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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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心里倏然就升起些许的悲伤。
她没想得这么深。
或者说,对于感情,她比较理性。
听朱仲钧这么一说,她心里倏然很难过。
她很可怜南昌王妃。
“是的。”顾瑾之道,“可怜的女人……”
过了两天,南昌王府那边请顾瑾之去复诊。
南昌王妃已经能说话了。
东厢房的门,又落了锁。
“顾小姐,多谢你。”王妃声音仍有点发哑,却能出声了,跟顾瑾之道谢。
“不必谢。”顾瑾之笑道,“以后您自己也要勤加保养,凡事少过心……”
朱仲钧见南昌王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王妃虽然病好了,眉宇间却有点忐忑。
只怕外人知道了她的病,笑话她假贤良?还是怕南昌王无奈送走了龚偏妃,心里怪她多事?
朱仲钧又想起了那偈语。
他大声对南昌王妃道:“小七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二嫂是个好人,才得病的!”
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
傻子可以说旁人难以启齿的话。
顾瑾之不由看了眼朱仲钧,在心里笑了笑。
而这话,让沉默静听的南昌王表情一顿,整个人愣在那里。
王妃好似心里什么天大秘密被人知晓,一时间惊慌失措,脸通红,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们不会觉得朱仲钧是故意的。
在他们看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呢。
看着王妃那尴尬又难堪的模样,南昌王就知道朱仲钧的话,说中了她的心思。
“由爱故生忧呢……”他心里倏然泛起了阵阵巨浪。
原来……
第174节真情
朱仲钧和顾瑾之都是孩子,哪里懂世间情事?
而朱仲钧能说出“由爱故生忧”那番话,自然不是他和顾瑾之自己想的。
南昌王妃想到了顾家三爷是个举人。
定是他听了顾瑾之回去说王妃的病情,才有感而叹。
王妃便知道自己丢人丢到了顾家去,非常难堪。
她又怕顾瑾之告诉太后。太后心里疑惑她平素装贤良,欺瞒太后。既然贤良是装的,那么孝顺呢?
是不是太后从此就觉得自己是个虚伪的人呢?
南昌王妃惶惶不安。
又想到王爷那么多妾室,自己一腔钟情,王爷也不会放在眼里,甚至可能背地里觉得她可笑可怜,她顿时就又自傲又自卑又尴尬。
她宁愿藏在心里,也不想被人笑话了去。
一时间,王妃的声音是好了,可她睡不着,吃不下,惶惶不安。
晚上南昌王来了,她也借口要拜菩萨,转身就去了西梢间,一跪就是半夜,心里再也无往日的平静。
南昌王看到她如此,心里甚烦。
他和王妃成亲六年多了,南昌王一开始也很想了解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可她从来不多言,问什么也不说,只知道拜菩萨!
如今染了一身病,被人点破了心思,又尴尬躲了起来。
世子都五岁了。王妃身为五岁孩子的娘,在情事上比小姑娘还要幼稚。
南昌王盥沐之后,躺在床上等了半天。王妃仍在拜菩萨。
他心里就没了耐性。
他对王妃的贴身丫鬟墨兰道:“让王妃早点歇了。我去……”
他想去陆偏妃那里。
可想到王妃就是因为他在龚偏妃那里住,嫉妒而生病的,想了想,他改了口。道,“我去外书房歇了……”
墨兰微讶。
外头冰天动地的,冷风能把人的骨头都吹散了。
王爷好好的,怎么要去外院呢?
她忙劝道:“王爷。是奴婢等人吵了您么?外头这样冷,您又何必起身更衣,一番折腾呢?”
南昌王也懒得理会,起身让丫鬟服侍穿了衣裳,就去了外院。
墨兰心里错愕。
她去了西梢间,将王爷的话,告诉了王妃。
王妃却重重舒了口气。
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连几日,南昌王也懒得进内院,怕王妃看到他尴尬。
王妃也身子。也一日日好起来。
她也没有再找顾瑾之去复诊。也怕看到顾瑾之。
心里又想。顾瑾之会不会将她的病情告诉太后呢?
如果太后知道了,宫里定会有人来问的。
等了两日,宫里没了消息。王妃才知道顾瑾之没说出去。
她又舒了口气。
她所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
日子就慢慢归于平静,她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也算过去了。看到王爷,她仍是浑身不自在。
有时候王爷,她都会想王爷是不是在心里笑话她,瞧不起她,觉得她没了王妃的体面?
南昌王被她弄得彻底火大了!
他想骂她几句,话到了嘴边,想起她为了他,居然生病成那样,最终心头微微悸动,却又不太忍心。
不骂她,她又别扭得叫南昌王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家里还有孩子,还有可爱天真的世子爷。
还有几位偏妃和侍妾的。
大家一处闹闹,王妃的情绪就转移开了,人也不那么钻牛角尖。
慢慢的,生活又进入了正轨。
南昌王在王妃处的日子,一天天多起来。
反正在京里也没事,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每日赋闲,骑马射箭,饮酒读书。
王妃的忐忑,终于渐渐消失了。
相对于其他人,南昌王更加相信王妃的真情。
一则她已经是正妃,她生了长子,也请封了世子,她对南昌王无所求,她的感情相对于其他妃子和妾侍,更是纯粹;二来她用生病证明了她的真心,这是其他妃子做不到的。
南昌王便觉得,其他人再柔情似水,也是假装的。
妻子再木讷别扭,也是真心的。
生在皇家的他,觉得真心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东西。
他心里就抛开了对王妃的偏见,认真和她相处起来,也渐渐能委屈自己,去包容她的别扭和偶然的故作大度。
时间久了就觉得,她也是个很好的人,不比任何人差。
王妃的容貌,说不上精致,可是她有一口非常整齐洁白的牙。每次一笑,眼睛就弯成了一条线,十分的动人。
南昌王就越看越满意了。
——*——*——
不知不觉,就到了二月初。
顾瑾之依旧进宫,给德妃娘娘诊脉。
她有点偏瘦,阳气微虚。
顾瑾之是给说过每日饮食要注重营养的。
她有了三个月多,小腹尚未见成形。
可人怎么瘦了?
“是吐得厉害吗?”顾瑾之问德妃。
德妃不说话。
成姑姑站在一旁,表情很冷漠,不似刚刚来的时候那般温和可亲了。看得出,成姑姑和德妃不和。
“那娘娘怎么瘦了?”顾瑾之道,“您这气血有些不足,对肚子里的孩儿不好。您哪里难受,只管告诉了我……”
德妃脸色沉了沉。
半晌,她才道:“我吃不下宫里做的东西。家里厨上有个妈妈会做辣味菜,最是合我的口味……”
“想吃辣,叫宫里湖广的厨子做就是了。”顾瑾之道。
德妃却抿唇不语。
成姑姑也不说话。
顾瑾之就想起了“酸儿辣女”的古语来。
这是怕生个公主,被其他妃子们笑话,还是怕太后和皇上失望?
太后可能会失望。皇帝却绝对不会。
顾瑾之怀疑皇帝这会儿正愁德妃生个皇子,将来顾家外戚越做越大,不好收拾。有了皇子撑腰,到时候收拾顾延韬。就不那么顺手了。
德妃能生个女儿,皇上少些担忧,可能心里一高兴,还更加疼德妃和小公主……
“娘娘。您饮食不正,胎儿可能不稳。”顾瑾之严肃道,“您虚弱,孩子更虚弱,您想想这后果!”
德妃撇嘴,不看顾瑾之,也不回答。
她似乎觉得顾瑾之在危言耸听。
成姑姑见顾瑾之还要劝,就冲她使眼色。
“你再给我开些养血补气的方子,不就好了吗?”德妃不耐烦道。“我自己心里有数。我难道还会害小皇子吗?”
她这是卯足了劲要生个儿子呢。
顾瑾之见她说不通。成姑姑又一个劲使眼色。就道:“既如此,娘娘先静养,我去给娘娘开方子……”
她出了内殿。
成姑姑也跟了出来。
“奴婢不知劝了多少。娘娘一根筋。”成姑姑有点生气,“奴婢和老嬷嬷的话。她一概不听。东西吃不下,却又偏偏在外头跟前说多做酸的,不能放辣,她吃不得辣。还不许奴婢告诉太后。饭菜无味,吃多少吐多少,根本说不通她!”
顾瑾之眉头也蹙起来。
她没想到六姐会这样顽固。
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二房的堂姐,六姐也要强,甚至更强。
她和五姐不同。
五姐要强,多少在外头;六姐却是心里强,而且很难听旁人的劝。
跟她说外头的时局,她估计也不懂,更听不进去。
“悄悄弄些来,岂不好?”顾瑾之道。
“她不要。”成姑姑说,“她怕不干净。奴婢说亲自去弄,保管无碍。她仍是说怕。来历不明的东西,要是吃坏了,将来孩子有事,全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怕担责任。她还说,吃药就好了,慢慢就平复下来……”
这是连成姑姑都不信。
怪不得成姑姑神色都冷了。
既然不信她,她还用心照顾做什么?吃力不讨好。
成姑姑在太后身边多年,宫里的妃子们都要给几分薄面。就是谭贵妃见了,仍是客客气气的,她也很少受到德妃这样的冷落。
她心里很不舒服。
顾瑾之受命照顾德妃,她的胎有问题,顾瑾之将来也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不过,哪怕顾瑾之现在去告诉太后,说德妃想吃辣的想疯了,太后送了辣菜来,德妃也会推却,甚至记恨顾瑾之。她这是中了魔,认定了爱吃辣就定会生个女儿。
顾瑾之想起前世怀榕南的时候,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酸辣要求。
想了想,顾瑾之道:“姑姑放心吧,我先给她开些养血的方子。她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成姑姑点点头,无奈叹了口气。
顾瑾之给德妃开好了方子,德妃肚子又饿了。
御膳房做了膳食来,有一道糖醋排骨,她吃了好几块。
回到内殿,哇的又吐了。
成姑姑等人忙服侍她。
顾瑾之帮不上忙,只得起身去了太后那边,说德妃娘娘有点气血虚。
太后就忙问:“怎么好好的,又虚了?”
“吐得厉害。”顾瑾之道,“方才吃了点东西,又吐了一回。”
太后就笑。
显怀严重,不算病,甚至可能生个更聪明的孩子。
顾瑾之从宫里出去,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三元坡的老宅。
她将德妃的事,告诉了大夫人。
“……我才来京里,到底和娘娘不熟,见识又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大伯母见多识广,比我有法子。还求大伯母想个法儿,劝劝娘娘。她这样下去,只怕……”顾瑾之道。
大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又变,一时间气得无话。
“我明日就进宫去瞧她……”大夫人沉默了片刻,才对顾瑾之道,“你放心吧!”
顾瑾之道是,这才回了家。
第175节大哥的理想
顾瑾之要回去,大夫人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口。
刚过了穿堂,便听到有人急急喊七妹。
顾瑾之和大夫人都停住了脚步。
只见大堂哥气喘吁吁赶了来。
他快步到了跟前,喘了几口气,才道:“听说七妹来了……我正有事找七妹呢。”
大夫人就笑着问他:“什么事?既然有事,你怎么不去三叔家里说,专等七妹来?”
大堂兄顾辰之道:“一点小事。准备明日去说的,哪里知道今日七妹过来了……”
大夫人站着不动,等他说。
顾辰之却支吾,笑着道:“娘,您里头不忙吗?您先回去吧,我替您送送七妹。”
这是连大夫人都不肯告诉,要单独和顾瑾之说。
顾瑾之笑了起来。
大夫人也笑,啐了声:“我也不稀罕知道你的事……”转身就走了。
顾辰之送顾瑾之出门,在垂花门口将人都遣了,只兄妹俩说话。
他对顾瑾之道:“祖父医术,将来还是要传给家里的孙儿?”
顾瑾之点点头。
“七妹,我想跟你学医。趁着祖父尚在,指点几分……”顾辰之道。
顾瑾之微讶。
顾辰之就连忙道:“我知你心想,我年纪大了,只怕学不精。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也不是四十才开始学艺的吗?古人也只说‘人生三十不学艺’。我才二十三,又是念过书的。我也不急,学个十来年无所谓……”
顾瑾之听他这样说。足见并非一时之意气,乃是深思熟虑的。
顾家家学,自然要先背熟医书。
四书五经是底子。
顾辰之念了十几年四书五经,也中了秀才的。功力应该不错。他学医,至少不用像煊哥儿、琇哥儿那样重新打底子……
这样,倒也省了一半的功力,可以直接背药书。学号脉问诊。
“大哥愿意学艺,的确不晚。我这里也无异议的。”顾瑾之道,“祖父那边,我也能劝说他。只是,大哥跟大伯和大伯母说了吗?嫂子呢,她同意吗?”
顾辰之沉默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