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兵书峡-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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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的山色花光自必喜爱,方才向她使眼色,原令代劝小妹不要分开,一言未发,反与同行。平日形影不离的妹子,就说不好意思令小妹独走,劝她不住,也应令江明跟去才对,不应如此。前后一想,忽然有些警觉,再见江明炯炯双瞳注定自己,口气神情又是那么亲切,不由面上一红,又羞又急,其势又不便追去,心中有气无从发泄,刚朝江明娇嗔说了一句:“都是你!”又觉对方为人忠实,自己近日言动疏忽,被人家生出误会,如何怪他?忙又把话收住,暗中好笑起来。
江明见她星波微瞬,仿佛生气,忽又皓齿嫣然,显出一点笑容,玉颊红生,似嗔似喜,斜阳芳草之中,人面花光相与掩映,更显得风神窈窕,容光美艳,由不得心生喜爱,忙笑问道:“都是小弟什么?”阮菡无言可答,娇嗔道:“你这呆子,我不与你多说了。还不快走!如能赶到她们前面,迎上前去,省得大姊三妹说嘴。我以后对你,还要……”江明见她话未说完忽然止住,好生不解,便问:“还要什么?”
阮菡知道话又说错,以为江明故意追问,不由气道:“你管我呢!我还要什么?我还要恨你!”江明急切间没有会过意来,慌道:“她们自己走去,与我无干。我恐二姊单走,不大放心,又恐寂寞,不特没有跟去,连话都未说,路上并无开罪之处,二姊为何恨我?”阮菡见他惊慌发急,才知不是故意,心中一软,又想不起说什话好,佯嗔道:“你得罪我的地方多呢!此时懒得多说,以后只要听话,还可商量,否则,非恨你不可!”说到末句,又觉内中好些语病,心情颇乱,连风景也无心看,连声催走。
江明人本聪明,见她时喜时嗔,词不达意,使人难解,本是并肩说笑,从容同行,说完前言更不开口,忽然低头急走,脸更红得娇艳,顿失常度。细一回忆,也自有些明白,由不得身上发热,脸上发烧。略一定神,赶将上去,一同急走,谁也不再开口。阮菡暗中偷觑,见他先是茫无头绪,除恐自己生气发急外别无他意,忽似有什警觉,由此不再发问。虽然由后追来,相并同行,比起以前隔远了三四尺,脸涨通红,低头同走,神态甚是端重,越觉方才冤枉了他,但又无话可说,由此谁也不再说笑,阮菡还在暗中不时偷看对方神色。
江明明白乃姊和阮莲心意之后,惟恐阮菡误会怪他,连头也不敢抬,无奈情芽正在怒生,难于强制,何况是为恐怕对方生气而起,越是有意矜持越是难耐。心上人又同一路,近在身旁,虽不敢向人再看,对方娉婷倩影老是横亘心头,沿途花树虽多,俱都无心观赏。走了一段,想起前事,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阮菡见他老不开口,也不再看自己,不禁有些疑心,忍不住问道:“你怪我么?”江明早就不耐,闻言把头一侧,二人目光恰好相对,见阮菡面有笑容,不禁喜道:“姊姊不怪我了么?”阮菡想和他说“以后形迹上不要亲近”,但又不好意思出口,念头一转,抿嘴笑道:“你听我话,自然不会怪你。现在不要多说,快些赶路,去追她们要紧!”说罢不俟答言,连催快走,二人于是重又和好起来。
阮菡回顾,路已走了一多半,山形弯曲,中段好似离开原路越远,旁边山岭已早不见。先还恐把路走迷,正在商计登高寻路,忽然峰回路转,往左面一条生满兰蕙的山谷绕出,方才所说小峰居然在望,相隔预约之处只两三里路,出谷就是。前面井无流星放起,料知小妹、阮莲尚未到达。江明见跑得太急,途中风景又是那么幽美,所行山谷,到处奇石森列,松竹苍苍,晴翠扑人,秀润欲流;山崖不高,但都苍苔肥鲜,杂以各种草花,宛如锦绣,一边还有一条小溪,幽兰佳蕙,丛生山巅水涯、石隙崖坡之间,娟娟摇曳,芬芳满目,斜阳影里分外鲜妍,又有这么一个知心佳侣并肩同行,如行画图之中,清丽绝人,越看越爱,忍不住说道:“姊姊走慢一些。你看这里空山无人,水流花放,风景比前更好。我们只顾低头赶路,一点不加领略,实在可惜。这样走马看花,岂不使空谷幽芳笑我俗气么?”
阮菡原意小妹、阮莲对她有了误会,心中愧急,先恨不能当时赶到才称心意,继一想:我们都非世俗儿女,只要心地光明,有什嫌疑可避?这人年纪比我还小一两岁,人又天真正直,彼此投机,人之常情,同走一路,有什相干?此时多疏远她们也看不见。反正我有主意,明弟也不是那样人,她们多心气人,以后对明弟如其疏远,反显得我情虚怕人,好些不便。不如仍和往日一样,行所无事,是非久而自明。索性放大方些,免得明弟难过,不知如何是好。本在寻思,闻言笑答:“大姊、三妹比我们多翻一个山岭。方才登高遥望,只觉山路曲折,又有几条歧径,惟恐走错。大姊固执成见,我们也拼命急赶,想不到小峰近在前面,比预料少了好几里,她们决不会抢在前面,否则流星必已放起。这好风景不加赏玩,真使山灵笑人。好在只有里把路就到小峰前面会合之处,我们就是后到,也差不了多少。你既爱看,我们慢慢走过去也好。”
少年男女,情爱天真发于自然,光明纯洁,每经一次波折,无形中必更增加好些情爱,形迹上也必更转亲密。外人眼里仿佛异样,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当地风景又好,上来以为前途不远,转眼可到,多在谷中观赏一阵并不妨事。后来指点幽芳,徘徊松竹之间,越说笑越有趣,渐由缓步徐行变为流连光景,不舍离去。二人都是同一心理,觉着这好风景难得遇到,索性望见流星火花赶去不迟,再把小妹等引来,大家同游更妙。只顾乐而忘去,天色早晚全都忘记。未了走到离谷只七八丈的危崖之下,当地花树更多,风景更好,谷口小峰又偏在右侧小妹、阮莲由左面山径上驰来必由之路,断定过时彼此均可望见,索性同往崖前临溪一株上有许多寄生兰惠和各种女萝香草的盘松之下,寻一原有山石,并肩坐下,互相说笑起来。
这时斜阳已快落山。因那一带谷径东西直对,地又宽平,晚景残光正由二人身后照来,映得谷中花树溪流齐幻霞辉。别处地方已是山风萧萧,瞑色欲暮,当地却在斜阳返照之中依旧光明,香草离离,时送清馨,景更幽美。二人正谈得有兴头上,阮菡一眼瞥见两条人影映在水中,已快成了一体,两头交并,相隔不过寸许,忽然警觉,暗忖:近日和江明常在一起说笑同行,已易使人疑心,方才路上还想和他以后疏远一点,如何反更亲近起来?心中一惊,忙即回头,江明虽同并坐石上,坐处相隔还有尺许,并不十分接近,只是一双英光炯炯的眼睛注在自己脸上,满面笑容,仿佛高兴已极;方才业已试过,知其心性纯正,只是彼此投缘,老愿常在一起,别无他念,这等亲密情景,外人不知,难免疑心,无奈自己方才叫他同坐,又谈了好一会,井无丝毫错处,不能怪人,不知说什话好;惟恐有人走来,刚一起立,猛瞥见身后夕阳已然落山,只剩一角残红尚未沉没,谷中山石花草映成了一片暗红色,前途已是暗沉沉的,大半轮明月业已挂向峰腰乔松之上,天空中已有三两点疏星隐现,分明天已不早。如非当日天光晴美,稍有云雾便是暮色昏茫,离夜不远。想起前途还有百多里才能赶到小盘谷,小妹决不会如此荒疏,到了前面小峰毫不等候,也不来寻,便自上路。这一惊真非小可,心里一急,忙将连珠流星取出两支最大的向空发去,接连两串五色火花,似火箭一般,带着轻雷之声,朝小峰那面冲霄直上,斜射过去。暮色苍茫中,宛如两条小火龙,飞得又高又远,到了云边才始消灭。
江明早已陶醉在水色山光、花香鬓影之中,急切问还未想到别的,见阮菡忽然惊慌起立,连发流星,笑说:“这流星真做得好,姊姊她们许还未到,二姊为何惊慌?”阮菡气道:“你还说呢!平日看你何等聪明心细,今日会这样糊涂,只顾贪玩,连时间早晚都不知道。你知我们在此耽搁了多少时候么?我们刚来此地时,太阳还有老高,就这三四里路看花说笑,竟去了一两个时辰。凭我们的脚程,这一点路不同如何走法,也往来它个好几次。我们还说无心耽搁,大姊、三妹她们理应早到,为何不见,也无信号发出?这连珠流星乃兵书峡特制,多少年来从未用过。去年除夕,爹爹拿了许多回来,与我们当花炮玩。我想将来也许要用,留了一半,没有放完。这次出门,为防万一姊妹走失,带了十几支。就是我们谈话出神没有看见,声音也听得出,如何毫无动静?她二人又极细心,如到前面,必要寻来,断无不顾而去之理。此事奇怪,莫要她们途中遇敌,那才糟呢!”说时,二人已同起身,边说边往前飞跑。
江明也被提醒,忧疑二女安危,又惊又急,同时想起以前听师父说,凡是名山大川、风景清丽之区,多有高人隐士隐居,或是盗贼恶人潜伏其中。这一带风景之好从未见过,尤其这条山谷,所有花草泉石都似有人常时整理,清洁异常,不似别的荒山虽也有那极好风景之区,大多带点荒野气象,不是落叶飘萧,残花满地,便是草莽纵横,灰尘堆积,干净地方极少。就是遇到繁花盛开,绿潮如海,沙明水净,景物清华,最清丽干净的所在,多少总有一点芜乱之迹,与此迥不相同。照此情势,就许有什异人奇士在此隐居。对方如是坏人固然不妙,再要与强敌一党,更是凶多吉少。越想越急,连骂自己粗心大意,依了二姊,不在当地停留,也许赶上,就是她们遇见敌人,也可应援,何至于此?
阮菡见他愁急非常,不忍嗔怪,改口劝道:“你不要急,休说大姊为人,便是莲妹也不会便有凶险。你以为不见流星事更可虑,我此时想起大姊何等谨细,三妹也颇机警,如遇强仇大敌,狭路相逢,定必先发流星警告,将我们引去,怎会这等清静?空山传音,有人动手喊杀,老远都能听见,何况相隔只是一条山岭,多少总可听出。一路之上声息全无,在谷中耽延了这些时,也未发现有人寻来。她们途中虽然一定有事,照我看法,还是平安的居多,否则她二人武功俱都不弱,大姊新近得到一口好剑之后,又经高人传授,学成剑术,以前根基更扎得好,限于天赋,真力固是稍差,遇见强敌,上来如不能胜,斗久难免力弱。但她所说多半自谦。日前途中无事,我们三姊妹同习越女剑法,她那内家真力并不算小,尤其师传越女、猿公交互为用的二十六式连环剑变化无穷,稍差一点和不知底的敌人,不等使完已早送命。就是真力稍差也不妨事,何况是她自己疑心,专拿两位师长来比,并非真的如此。哪有遇敌不胜,凭她二人的轻功脚程,连警号都发不出之理?倒是你说这里风景好得奇怪,必定有人隐居的话料得不差,也许遇见什人,被其留住,情不可却,途中有了耽搁;又有别的顾忌,不便妄发警号。她们决不会自行上路,我们只照来路迎去,多留点心,就不遇上,也必能够发现,放心好了。”
几句话的工夫,二人已跑出谷口,到了小峰前面。一看形势,来去两路野草甚深,并无刀剑斫折之痕,忙往来路回赶。眼看天色黑了下来,初升起来的明月本不甚亮,又被山崖挡住,前面黑沉沉的,遍地灌木,野草丛生,有的地方,不用刀剑开路简直不能通行。江明虽听阮菡劝慰,心终愁急,知道敌党凶险,内中又有迷香等毒药,二女身旁虽经车、卞二人和黑摩勒前后送了两种解药,万一行路疏忽,骤出不意被人迷倒,如何是好?路又如此难走,一时情急,瞥见身旁不远横着一片崖坡,草木比较少些,忙喊:“二姊,快到这里来!”说罢,施展轻功,径由灌木丛中,用草上飞的身法蹈枝而渡,接连两纵便到了侧面坡上。
阮菡跟踪在后,方说:“明弟不要太慌。前途难料,天色昏黑,留神忙中有错。万一伏有对头,岂不是糟?”话未说完,忽听一声轻雷由下而上,一串红绿二色的火星直射高空,朝小峰那一面飞去,正是平安信号,不禁大喜,忙照火星出现之处越崖而过,往下面山径中驰去。下面地势也是丛莽怒生,甚是难走,二人急于寻到小妹、阮莲,一面纵高跳远,如飞前进,遇到草多之处,用刀开路,一面又取一支流星朝前放去。
江明从小随师,生长黄山,轻功最好,所练踏雪无痕,草上飞的功夫,比黑摩勒功力还要较深(事详《云海争奇记》),阮菡自跟不上。见当地草莽太多,地势崎岖,高低不一,时有溪流、山沟阻路,天太昏黑,江明进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