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兵书峡-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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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法亲近,不特以后多一精通水性的同道,并有好些用处。事出不已,还望主人原谅。”黄生看完,面有惊异之容,转对黑摩勒道:“此人来历我已明白几分。想不到芙蓉坪老贼如此凶险,共总没有几天的事也会知道。幸而家师早有准备,否则岂不是糟?”
黑摩勒听出小妹姊弟此来已被敌人警觉,又急又怒,闻言才稍放心,笑道:“这两家遗孤都是小弟至好。我往小菱洲取剑回来,恐赶不上,意欲明日跟了黄兄同往接应,等他们到后再往取剑可好?”黄生道:“这个万万不可!一则那剑关系太大,夜长梦多,早去取回为是;二则这两家遗孤均有高人暗护,本身又非弱者,何况家师早就托人照料,今日又有这位辛朋友的警告,敌人多么厉害也可无虑,放心好了。”
黑摩勒见黄生正烧纸条,又问道:“小弟由铁花坞起身时,遇一少女指点,说是遇到夺剑少年,可说‘东方未明’四字,许能将剑交回,化敌为友。如迫不上,再来此地拜见老大公,求其指教。辛朋友纸条也有此四字,可能见告么?”黄生微一寻思,答道:“此乃家师和几位老前辈互相约好的隐语,只一提起,便有照应。老弟自家人,本来无须隐瞒,不过话说太长,未奉师命以前,有好些话尚难明言。我想那少女如非性命关头受人大恩大德,并还深知对方来历,也必不敢说此四字。可知她的姓名么?”
黑摩勒答说:“此女年约十四五,身陷贼巢,当夜被卞莫邪师兄救出。她又有病,勿匆见面,未及问她真的名姓,便自分手。”黄生笑道:“这就莫怪了。这几家遗孤差不多都听家师说过,因未见面,所有隐语无从得知,此女怎会知道?并还晓得我师徒的来历姓名,这是谁呢?”黑摩勒重又详言经过,见黄生不住点头,似已有些明白,但未再提,料有碍难,只得罢了。跟着,盘庚取来酒果和月下吃剩的风鸡鱼菜。
天已将亮,晓色迷蒙中,遥望江面,波浪山立,澎湃奔腾。大雨已住,风势反更猛恶。只见天水混茫,水气沉冥。江滩一带地势最低,满山大小洪流,由高而下,齐朝江中狂涌而去,宛如无数大小玉龙蜿蜒飞驶,有的临崖飞坠,有的顺着地势朝前急冲,到了江边,忽然一个山一般的浪头朝上打到,将那大小山洪反激回去一二十丈,忽然崩塌,合成大片黄涛,连江边的草树沙石、残破房舍一起卷走。这浪头一来一去之间,浪花飞舞,狂雪山崩,涛声如雷,轰轰震耳。风浪最大之时,仿佛整座孤山都要被它吞去。空中狂风大作,呼呼乱响,平日碧绿的江水,已被狂风吹成了浊流。江中时有江猪大鱼出没,向上嘘气喷水。墨云隐隐,暗雾蒙蒙,内中隐见鳞甲飞动,上下流更看不见一点帆影,声势惊人。眼前实景,比起昨夜又自不同。
黑摩勒师徒连日赶路,本未睡好,昨夜连历惊险,又辛苦了一夜,不免有些疲倦。天明以后,见江上风浪如此险恶,知道不能起身,心中一烦,再多吃了几杯急酒,不由有了睡意。黄生忙劝二人卧倒,一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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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骇浪隔前舟 铁桨穿波逢异士 荒林寻古寺 霜华满地识危机
黑摩勒睡得正香,忽听身前有人走动,惊醒一看,窗上已有阳光,铁牛正立面前,忙问时候早晚,风住也未?铁牛答说:“方才起身解手,见大凤已住,只是还有波浪,天已近午。黄师伯不在家中,盘师兄早将午饭准备停当。他说再等一会方能起身,否则江中浪大,胡家祖孙那只小船恐禁不住,等到转成顺风,起身不迟。此时上船,不过多费力气,并不能快。又见师父睡得甚香,故未惊动。”说罢,盘庚端了面水走进。黑摩勒忙即起身,外屋酒饭已早备好,甚是精美。
师徒二人问知黄生已往救助昨夜受灾渔人和本山土民,无暇送客,命盘庚代为照料。风势一转,胡老的船便会开来,不久顺风,当日便可赶到湖口。最好在当地住上一夜,留心物色那姓风渔人,见面之后,次日一早,换一小船再往小菱洲,不必大忙。并说伊氏弟兄狡猾异常,昨日到了小菱洲便自离开,有人在湖口酒店中还曾见到,风雨一起忽然不见。事出意料,遇见二伊的又是一个忠厚无用的渔人,因往湖口探亲买物,无心相遇,并未交谈,因湖口一面风浪较小,他年轻力壮,水性又好,不畏风浪,今早恰是顺风,天刚一晴,便驾小舟赶回,刚到不久,所说的话好些均不合情理,事尚难料。二伊就是离开小菱洲,宝剑也必在彼。何况对方诡计多端,郁老五水性又好,就许又闹什么花样,请仍照昨夜所说而行等语。
黑摩勒先还想,伊氏弟兄是由贼党手中将剑夺去,打算见面之后好言相商。后听黄生师徒咋夜说起二人种种恶迹,先念同门之谊,只在暗中劝诫,未肯告发,次数一多,反倒受了挟制,师规又严,知情不举,一样要受严罚,又有别的顾忌,空自气愤,无可如何;后见二人胆子越大,任性为恶,正拼受罚,前往告发,又因师父面有怒容,恐送二人性命,心中不忍,想等师父高兴时候相机禀告,不料二人毫不知道感激,勾引盘庚又犯家规,实在可恨等情。觉着这类阴险小人,和他们有什客气!不由改了前念。先想直驶小菱洲,一听人在湖口,以为对方狡诈多疑,这类至宝奇珍放在别人手中,必不放心,又非无能之辈,也许暗藏一旁,渔人不曾留意,决计先往湖口查访踪迹。如其未走,或者另有藏处,将其寻到,可少好些麻烦。吃完午饭,正命铁牛往寻胡老,盘庚笑说:“师叔运气,果然转了顺风,风力又大。此时起身,胡老虽然年迈力衰,行船多年,出了名的好手,遇到这样大的顺风,正好显他长处。赶到湖口,天还早呢。”
黑摩勒凭窗一看,碧霄万里,华日丽空,云白天清,江流无尽,江面上风帆点点,已有舟船出现,除却风浪比昨日较大,孤山上面的雨后洪流瀑布仍是天绅倒挂,龙蛇乱窜,满山满崖,飞舞奔驰而下,江声浩浩,与泉响松涛相与应和而外,昨夜今早的雷雨狂风、阴雹昏晦景象一扫而空。铁牛刚到楼下,便听橹声咐哑与江浪打船之声。胡老船已摇来,胡明正在船头昂首欢呼。铁牛见滩前水阔浪大难搭跳板,忙喊:“你只把船停住,不要上岸!我们自会纵上,免得你踩水,弄湿衣服。”盘庚见二人要走,依依不舍,送到江边,拉着铁牛的手,再三叮咛:“归途务必来此一行。”并问:“二位江师叔如来,黑师叔可有话说?”
黑摩勒见他貌相清秀,二目有光,人甚灵慧可爱,又极热心,想起还未道谢,忙令致意乃师:“江家姊弟和阿婷诸人如来,可将经过告知。湖口小菱洲之行不要提起,以防三人为友心热,得信赶去,人多无用,反生枝节,更防芙蓉坪贼党发现暗害,泄漏机密。只说自己宝剑已有下落,蒙青笠老人师徒相助,拿了令符赶去,手到擒来。三日之内不来相见,便是先往武夷寻人,事情一完,立回兵书峡,往返至多月余,便可见面。千万不可令其知道去处。”
盘庚原知二人此行,事尚难料,但又不便明言,只得应了。等黑摩勒上船,又将铁牛拉住,低声说道:“师叔好胜,心高气做,容易树敌吃亏。师祖昨夜本想借此磨练,挫他锐气。不料最难的第一关没有将他挡住,由此势如破竹,反倒占了上风;后来飞驰太平桩,连演两次八十三参,无师自通;独破十八金刚手,不特灵慧胆勇从所未见,单那人力也是少有。师祖起初虽无恶意,因见师叔无什礼貌,也有一点生气,结果反倒转怒为喜,连向师父称赞,说像这样天生异禀的少年,就是狂妄一点也不妨事,何况他两师徒,一个都未成年呢。话虽如此,小菱洲人多,品类不齐,伊师叔人极阴险,你们多大本领,到底只有二人。强龙不斗地头蛇,湖口离他家近,必有党羽,你在一旁务要格外小心。最好先将那姓风渔人寻到,多一帮手,容易得多。固然师祖令符向无虚出,二伊师叔只敢抗命,万无幸理,宝剑终要取回,何苦多生波折,结怨树敌呢?”
铁牛近来长了阅历,心思越发灵巧,闻言谢了指教,并问渔人形貌来历。盘庚答说:“以前并不知道,连师父也是昨夜才听说起。虽知不是寻常,并未看重。今早去见师祖,回来命我转告,口气大变。我看出他十分注重,才知有异。师父说完就走,未得细问,详情根底俱都不知,不似师父所说小菱洲那位长老好认。你只随时留心,暗向老年渔人打听,一有姓风的人便告师叔,设法交谈便了。这类异人都有脾气,对于常人极为谦和,如遇同辈人物或是后起之秀,难免故意戏弄;终要能忍,才能被他看重。你看前面的船离岸渐远,回来最好再见一面。我也许禀告师祖,到你们兵书峡去呢。”说时,盘庚恐黑摩勒心急,早命胡老:“拉帆开船。如其走远,我驾小舟追来,也赶得上。”一面手拉铁牛沿江而行,且谈且走。
铁牛见胡老船已离岸,开往江中,师父正和胡明说笑,并未回顾,方想:船离江滩已二三十丈,如何纵得过去?盘庚小船并未看见,仍在说之不已,良友好意,彼此已成至交,不便拒绝,心正发急。忽听路旁有人说道:“今日江风太大,浪头又高,船在五十丈外便不容易追上,两船靠拢更非容易,如要追人,快些寻船还来得及。”二人闻言心中一动,回顾道旁土坡上面有一少年,正和一个小道士说话,便未在意。铁牛见那少年好似哪里见过,想不起来。盘庚因少年一说,朝江中看了一看,笑道:“今日江波又是上下交流,果然讨厌。师弟快走,到了船上再说。”说罢,当先飞驰而走。
铁牛跟在后面,忽又听少年笑道:“这样还许来得及,再慢一步就费事了。”不禁心又一动,因见船离更远,盘庚神色匆忙,不暇再顾别的,忙即飞步赶去。走出不远,忽见盘庚驾了昨日小舟,由前面崖缝中疾驶而来,忙纵上去。盘庚双桨前后一扳,小舟立时横过,正对前船,贴着水面,箭一般朝前驶去,晃眼就是十多丈远近。
铁牛见那小船又轻又快,不久定可追上,才放了心。盘庚道:“只见今日顺风,忘了昨夜风浪太大,江水受了上下流雨水山洪冲击,有的地方上下倒流。两船相隔大远,无意中遇见江中急漩逆流,一个耽延便迫不上。如非那人提醒,几乎误事。”铁牛闻言,回顾少年和小道士已不知何往。来路是片江滩,舟行极快,共总几句话的工夫,怎会不见人影?便将后来所闻和少年面熟之言告知。盘庚惊道:“此人所说,明是为我而发,等我回去寻他。且喜前船还易追上。”说罢双桨一分,又和箭一般直驶上去。初意小船轻快,自己又是此中能手,平日往来南北岸,疾驶如飞,把万顷江波视同儿戏,以为前船晃眼即可追上。不料当日风势太大,前船有篷,趁着顺风,急逾奔马,比小船慢不多少,接连二三十桨没有追上,相隔仍有六七十丈水面。远看只见一点帆影,出没波心,浪头又大,如非同是顺风,小舟轻快,连船影也休想望见。
盘庚见风浪不匀,时大时小,眼看追近一点,接连两个浪头过处,或是遇见漩涡,略一转侧又复原状。年轻好胜,心里一急,两膀用力,正想冒一点险,借着风浪之力朝前猛冲,至多把船弄翻,凭自己的水性,铁牛决可无妨。到时,索性叫铁牛骑在身上,由水里赶去,还快得多,免得迫不上丢脸。一问铁牛,也通水性,只是不高,心方一喜。忽见一条大“浪里钻”(当地一种小船)由斜刺里横江而渡。二人只顾说话,铁牛又是倒坐,因和盘庚交厚,看出前船不易追上,恐他不好意思,心中着急,表面仍在说笑,不肯露出,后想:师父不知何故不肯停船相待,他非把我送到不可,如能因此同去,岂不更好?念头一转,心更放定,毫未留意前面。等到盘庚发现呼喝,闻声回顾,两船已成了丁字形。双方势子都急,眼看来船横在前面,非撞上不可。盘庚见势不佳,又急又怒,连忙用足全力,双桨往外一扳,倒退出去两丈来远。因是情急拼命,见对面来船坐有几个女子和一老人,自己的船正朝来船中腰冲去,为恐将其撞翻,误伤人命,用力太猛,先又猛划了一大段急路,觉着两膀微酸,手中双桨如非坚木特制,包有铁皮钢条,几乎折断,不由气往上撞。再看来船,共是四女三男,老少七人,分坐在船舱中心,把只小船挤得满满,那船也是特制,比寻常“浪里钻”较大。
操舟的是一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白,头上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