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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春闺记事-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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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王妃和那丫鬟都以为她找到了病由。两人脸上浮动了希冀。

王妃连连点头。

那丫鬟就回答道:“是!王妃信观音菩萨,家里请了一尊,经常要拜拜……”

信仰,不过是种精神寄托。

“王妃什么时候才开始信观音菩萨的?”顾瑾之又问。

王妃想了想。叫丫鬟拿了纸笔来。

她写了“八岁”,然后想了想,又埋头写了半天。

等她写完,顾瑾之拿起来一看,她写着:“八岁始信,乃是仰承家慈之志,惟盼性格贞静。”

原来是她母亲让她信仰观音菩萨,到达文静的性格。

只是,八岁的孩子……

顾瑾之拿了这张纸。看了一会儿。又问她:“那当年是因为什么。才突然信了菩萨的?总有个原因吧?”

王妃就抿唇沉默。

她说不出话,只能又写,问顾瑾之为什么这样问。

“您若是不便说。我猜猜如何?”顾瑾之笑了笑,“是不是姊妹失和。为了争某样东西打闹起来,被令慈责罚?”

王妃睁大了眸子,错愕的看着她。

顾瑾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您当时应该是输了。令慈跟您说,要悌爱无争,不可吵闹失了身份,要顾及大户闺秀的体面,让您跪菩萨,作为惩罚。”顾瑾之道,“从此以后,您若是心里有了不平,就爱跪在菩萨面前,以求平和,可是如此?”

王妃脸色变了又变。

她握着笔的手,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渐渐的,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半天的,她才微微平静,点了点头。

她大概是被顾瑾之猜测得如此精准而吓了一跳。

又想起自己跪菩萨的原因,心里的那些不平又涌上了,才情绪有了激动。

“王妃的病,可是跟拜菩萨有关吗?”那个丫鬟问顾瑾之,“是不是被香火呛了?”

她说完,王妃的眼睛也亮了亮,以为知道了病根。

顾瑾之却无奈笑了笑。

正在此时,她听到了朱仲钧的笑声。

她不由侧耳倾听,动作很明显。

“哪里来的笑声?”她问那丫鬟。

丫鬟忙道:“庐阳王爷在花厅说笑的声音。”

顾瑾之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南昌王妃和那丫鬟都是一头雾水。

顾瑾之站在正院门口的丹墀,听到了半天,隐约听到了花厅南昌王和庐阳王的说话声。

她又看了眼东厢房的方向。

看完之后,她回到了里屋,问那个丫鬟:“我记得上次来,东厢房尚未住人,这次来,怎么突然有人住了?”

那丫鬟脸色也骤变。

南昌王妃神色也不怎么好看。

顾瑾之就看着她们。

南昌王妃冲那丫鬟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告诉顾瑾之实话。

那丫鬟仍有点犹豫。

有些话,不是她这个丫鬟能说的。

可现在,王妃又不能开口。

她只得道:“是……。过年的时候,宫里传信说可能会赏王爷一个偏妃。宫里来的,身份不同,王妃就说选个好的院子给她住。家里的院子,偏妃和姨娘们、世子爷少爷小姐们,都住满了。只因龚偏妃是王妃的堂妹,跟王妃最亲,她的院子也是最好的,王爷就说将龚偏妃挪到东厢房住,将她的院子腾出来。而后……”

而后顾瑾之去闹,这件事就没办成。

顾瑾之恍然明白了什么。

“龚偏妃还是搬到了东厢房?”她问。

那丫鬟点点头:“龚偏妃办事利索,等再去告诉她不用搬的时候,她都收拾好了。王爷想着她和王妃是姊妹,她能住在东厢房服侍王妃,比丫鬟尽心,就让她索性搬过来,夜里王爷也不用到处跑,省了事。京里这样冷……”

顾瑾之就笑了笑。

“你等王爷吃好了饭,去告诉王爷,我看出了王妃的病因所在……”顾瑾之道。

那丫鬟和王妃都微愣。

继而,那丫鬟脸上有了愤然之色。

王妃却指了指东厢房,拉住了顾瑾之的手,然后写了几个字:“是中毒?”

顾瑾之笑,起身对王妃道:“您歇了吧。我手里有数,您的病,明日就能好了……”

说吧,顾瑾之走了出去。

王妃的脸色刷的变了,很不自然。

那丫鬟也咬牙切齿。

她们俩似乎肯定了顾瑾之的意思,就是那位偏妃下毒的。

上午的时候,顾瑾之依稀说过,王妃可能是中毒而声哑。

“王妃……”那丫鬟想说点什么。

王妃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紧紧攥住了拳头,脸色苍白,额头青筋直跳。

“王妃!”丫鬟吓住了。

片刻,南昌王妃的神色才缓和过来。

她给丫鬟使眼色,然后指了指东厢房,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丫鬟不要在南昌王面前挑事。

丫鬟急起来:“王妃,您都这样了,还……”

王妃就瞪她。

丫鬟心里既委屈又生气,道了是,转身也出来。

顾瑾之独自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

那丫鬟给她行了礼,才去花厅告诉王爷,顾小姐看出了病因。

南昌王放心了碗筷就进来了。

顾瑾之道:“王爷,咱们还是单独说话吧。”

把跟进来的龚偏妃和朱仲钧以为丫鬟都要撵出去。

那丫鬟脸色更加难看。

南昌王心里也有了几分疑惑。

等东次间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顾瑾之这才道:“王爷,王妃这病,我治不了!”

南昌王表情微变。

“王妃这次的病,不是身体的病,而是心病。”顾瑾之道。

 第173节由爱故生忧

南昌王不解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道:“人有七情六欲,情志伤则人伤。”

南昌王更是不明白。

他看着顾瑾之。

“王爷知道嫉妒吗?”顾瑾之问。

南昌王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眉宇微沉。

“……嫉妒,包含了很多的感情。有人因此而暴怒;有人因此而恐惧;有人因而是惊慌焦虑;也有人因此而自怨自艾,悲伤愁苦。王妃此病,皆因嫉妒而忧伤所致。”顾瑾之道。

南昌王脸色更加不好看。

大概妻子善妒,是件让他很没有面子的事。

他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道:“一派胡言!人之平常,也常忧伤思虑,怎么不声哑?”

“没有胡言!”顾瑾之道,“我跟王爷说过,王妃的病奇怪。声哑定是有寒,而王妃体内中焦却有热。《黄帝内经》有言,‘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这并不是我杜撰的。”

南昌王脸色微缓。

顾瑾之说出了来历,他才信了两分。

只是仍难以相信,王妃那样的人,平素都是温婉贤良,居然因嫉妒而忧伤到了这种地步。

南昌王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面。

他总觉得王妃像个木头人,浑身上下一点热乎气也没有。从成亲的时候就是那样。

跟她说点什么情趣的话,她都是木然听着,没有半点反应。

南昌王听说她从小就拜菩萨。是个信女。南昌王便觉得,王妃的心都麻木了,早就给了那泥捏的观音菩萨!视夫妻情分为粪土,眼里只有王爷和尊卑。没有丈夫。

如今听到顾瑾之说王妃因为嫉妒而悲伤,南昌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隐约的,他居然有了几分难以理解的欣喜。

而后又感觉这种情绪很不可思议,连忙敛去。

“悲伤肺……。”南昌王念叨着。“还是肺受了损的。那热邪从何而来,你怎么又说治不了的话?”

顾瑾之道:“内经上说,悲则气逆,抑郁不舒,故上焦不通,营卫不散,热气就凝困中焦。热邪与气久困中焦不散,就伤肺!想治好王妃这病,先得解了这悲。使气顺畅。气顺了。中焦通达。我再用药疏导,散了中焦的热邪,而后在用小青龙汤治疗声哑。才能痊愈。”

南昌王点点头。

他道:“就这么治吧!”

顾瑾之无奈看了眼他。

“忧是种情志,内经上也说。‘喜胜忧’。”顾瑾之道,“王妃所忧的,无非是东厢房里,时不时传来王爷和偏妃娘娘的嬉笑声。这根由不除,她悲忧不止。要先止了悲伤,再让她转悲为喜,才是根本。这已经不是大夫能做的,是王爷的家事了,我如何敢插手?故先前说,治不了!”

南昌王脸色又微沉了下去。

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

顾瑾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沉默得有点长,就道:“我先开个清热化湿的方子,再开服小青龙汤。等情志伤开解之后,让王妃服下去,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南昌王仍是没有说话。

顾瑾之说完,他也没有喊人端了笔墨纸砚来。

又过了片刻,南昌王倏然站起身,往里屋走去。

顾瑾之不知何意,想了想,仍是跟了进去。

她一走进里屋,就听到南昌王对王妃道:“……你属虎,她属龙,都是凶猛之物。偏偏她还压了你一头,这才冲撞了你!你这病,都是中了此邪。她不走,你这身子是好不了的。这府里样样都是你操持,就打发她回南昌去。等将来咱们回了南昌府,再另外安排她,你看可妥?”

顾瑾之听到这里,见王妃没有留意到她,就悄悄退了出去。

她担心过多了。

对于南昌王而言,正妻的地位远远高于美妾。哪怕再宠爱偏妃,也不会为了她要了王妃的命。

这是此年代男人的正常心理。

顾瑾之寻了王妃身边那个大丫鬟,让她去拿了笔墨纸砚来。

她开了方子。

外头的天漆黑,刚刚起更,到了戌时呢。

时间尚早,顾瑾之就对那丫鬟道:“这个你拿着,等会儿给王爷瞧。如何煎药、服药、忌口,我都写清楚了。”

然后找了朱仲钧,来回去了。

那丫鬟急了,忙道:“顾小姐不等给王爷和王妃作辞吗?”

“不了。”顾瑾之笑道,“天色晚了。等王妃好了点,若需要复诊,再叫人告诉我去。”

那丫鬟还要留,顾瑾之就笑了笑说:“王妃和王爷在内室说话,你也莫要扰了他们……”

丫鬟知道劝不了,只得送了顾瑾之和朱仲钧出门。

到了垂花门口,顾家的马车已经停靠在那里了。

顾瑾之上了马车,和朱仲钧回了家。

宋盼儿和顾延臻刚刚吃了饭,正要打发煊哥儿和琇哥儿去歇息,顾瑾之却回来了。

宋盼儿忙问:“怎么现在回来?不是说,要在那边住一夜,给王妃探病吗?”

“探明白了。”顾瑾之笑着道,“娘,我还没吃晚膳呢。还有什么剩下的?”

宋盼儿错愕,继而不悦道:“怎么看病,饭也不给吃的?”

她连忙喊了慕青,让她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顾瑾之喜欢吃的菜没有,端一碗来。

她又问朱仲钧:“王爷吃了吗?”

朱仲钧道:“吃了。”

宋盼儿脸色又变了变。

王爷吃了,单单瑾姐儿没吃……

顾瑾之忙把当时的情况,给母亲解释了一遍:“是我想单独和王妃身边的人说话,又到了饭点。就让王爷先出去歇会儿。而后,我突然探出了病由,又和王爷说话。说完了,王爷哪里还顾得上留我吃饭?我见时间还早。就先回来了。”

宋盼儿脸色这才微微好转了几分。

饭端起来,顾瑾之慢慢吃着。

等她吃完了,顾延臻和宋盼儿都问她:“王妃那到底是什么病呢?”

“是心病。”顾瑾之道,“黄帝内经上说。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当时我看病,也没想到她会是心病,总觉得她的脉象和症状对不上,还以为是什么隐疾。而后看到她的正院东厢房,住着王爷的偏妃。偏偏那边说笑。正院里屋又能听到。王妃虽然信菩萨。可年纪到底轻。还不是看破红尘的修行,心里嫉妒忧悲,又不敢表露半点。久积于心,自然就生了病……”

宋盼儿和顾延臻都听得愣住了。

朱仲钧则想起了《范进中举》那篇文。

范进不就是因为喜而迷了心窍吗?足见“喜伤心”也是靠谱的。

“这要怎么治?”宋盼儿好奇。

她也听说过人心里有事。就会不舒服,却没想到南昌王妃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她很好奇治疗方法。

“恐胜喜,喜胜忧,悲胜怒,怒胜思,思胜恐……”顾瑾之笑道,“喜能治好悲。只要南昌王肯将偏妃挪出去,不要在王妃面前碍眼,她这病就好了六成。我方才听到王爷说,要将偏妃送回南昌府。王妃此病,只怕就要好了八成。再服下药,自然就痊愈了。”

顾延臻听了,想说点什么,看了眼宋盼儿,又不敢说。

他大概是觉得女子装贤良,把自己逼成那样,也够奇闻的。

还不如宋盼儿这样,落个悍妒名声,活得自在。

吃了饭,说了会儿话,顾瑾之就起身告辞了。

朱仲钧非要她送。

她就送朱仲钧往二门去。

“我想起佛语里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句能不能解释南昌王妃的病?”朱仲钧问她,“她若是不爱南昌王,也不至于病成那样吧?”

顾瑾之心里倏然就升起些许的悲伤。

她没想得这么深。

或者说,对于感情,她比较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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