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兵书峡-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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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人进房,心中不忿,内有两人便向曹贼告发。哪知陈英胆大心细,明知有人愉听,故意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前后矛盾,又骂曹贼要等小妹长大娶做王妃,以便承继王位,一会又说要将老王尸首鞭打烧灰,另外说上许多反话。曹贼虽然多疑,一经信任,便不易摇动。一听告发人所说的话彼此不同,有好些话,休说自己,便是稍微明白一点的人也不会出口,决不像陈英的口气。认为妒忌中伤,非但不信,反将来人大骂,还要重罚。那些下等爪牙气他不过,因曹贼说事由陈英一人支持,必须听命,不许干涉多口,越发忌恨,反巴不得陈英投降是假,出点花样,好叫曹贼难过,于是谁也不管,陈英一到,便全冷笑避开。陈英知道贼党谗言说不进去,暗中得意。两次试过,看出贼党怨望,不再管账;见面时候又少,每一进房,便畅所欲言。
三人正在房中谈说,忽听哈哈一笑,心疑曹贼命人掩来,真情已被看破。陈英早打好拼命主意,又因事已紧急,心中悲愤,一手拔刀,一手便摸暗器,百忙中刚一转身,瞥见来人乃是一个面孔极熟的中年道人,定睛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刚喊得一声:“吕老道长。”芷芳已由床上纵起,扑跪在地,泪如雨下。未容开口,吕瑄已先请起,说道:“此时事情紧急,无暇多谈。你母女的事我也知道。为想两全,必须照我束帖行事。今日正与相合,一看自知。”一面告以来意,令将玄牦软甲取出。
芷芳闻言,猛想起昔年吕瑄留有几封柬帖,尚有一封不曾开看,连日悲痛心乱,竟忘了一个干净,闻言还不甚放心,急道:“我知老前辈料事如神,早有前知,但是先夫只小女一点骨血,还望此时将她带走。还有陈英,年轻忠义,留在此地凶多吉少。他已拜在天门三老门下,也望老前辈一同救走,免遭毒手。我虽百死也不足计了。”
吕瑄答道:“野云长老和我同来,少时许来相见,先已答应收她为徒。此女福泽甚厚,不足为虑,此时带走,并非难事,但她年幼,必须和你一起。你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不应离开。野云长老为人我所深知,她门下的弟子无一不经许多困苦艰难。此女出身富贵之家,虽然受此惨变,只两三日心情痛苦便即无事;从此随师逍遥名山同享清福,只等到时报仇,决非她的本意,也无如此便宜。恐怕连你都要经过许多困苦颠连都在意中。我在此地不能久停,快将软甲取出,就要走了。”
芷芳忙取软甲交与吕瑄,恰巧柬帖就在旁边,匆匆打开一看,悲喜交集,又向吕瑄跪谢。惟恐有失,又问:“柬帖中所附药丸何时吞吃?时隔多年,灵效如何?”
吕瑄见她还不放心,人在生死关头,加以遭遇奇惨,报仇心切,也是难怪,方说:“昔年蒙你相助,使西北三省的灾民多活了好几十万。即此功德,也能逢凶化吉,包你无事。当初因你再三请我占卜,明知无法挽救,仍作万一之想,果然心思白用。直到今日万分危急,你尚没有开看,可见就能前知,也无补于大局。这红白二丸,一生一死,不论相隔多年均有灵效。既不放心,我再详细补上两句,省你忧疑也好。你只照此行事,小妹、陈英另有安排,不消数日便可相见了。”话未说完,野云长老忽然走进。
陈英为防被人走来看破,朝吕瑄礼拜之后,便去外面望风,一面侧耳静听,一见野云长老赶来,忙即拜跪在地,惊喜异常。长老略一点头,便到里面。
芷芳母女忙同跪拜,野云说:“我已在暗中大略看了一遍。曹贼多年阴谋,勾结了不少能手,并还有几个异派中的能手化名来此。如今各路均有专人把守,环山五百里内全在他的管制之下,罗网周密,插翅难飞。无论如何走法,恐均难于通过。因这班贼党虽精剑术,受了曹贼指教,平日丝毫不露形迹,便到如今,也无一人出手施展,用心阴毒,厉害非常。尤其这头几天,防守更是严密。阮道友此去途中,如非他与本山不大来往,贼党不认识他,自身本领又高,恐也未必能够平安渡过。本来后山一带比较疏忽,除山口留有贼党防守而外,只相隔百余里的山镇和外山口派有耳目。如今连我们方才来路左近的高山上,俱都派有专人瞭望,内有两人,并还是华山派的余孽。我们固不怕他,事情到底越隐秘越好,一露破绽,他知还有孤儿逃出在外,必与清廷勾结,到处搜查形踪,不知要累多少良民遭殃。只有照你预计。令芷芳假死,等他防备疏忽,再令陈英保了孤儿逃走,比较稳妥。你我还要去办那一件事,事完方始回来接应。预计三五日内他二人起身正好。彼时曹贼见王妃已死,我所设假尸首也被发现,贼党以为后患已去,必和那些异派中人庆功欢宴。这两个小人逃走起来也方便些。”说罢,吕瑄便叫小妹匆匆行了拜师之礼,作别而去。
陈英见同事贼党赌气,无一进来。曹贼自恃所勾结的异派能手甚多,官私两面均有无限威力,断定顺他者生,逆他者死,无人敢于违抗。只王妃有一身惊人武功,是个心腹之患。前日不该受爱妾挟制,后悔未当时杀死,如今悲痛昏迷,神志不清,也看不出她真假。昨夜方向爱妾力言利害,许以重利,并说王妃不死,不特山主当不成,仇人早晚必要勾结外敌报仇,还有灭门之祸。碧桃渐被说动,不知王妃武勇绝伦,再想丈夫杀她全家和亲友臣民共有两千余口,血海深仇,也真无法分解,这才答应只往一别,不再多管闲事。此时杀她母女易如反掌,无奈话已出口,心想:本山还有许多老王臣民,此时虽然降顺,将来用人之处甚多,其势又不能杀光,人心到底难测,已命准备开吊,索性装得像些,把事情全推在清廷身上。只要以后小心监防,这班人背后稍有不服,便即除去。等新的人民招来,把那许多心意看不准的去完,无人走口,前日做得本极干净,方才接报,各处分寨在铁卫士和同党内外夹攻之下,并未逃走一人。即便前和老王交厚、后又疏远、不再上门那些老不死的厌物寻来,也有话说。何况五台、华山两派异人已勾结了不少,加上近十年来结交的死党,万一翻脸,也能应付。一面打着如意算盘,想到高兴头上,得意忘形;一面想起王妃不死终是后患,无论如何也要及早下手,去此一块心病。还有两个王妃,一个先颇得宠,为了体弱,老王服了梵僧的药,日夜荒淫得了痨病,又是一个文弱妇女,连山路都走不动,昨日命妾潘碧桃稍微一说,便吓得周身乱抖,前数年难产之后便未生有儿女,老王久已不进她房。失宠之人定必怨恨,正好留在那里听其老死,做一幌子,不去管她。只唐妃母子,说好中秋回来。此女昔年虽是自己作合,夫妻情厚,并非同党,武功颇高,人又刚毅任性,每回娘家,照例独往独来,从不要人护送。老王为此和她争吵过好几次,并无用处。如知此事决不甘休,王子现又带在身旁。起初以为中秋前三日和老王约好必归,过节必要赶到,机会又不可失,不能延迟,一时疏忽,留此后患,如真是在途中遇阻,或是中途小产生病,或是遇见昔年仇敌,被人杀死还好,不查明真相到底放心不下。便召集同党,商计结果,决计在明日设祭开吊之时,也将王妃除去;一面多派党羽去寻偏妃唐氏母子踪迹。趾高气扬之下,这几日断定无人逃得出去,留下的人都有身家田业,也不会逃。对于王妃母女固认作网中之鱼,陈英更当心腹看待,那么好巧心深的人,竟被一个少年瞒过。
陈英借口暗害王妃,常时去往别府报信,商计诈死和逃走之事。一面又去山中所设木厂,看好一具棺木。暗用手法,打了两个气眼。到时一点就穿,表面却不使人看出。仗着曹贼宠信一点的爪牙身边都有信符银牌,已经传令,所到之处均可便宜行事,先做再报,不许旁人过问。陈英看完棺材,又去王坟查看形势地理和出路,日夜辛劳,片刻不停。并且事无大小,均是当时报知曹贼,或是请命而行,样样抢在头里,说词极巧。就有贼党疑心前往告密,曹贼已有先人之见,以为陈英年轻好胜,太卖力气,以前老王不肯用他,无法施展,因见自己信任,格外忠心,别人没有他勤谨细心,又是新人,故加记恨。反怪来人多疑,一面并告陈英,只管安心去做,必有重赏。
陈英恨在心里,知道曹贼深信不疑,末了一夜,故意现出一点破绽。时已深夜,曹贼见他辞色有异,忽生疑心。平日君臣荒淫,以日作夜成了习惯,照例睡得迟,又为明日开吊及许多未来布置,和同党商计了半夜。刚一散去,陈英便抽空进来讨好,神情那么慌张疲倦,与日间大不相同。回忆此人巴结太过,好些人均说他受王妃厚恩,莫要真是奸细?忽生疑心,觉着陈英聪明机警,别人不易查看真假,又多恨他,万一冤枉,岂不失掉一个帮手?便在暗中跟了下来。
陈英虽料曹贼必生疑心,还没想到亲自出动;先到半路寻一山石卧倒,仿佛倦极,息了一会,故意自言自语道:“虽然两夜未眠,无奈事关重大,王妃母女仿佛可疑,万一今夜逃走,出点变故,怎对得起山主?他们又都恨我,虽说守夜,未必可靠。好在明日一开吊便可无事,不可贪睡,还是打起精神熬过这一夜,先偷听她母女说些什么,再激她几句。莫要到时怕死,逼得动手,到底没有自杀的好。”说完,便如飞往前跑去。
曹贼闻言本就心喜,还想看他如何行事。哪知陈英机警绝伦,当夜月光又明,方才已有一点警觉,但拿不准,始终不曾回看,抢往前面。两个守夜人见他刚去又来,越发有气,各自避开。陈英故意走到王妃窗下伏身偷听。
曹贼不愿被人看出,绕往前面,到时稍慢,见状越喜。陈英听了一阵,再退往院中,把脚步放重,叩门求见。双方早商量好了问答的话。曹贼一听,陈英所说竟比自己所教还要高明,心更狠毒,王妃已被激得声容悲壮,非以死殉夫不可;还恐她不舍爱女,连软带硬加上许多威吓的话,意似王妃如死,女儿还能活命,否则早晚必被铁卫士寻来一齐杀掉;并还装出忠于老王,投降是假,专为查探此次事变是否有人内叛,今已查明敌自外来,如非新山主机警应变,谁也休想活命,为了明日开吊,已引起敌人疑心,本身已在危险之中。现在各处山口均有铁卫士和许多强敌把守,插翅难逃。只要对头知道王妃未死,休说新山主背了嫌疑还要受害,连全山生命财产也必难保。今夜又听消息,铁卫士疑心新山主投降是假,入山窥探,并发动几千人工,要将天险打通,就是暂时不被看破,将来也是凶多吉少。王妃尽节,想起固是痛心,但可保全全山生命和郡主的性命,名传千古,也颇值得,只使小人想起伤心而已。
曹贼越听越对心思,并看出王妃前日果是假装疯狂,此时方始露出真相,可见爱妾无什见识,陈英料得不差。好在王妃死志已决,也就听之。正打算走,陈英惟恐言多有失,小妹年幼,无意之中露出破绽,说完前言,使一眼色,也退了出来。刚出院门,忽见曹贼亲自出探,不由吓了一跳,总算说话小心,没有破绽,忙一定神,上前行礼。曹贼大为夸奖,把几个防守的喊来大骂了一顿,各自走去,气得许多贼党咬牙切齿,只奈何陈英不得。
到了此日,芷芳母女同往灵堂授吊,上来声色不动,和好人一样,等到众人吊完,算好时候,先将一粒白丸吞下,亲出谢孝。小妹早照预计,哭得死去活来。芷芳连理也未理,若无其事,只说:“人死不能复生,此女连日不听劝说,人已有病,在此反使伤心。”吩咐陈英送回房去。小妹还不肯走,哭得声音都哑。后来芷芳故意发怒,方由陈英命两个心念前王的妇女扶往后山安置。
曹贼见王妃神色镇静,举止凝重,二目英光外露,自然有威。想起她的本领智勇,平日又最得人心,一班老友英侠,无一不与之交厚。如不除去,岂非绝大后患!因在昨夜偷听,得知底细,前日那样悲痛,今日神态如此从容,分明死志已决,便不令陈英和同党近前,看她如何自杀。
隔了一会,芷芳先和几个老人说了一阵,并托曹贼以后照看女儿,好歹也看在先夫只有这点骨血。曹贼故意问道:“主母不久便要即位山主,何出此言?”
芷芳胸头已在微微作恶,知道药性已发,从容笑道:“先王受此惨祸,我还有什心肠活于人世?实不相瞒,今日之事我早料到,无奈先夫不听良言,无可如何。方才我已服了毒药,此时药性已发,转眼便从先夫于地下,就是仙丹也救我不活的了!”说到末句,眼看脸上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