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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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管宁呆呆地楞了半晌,突地转身奔上山去,他想将那些落在地上的暗器拾起一些,让公
孙左足看看,这些暗器究竟是谁的?这些暗器如是莫属于峨嵋豹囊,那么此事便要窥出一分
端倪。
公孙左足,白袍书生两人,四目相对,目光瞬都未瞬一下,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的离去
似的。
他急步而奔,越奔越快,只望自己能在这两人有所将动前赶回来,而他亦得知这两人的
心性是不可以常理衡量,因之他没有解释自己突然走开的原因,他轻功虽然不佳,但终究是
曾经习武之人,此刻虽然是劳累不堪,但跑得仍然很快。
山路崎岖,他渐渐开始喘息。
但是,前面四明山庄的独木心桥,已隐隐在望,于是他更加快脚步。到了绝壑上,他定
下神来,让自己急速的喘气平息。
然后小心地走过小桥。
林木、石屋,仍然是先前的样子,地面上的砂石上,辽留着他凌乱的脚印。
但是……
除了砂石之外,地上却是一无所存,他俯下身去细细察看着,地上哪里有先前那些暗器
的影子。
他失望地仰天长叹一声,最后一点线索,此刻似乎又已断去。
天上阴霾沉重,厚重的乌云将升起的阳光一层层遮盖起来。
他长叹着,踱回桥畔,—滴雨,顺他脸上,他伸手拂去,心中思潮如涌,几乎忘记了,
一满面之后,一定还有更多滴雨会随之落下的,他纵然撩干了这滴雨水,却会有更多滴雨水
落在他身上。
等到他走到小桥的时候,他身上的雨滴,已多得连他自己都无法数清了,山间的骤雨,
随着漫天的乌云,倾盆落了下来。
冰凉的雨珠,沿着他的前额,流满了他的脸,他希冀自己能为之清醒一下,是以他没有
放足狂奔。
但是他失望了,他如乱丝,雨滴虽清冷,却不能整理他索乱的思潮呀!
于是,他再狂奔,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贴在他身上。
他伸手一摸,那锦囊仍在怀中,不禁为之暗叹一声,忖道:这锦囊中的其它东西,是不
是也像那串青钱一样,也包含着一些秘密呢?”
转过山弯,前面便是那片山林,那条山道,迷蒙的烟雨,给这本已绝佳的山影,更添了
几分神秘而妩媚的景色。
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了,他匆忙地奔过去,转目一望只见山林之中,那白
袍书生正失魂落魄地独自伫立着,林梢泄下的雨水,将他白色的长袍也完全打湿了,而他却
像是仍然没有感觉似的,一面失神地望着远方,一面喃喃地低语道“难道真的是我?……”
管宁叹息一声,目光一转,不禁脱口道:“公孙前辈呢?”大步跑过去,遥远的山路
上,烟雨檬漂,那公孙左足已不知何时走了,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雨势越来越大,佃站在骤雨下的管宁和白袍书生,却仍然呆呆地伫立着他们身上,他们
生像是谁都没有感觉似的。
尤其是管宁,面对着白袍书生,他可能是曾经杀死许多人的凶手,也可能是全然无辜
的,管宁问着自己:“到底他是谁呢?我该对他怎么样?”
哪知———他心中正自思凝难决的时候,这白袍书生峙立如山的身形,突地摇了两摇,
接着便“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等到管宁口中谅呼着箭步窜来的时候,满地的泥泞,已将他纯白的衣衫染成污黄了。
这一个突然生出的变化,使得管宁几乎不相信自已的眼睛,这武功莫测的异人,怎地竟
会无故地晕厥跌倒?
俯身望处,只见他雪白的面容此刻竞黄如金纸,明亮的双目和坚毅的嘴唇一起闭着,伸
手一探,鼻息竟也出奇地微弱。
“难道那公孙左足临去之际,以什么厉害的暗器将之击中?”
转目望去,他身上却全然没有。丝伤痕,只有紧闭的嘴唇边,缓缓流下一丝淡黄的唾
沫,流到地上和地上的雨水混合。
管宁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心中又没了主意,他本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对于江
湖上的仇杀之事,本是一窍不通,自然更无法判断出他是为了什么缘故而以致此。
他不禁长叹一中,俯身将白袍书生从地上挟起,哪知目光转处,他竞又发现一代奇事,
使得饱不由自主惊呼一声,手中已自扶起一半的白袍书生的身躯,也随之又跌了下去了雨落
如注,将这白袍书生嘴边流下的唾沫,极快地冲散开去,混和着唾沫的雨水,流到管宁脚
下,而那中“如意青钱”此刻便也在管宁脚边,奇怪的是,这混合着唾沫的雨水一经过,闪
着青铜光采的金钱便立刻变得黝黑,就像是银器沾着毒汁一样。
管宁纵然江湖历练再浅,此刻却也不禁为之凛然一惊,暗忖道:“难道他中了毒。”
须知晋天之下,能使银器泛黑的毒汁,自然颇多,可是能使青铜都为之变色的毒汁,却
是少之又少,何况这白袍书生口中流出的唾沫,再混合了大量的雨水,而依然如此之毒,却
端的是骇人听闻的了。
“他是何时中毒的呢?”
管宁心中又不禁疑惑,俯首沉思良久,目光动处,心里不禁抨然一跳——那张自青钱中
取出,被山风吹得紧贴在山石上的白色柔绢,此刻被雨水一打,上面出现四行字迹,远远望
去,那字迹虽看不清楚,但管宁却可判出必是先前所无,此刻心中一动,忍不住旋身取来一
看,只见上面写着的竟是:
“如意青钱,九伪一真,
伪者非伪,真者非真,
真伪难辩,九一倒置,
世人多愚,我复愚人。”
十六个字迹苍劲,非隶非草,非诗非偈的蝇头小字。
这十六字一入管宁之目,他只觉心中轰然一声,猛地一阵震颤,双手一紧,紧紧地抓任
手中的柔绢,像是生怕它从自己手中失落。因为,他已从这一方沾满了污黄泥水的柔绢上,
找出了一件在武林中,已经隐藏了百十年的重大秘密,此刻他虽然远不能十分确切地明了这
件秘密的真相,但至少他已把握了开启这件秘密的钥匙。
于是他勉强将自己心中跃激动之情,平复下去,反复将绢上的字迹,又仔细地看了几
遍,倾盆的大雨淋在他身上,他也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九伪一真……伪者非伪……九一
倒置……”他一面反复推敲着这几旬似待非涛,似偈非偈的短句,一面暗自低吟道:
“难道这串己被那么多武林高手断定是假的‘如意青钱’竟是真的?难道这串青钱之中
所藏的柔绢,上面便记载着百十年前那位名震天下的前辈一生超古迈今的武学秘技?”
一念至此,他心胸之间,不觉立刻又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方才这半日之间,他眼
看那么多人为着这“如意青钱”中所载的武学绝技,如痴如狂,就连少林寺长老,丐帮帮主
这种地位身份的人物,为着这串青钱,都不借做出许多有失他们身份地位的事宋,武当、少
林,这两派素来交好的门派,为此都不借反脸成仇。
从公孙左足口中,他也知道自己眼见之事,不过是百十年来因着“如意青钱”而生的争
斗其中之一而已,还有不知多少武林高手,为着这串青钱丧失性命,也还有不知多少至亲好
友,为着这串青钱彼此勾心斗角,反目成仇,甚至自相残杀而死,这小小一串青铜制钱在武
林中的诱惑,实在比百万家财、如花玉人还来得强烈。
而此刻,这串被千千万万个武林豪杰垂涎不已、梦寐以求的“如意青钱”,却正握在他
手里,他知道自已有了这串制钱,便可以学得一身足以傲视天下的武功,你若是一个淡泊而
镇静的人,而此刻握着这串“如意青钱”的是你,那么只怕你也无法不被这种心情激动,甚
至比他此刻的激动还强烈吧?
良久良久,他突然想到自己身后还倒躺着一个中了剧毒的人,这人纵然不是他的朋友,
他也不能将之弃而不顾。
于是他便将自己飞扬起的思潮,一下截断,俯身拾起了脚边的这串青钱,谨慎地用手中
的这方柔绢包好,谨慎地放人怀中的锦囊里,伸手一拂面上的雨水,转身将地上的白袍书生
横身抱起,目光四转,辨了辨方向,移步向山歹走去。
他知道这一段山路是极漫长的,而在这一夜中已经过了惊恐、悲哀、困惑——种种情感
的折磨,以埠疲劳、饥饿——种种肉体的困苦之后,管宁面对着这一段漫长的山路,他本该
会有些气馁感觉,何况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不知在何时受了剧毒,又不知在何时便会突然死去
的人,但奇怪的是,他此刻的没有沉重之态,情感的激动与兴奋,使得他将这一世情感与肉
体的折磨,全都不再放在心上,只是飞快地在滂沱大雨下,积水的山道上奔行着,一面却仍
在心中暗地思忖着那四句话。
“这四句话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第一句话的意义,是谁都能明了的,也是江湖中已有许
多人知道,那么第二句话——”他极快地将“伪者非伪,真者非真”,八个字又暗中默念一
遍。
于是便又忖道:“这当然是说被江湖中人认为假的‘如意青钱’,其实却是真的,是以
他便又说‘真伪莫辨,九一倒置’,因为真的‘如意青钱’其实一共有九串,而假的却只有
一串而已。”
—念至此,他忍不住长叹—声,低喃道:世上虽然多半是愚人,你又何苦如此来捉弄世
人呢?”想到江湖上那为这串青钱丧生,最后却又将自己以生命换来的“如意青钱”抛弃的
人,他的心中便不能自禁地泛起一阵怜悯的感觉,“世人多愚,我复愚人。”这是一种多么
奇怪而残酷的意念,而又是一种多么高傲而超然的意念呀。
他反复吟咏着,这其中不知包涵了多少讥嘲之意的八个宇,他便似乎也能了解到那位武
林中的前辈异人,在击败了天下武林的所有高手后,突然觉得十丈红尘,不过是一个非常寂
寞的地方,便因之避到深山中,甚至避到穷荒去时的感觉:“芸芸世人,为什么那么愚蠢,
我怎能将我一身绝技,传给这些愚蠢的人——”管宁暗叹一声,喃喃自语:“这,大概就是
这位前辈那时心中的感觉了,是以他便将自己的一生武学绝技,用明矾一类的药水,写了九
份,封在九串特异的制钱里,然而,又做份假的,唉——他那时大概早已知道自己生前所布
下的这个圈套,在自已死了之后,一定会有许多愚昧之人中其毁的,因之他纵然不能亲眼看
到,却早已开始窃笑世人的贪婪与愚蠢。”
他又不能自禁地长叹一声,接着忖道:那些人在得到一串‘如意青钱’之后,为什么不
去留意地察看一下其中的秘密,而只是亡命地去争夺着,唉——活着的人却仍不免而受死去
人的愚弄,这也难怪他自傲于自己的聪明,而讥笑世人的多愚了,只是——”他思路微顿,
仰首望天,雨势已渐渐小了,灰黑的苍穹,像巨人的灰目,无言地俯视着大地,就有如一个
睿智的帝王俯视着自己的子民似的,其中哪里有半分轻蔑和讪笑的意味。
他又叹息着接着忖道:聪明的人愚昧的人,在永恒的天地之间,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呢?你纵然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但是,你又能得到什么,你难道能把你的骄傲与光荣带到死
中去,你若是常常自傲于自己的聪明,不也是和一身‘夺财的富翁吝啬地锁着自己的金钱一
样吗?”
在这瞬间,这本世故不深的青年,像是突然了解了许多他本未了解的事,他也了解到世
界最快乐的,便是愚昧的人,因为他毋庸忍受聪明人常会感觉到的寂寞,而他纵然常被人愚
弄,但他也不会因之失去什么,这正如愚弄别人的人其实也不曾得到什么一样。
于是,他嘴角便不禁泛起一阵淡淡的笑容,又自低语道:“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有许多人
会愿意做一个愚人的理由吧!一个人活在世上,若能够糊涂一些,不是最快乐的事吗?”
此刻他心中的想法,直到许久以后,终于被一个睿智的才子用四个字说了出来,这四个
字又直到许久以后,仍在人们口中流传着。
这四个字,便是“难得糊涂”。
他忽而长叹,忽而微笑,心中也正是百感交集,激动难安,甚至连这滂沱的大雨,是在
什么时候停止的,他都不知道。
直到陡斜的山路变为平坦,灰黯的云层被风欧开,他抬起头来,才知自己已经下了山。
山麓的柴靡内推门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樵夫,惊异地望着他,心中暗自奇怪,在这下着
大雨的日子里,怎会还有从山上走下的游八,等到这瞧夫惊异的目光看到管宁怀中的伤者的
时候,管宁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