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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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的日子里,怎会还有从山上走下的游八,等到这瞧夫惊异的目光看到管宁怀中的伤者的
时候,管宁已笔直地向他走了过去,而这老于世故的樵子已根本毋庸管宁说话,便已猜出这
一身华丽、却狼狈不堪的少年的来意。
于是他干咳—声,迎亡前去,问道:“你的朋友是否受了伤?快到我房里去,还有,把
你的湿衣服脱下来烤。”
管宁抬头惊异地望了这老年樵子一眼,他所惊异的,是这老人说话用字的直率与简单,
对这自幼鼎食锦衣的少年来说,一个贫贱的樵夫直率地用“你”来称呼他,确是件值得惊异
的事。
可是,等到他的目光望到这樵夫亦红而强健的筋骨,坦率的面容,他己不再惊异了。
因为他知道多年来的山居生活,已使这老年的樵子自然结合成一体,他既安于自己的
贫,便也不羡慕别人的富贵,就像这座苍郁雄壮的四明山仍似的,对于任何一个接触到他的
人,他都一视同仁,因之他也根本不问管宁的来历,更不管管宁的善恶,只要是自己力量所
能够帮助的人,他便会毫不考虑地帮助。
这份宽宏的胸襟,使得管宁对自己方才的想法生出一些惭愧的感觉。
他便也坦率地说道:多谢老兄。”将一世虚伪的客套与不必要的解释都免去了。
柴靡内的房屋自然是简陋的,但是简陋的房屋,常常也有着更多的洁净与清静,许久许
久以前,一个充满智慧的哲人,曾经说道:
“有四个最坏的父亲,却生出四个最好的儿子,而另四个最好的母亲,却生出了四个坏
的女儿。”
这个哲人是个很会比喻的人,他这句话的含意,是说由简陋生的洁静,由寂寞生出的理
性,由折磨生出的经验,失败生出的成功,这是最坏的父亲与最好的儿子。
而由成功生出的骄傲,由经验生出的奸究,由富贵生出的侈淫,由亲密生出的轻蔑,这
却是最好的母亲与最坏的女儿了。
骤雨过后,大地清新而潮湿的,在这间洁净的房间里,管宁换去了身上的湿衣,坐在房
间木床的对面,望着晕迷在床上的白袍书生,不禁又为之呆呆地楞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老年的樵夫虽然久居山麓,对山间的毒虫蛇兽,都知之甚详,但是他却无法看出这白
袍书生受的是什么毒?何时受的毒来?
因之他也沉默地望着这发愕的少年,并没有说一句无用的话,哪知——柴靡外面,突然
响起一个轻脆娇弱的声音,大声叫着说道:“这房子里有人吗?”
管宁心中一跳,因为这声音一入他之耳,他便知道说话的是谁了。
老年的樵夫目光一扫,缓缓说:“有人,进来。”
语声未了,门外便已闪入—条翠绿色的人影,娇躯一扭,秋波微转,突地“噗哧”一
声,伸出纤手指着管宁笑道:“你怎地在这里?”
管宁知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娇唤着走进来的,正是自称“神剑”,又自称为“夫人”
的少女。
因之他便头也不回,只是沉声说道:怎地你也来了?”
对于自己心念中时常怀念的人,人们有时却偏偏压抑自己的情感,这岂非是件极为奇怪
的事?
只听这翠装少女竟又“噗哧”一笑,娇笑着说道:“你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吗?”
目光一转,突地瞥见床上的白袍书生,惊唤出声:“怎地他也在这里?”
候然掠了过去,喃喃自语:“他武功那么高,怎地也会受了伤。”
一阵淡淡的香气,混合在门外吹进来的风里,于是这阵清新而潮湿的微风中也有了些淡
淡的香气。
管宁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便接触到她一身翠绿衣裳中的婀娜躯体,她的衣裳也有些潮湿
了,因此她那婀娜的曲线,便显得分外的触目。管宁不敢再望这触目的躯体,将目光收起,
于是,他便看到她娇柔的粉脸,也看到了她面上这种惊异的表情。
那老年的樵夫缓缓地站了起来,对于这三个奇怪的客人,他虽然难免好奇,却没有追根
问底,探究人家秘密的兴趣。
因之,他缓缓走了出去,沉声说道:你们在这里随便歇息歇息,我去为你们整治些吃
的。”
翠装少女和管宁一起回转头,一起对他感激地微笑一下,等到他们的目光在转回中相遇
的时候,他们面上的笑容却都随着目光凝结住了,他们彼此相视着,就像是这一生之中,他
从未见过她,她也从未见过他似的。
但是,这陌生的一瞥中,又似乎有些曾相识的感觉,因之他的目光便凝结在她目光中,
她的目光也凝结在他目光中,彼此都像是在寻找着这种感觉的由来,呀,你若想将这种目光
用言语描述出来,那却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呀。
终于,他目光缓缓避开了,虽然她是个女子,应避开目光的该是她,但是她却仍然凝注
着,直到他的目光移开,她的眼脸方自不安地眨动了一下,低声问道:你的朋友是怎么受的
伤?”
他缓缓摇了摇头,他之所以移开自己的目光,那是因他发觉自己的心情又起了一阵动
荡,而他却不愿意让这份动荡在自己心里留下太多的痕迹,也为了这个缘故,他此刻只是摇
摇头,没有说话,因为这份动荡直到此刻还没有平息。
这种矛盾而复杂的心情,是世间最最难以了解的情感,却也是世间最最容易了解的情
感,她轻轻地皱了皱眉,接着道:他的伤像是很重嘛。”
管宁垂下头,却说出话来,他先沉声说了句:“他中了毒!”
然后便又将这中毒的人如何突然晕倒的情形,非常缓慢地说了出来。
在他谈话的时候,她一面留意倾听着,一面却俯身查看这白袍书生的面容,他说完了
话,她淡淡一笑,道:他若是中了毒,那倒不要紧……”
管宁抬起了眼光,笔直地望着她,却见她又得意地笑了一笑,说道:不相信是不是?你
知道我是谁吗?”
管宁摇了摇头,极为简单地说道:不知道。”
这翠装少女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他的弧陋寡闻颇表惋惜,然后突又扬眉一笑,娇声
说道:你年纪还轻,看来是个只会念诗联对的公子哥儿,当然不会知道我的事,可是——”
她语声一顿,说话的声音突又高了起来,接着又道:“你若是到江湖中去打听一下,‘黄山
翠油’是谁?我相信没有一个不知道。”
管宁双目一张,脱口道:你就是‘黄山翠袖’?”这半日以来,他刑武林中的成名人
物,已知道许多,他知道“罗浮彩衣、终南乌衫、武当蓝襟……”
这些赫赫一时的人物,都像是以衣裳之别来做标志,他也曾从公孙左足口中,听到过
“黄山翠袖”四宁,知通“黄山翠袖”是和这些武林高手同负盛名人物,此刻他听到这少女
竟是黄山翠油,自然难免有些惊异。
翠装少女轻轻一笑,轻轻说道:“黄山翠袖是我的师父。”
管宁凝视着她的神态,虽未笑出声来,领不禁长长地“哦”了一声,翠装少女娇俏嫣
红,先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此刻便消去不少,比起管宁初见她时,她扬起眉毛,挺起胸
膛称“神剑娘娘”的样子,那自然更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老年樵夫远远站在门外,看到方才大声娇唤着走进去的少女,此刻竟默然垂着头,不
禁暗中一笑,自语着道:“看来这小丫头是对这年轻人钟情了。”
因为他老于世故,而老于世故的人常会知道,当一个刁蛮的少女在一个人的面前突然变
得温驯的时候,那就表示她对这个人已是芳心默许了。
这间小小的茅屋本依山而建,一大一小,一明一暗,虽然简陋,却极牢固,由明间映入
的天光,映在这满头白发的老年樵子身上,此刻他正满含喜悦之色,望着明间里的一双少年
男女扮演着一幕人间喜剧。
只见这翠装少亥垂首默然半晌,突地“嘤咛”一声,抬起头来,娇嗔着道:“你这人,
总是不信我的话,就算我不能将你的朋友的毒解去,可是不出半个月,我一定替你找到一个
能解毒的人。”
管宁暗自一笑,忖道:“我又何时说你不能解去此毒,你倒不打自招了。”目光抬处,
只见白袍书生的面容,此刻竟已全都转成金色,不禁长叹一声,缓缓道:“只怕他再也难以
挨过半个月了。”
翠装少女轻轻一笑,道:“这个你不用着急,我自然有办法伸手一掠鬃发,转身从怀中
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盒来,纤指轻轻一按玉盒的边沿,玉盒中便突地跳出一粒碧绿的丹
丸,落到她其自如五的手掌中。
管宁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幼见到的珍奇玩物,何止千百,却从未见过这玉盒一般精
巧的东西,一时之间,望着这精致的玉盒,不觉望得呆了,只听这翠装少女又自“噗哧”笑
道:你看什么?”
手腕一缩,将一只似春葱欲折的手,隐入袖里。
管宁不禁为之面颊一红,心中虽然委屈,却又不能分辩:“我是看你的手。”
翠装少女转身走到床前,含笑又道:“可惜你不是武林中人,不然你见着我手上的这粒
丹丸,定会吓上一跳——”腕肘一伸,纤掌突地电射而出,在这白袍书生下额一拍一捏,巧
妙地将掌中的丹丸倒入他的嘴里,翠袖微指,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接着又道:“告诉你,
现在我给你这朋友吃下的就是名闻天下的黄山灵药‘翠袖护心丹’,这种药要采集七十二种
以上的灵药才能炼成,炼的时候,又要耗去七十二天的时间,我师父炼它本来以为可以解救
普天之下的所有毒性的,哪知炼好之后,才知道这种丹丸只能护心,对于解毒却没有什么太
大的效果,是以一共只炼一炉。”
管宁忍不住插口问道:“既不能解毒,为什么还能称得上是名闻天下的灵药?”
翠装少女掩口一笑,道:“我说你笨,你真是笨的可以,这丹丸虽然不能解毒,但只要
有它,普天之下任何一种毒性便无法攻心,毒不攻心,中毒的人就不会死了。”
她语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我师父以前一个最好的朋友在勾漏山中了‘勾漏七鬼’的
‘七毒神砂’,我师父虽然将他救了出来,又费了千方百计,找齐了七种解药为他疗毒,可
是等到解药找齐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师父一怒之下,将勾漏七鬼杀了一大半,可是人死
不能复生,我师父虽然替他复了仇,心里还是伤心的很——”管宁心中一动,忖道:此人想
必是那黄山翠袖的爱侣了。”
却听这翠装少女幽幽长叹了一声,轻轻坐到床侧,接着又道:
“从此之后,我师父便走遍天下,想炼制一种能解天下万毒的灵药,但是普天之下,毒
物何止百种,每一种毒,都只有一种解药,你若将一百种毒物合在一处,制成的毒自然是奇
毒无比,可是你要是将这一百种解药合三处制成的灵丹,却未必有什么灵效,是以天下能施
毒的人虽多,能解毒的人却少,而每一千议喝萨成名的武林高手,也只能解自己制成的毒
性,若是他中了别人毒药暗器,一样地也是束手无策,‘四川’唐门的毒药暗器,垂名武林
将近两百年,盛名一直不附,也是因为他们家里的人所成的毒药暗器的解救方法,直到此刻
为止,天下还没有一个知道!”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话声方自微微一顿,管宁暗叹一声,只觉这少女有真无知,但对江
湖中事,却知道的不知要比自己多出若干倍,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了俱是管宁生平闻所末闻
之事,只听得他神驰意往,再也插不进一句话去。
翠装少女稍微歇息一下,使又接道:“我师父后来炼成了这‘翠袖护心丹’,虽然因为
它不能解毒而灰心得很,可是武林中人知道了,却将这种丹丸看成无价之宝,为了此事,四
川唐门,还特派人送了一份厚札到黄山来找师父,请师父不将这种灵药的秘方流到江湖中
去。”
管宁剑眉一轩,脱口问道:你师父可曾答应了吗?”
翠装少女轻轻一笑,道:“我师父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这‘翠袖护心丹’的药方
却从此没有流传出去,因为我师父自从她的好友死了之后,便心灰意冷,再也不愿牵涉江湖
中是是非非,何况我师父曾经告诉我,就算这药方有人知道,可是也没有人会花费这么多的
心机来炼,就算有人会炼,可是在普天之下施用毒药暗算的人也不会让他平平安安地炼好,
说不定又要在江湖中掀起一阵风浪,药还未必炼得成,与其如此,还不如将这药方不说出来
的好,反而能够免去许多麻烦。”
管宁缓缓点头,心中虽觉她们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