处吃了晚饭。
宋盼儿问她,今日有什么趣事没有。
顾瑾之将大伯去铺子里闹的事,一语带过,重点说了她和老爷子去听曲儿。又将那曲儿里的故事。说给了宋盼儿听。
仔细想来,很多词句她也没怎么听清。有些是自己脑补的。
却也很合理。
顾延臻听了,赞了一回,还问:“是哪家茶馆?”他也想去听听。
宋妈妈和身边服侍的丫鬟们,也听得眼泪汪汪的;煊哥儿和琇哥儿不太明白,早跑去暖阁逗小十和小十一玩了。
宋盼儿则道:“哪里好?都是那女人不争气!这要是我,先拼了这命,也不能一死了男人就活不成,被人赶来赶去的!”
好好的凄美画面,顿时就破坏殆尽。
顾延臻无奈看了眼妻子。
顾瑾之道:“娘,故事而已,何必较真。听着有趣儿不就好了吗?”
宋盼儿瞪她:“这些故事,都是臭男人编的,叫女人听话乖觉。没用的女人,最后反而成了菩萨……”
顾延臻听不下去,也溜了。
最后,宋盼儿就这个故事,教育顾瑾之和几位未嫁的丫鬟们,将来不能任人摆布,要强些,否则就活该被赶来赶去、卖来卖去,最后也成不了菩萨,一堆枯草裹了烂骨埋。
顾瑾之就在一旁认真听着,连连点头道是。
宋妈妈在偷笑。
丫鬟们有些面面相觑。
朱仲钧也在一旁,托腮听着。
从正院出来,顾瑾之送他到二门口的时候,他问顾瑾之:“……还觉得那故事有趣吗?”
顾瑾之瞪他。
朱仲钧就哈哈笑。
“晚安。”他轻轻拉了拉顾瑾之的手。
顾瑾之笑了笑,也说了句晚安。
一夜,顾瑾之都没怎么睡安稳,她在想老爷子的事。
脑海里翻江倒海般的折腾了很久。
次日寅正一刻,她就醒了。
霓裳值夜,忙爬起来服侍顾瑾之穿衣梳洗。
顾瑾之换了宝蓝色直裰,束着玄色腰封。
霓裳替她系腰封的时候,手在她腰上捏了又捏。
顾瑾之怕痒,笑着躲开她的手,问:“怎么了?”
“瘦了很多!”霓裳一脸的心疼,“姑娘,您在铺子里,是不是中午吃的不好?要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