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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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伧夫遇侉兵 人前丢丑 美少逢雅客 座上联欢
第二章 有志振门楣 佳儿任重 因嫌生间隙 恶妇使刁
第三章 略施巧计 嫂氏竟低头 大掉花枪 小郎亦蹙额
第四章 长安就食 泣辞白发母 津沽探亲 欣订忘年交
第五章 恭觐慈颜 侄儿拜伯父 无遗下体 野鹜作家鸡
第六章 献媚索头钱 贱妇现世 遭骗输巨款 墨吏倒霉
第七章 允文允武 烟馆混鱼龙 亦捧亦吹 酒搂骋口舌
第八章 当场还席 举座齐掩鼻 背地骂人 一客独惊心
第九章 失势避权门 权作西宾 乘机弄暗鬼 暗充侦探
第一○章 无赖肆凶威 辱凌妇女 小人仗洋势 戏弄长官
第一一章 叩头乞狗命 满口胡柴 俯首受酷刑 全身糜烂
第一二章 报却一时仇 厅长快心 受尽千般苦 囚徒拼命
第一三章 倚宠进谗言 长舌可畏 伺机尽孝意 小心堪嘉
第一四章 仆仆征途 千里见骨肉 茫茫尘海 广厦集闲人
第一五章 倚马能工 书记何翩翩 谈言微中 和尚亦卓卓
第一六章 好行小惠 同事起纠纷 爱进谗言 一家生间隙
第一七章 目注美色 浪子动淫心 怒挥老拳 侠少发义愤
第一八章 青梅竹马 胜事忆当年 美酒佳肴 快聚在今日
第一九章 鬓影钗光 联欢同看竹 珠香玉笑 斗韵各生妍
第二○章 隔座送秋波 深情款款 对榻吐香雾 蜜意绵绵
第二一章 将差就错 喜结鸳鸯侣 由浅及深 畅谈闺房情
第二二章 众美呈眼前 消我壮志 多金入囊底 助尔豪情
第二三章 暗赠兼金 彼姝真仗义 遽悔前约 伯氏太无良
第二四章 板舆就养 慈母喜平安 佳朕纷来 全书得归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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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伧夫遇侉兵 人前丢丑 美少逢雅客 座上联欢
去今廿年以前,约在五月初光景,一辆大火车头吐着蓬蓬黑烟,拖着一列急行客车,正从浦口起由甫而北。就中一辆三等客车近门第三排椅上对坐着两个行客。一个年已衰老,看去像个走背运的官场中人。另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貌相白皙,颇为英俊,身穿一身重孝,看去年轻,行路却极在行,自从浦口上车便把茶房唤来,低声说了两句,茶房立即喜笑颜开,代他把行李安置停当,将一床呢毯铺在座位上面。这一趟车客人不算很多,少年一人占了两个座位。开车以后脱去长衣,取出茶叶,命茶房取来开水空壶,当面将茶泡好,回身取下暖瓶,灌满开水,放在座下角落里。由手提箱内取出一双漆皮拖鞋和大半筒绿锡包香烟,两本线装书,将脱下来的一件灰布长衫和脚底白帆布鞋依次包好放入箱内,推向座位底下。拖鞋放在面前,两脚一抬,大半身靠在车壁上面,点燃一支纸烟,取书看了几页看不下去,手按书本搭向胸前,望着车顶出神,面有忧戚之色,纸烟自从点燃吸了一口便夹在手里。
老头先到,自从少年落座,便不时留神看他动作。少年因是心中有事,只落座时互相点了个头,随对书想心事,没有交谈。这时老头见纸烟快要烧到少年指头,忍不住唤道:“喂,香烟快烧手了!”少年闻言方始警觉,将残烟掷向窗外,谢了关照,将茶倒了一杯相敬,重又拾起书似看似不着的翻了一会。车忽停住,少年往窗外一看,车已到了蚌埠,天气正热,车停以后上来许多乘客和好些白坐车的大兵,语言粗野,行动强横,越显得乌烟瘴气,平添了好些烦热。少年眼尖心灵,望见那些兵客都在乱挤乱骂抢座,情知自己不能安静下去,正在想法应付,忽见靠自己这面车门挤进一个乘客,手提一只半大皮箱,旧得皮都变了颜色,箱上横七竖八重重叠叠贴着好几十张栈条,地名多是徐州、蚌埠、南京等地,心中一喜,忙朝那人嚷道:“这里还有一个座位,前边就没有了。”那乘客是个胖子,看着神情像是久在外跑的商人,闻言刚道得一个“谢”字,及见少年年轻,穿着一身灰布裤褂,连件长衣都没有,把第二这“谢”字竟缩了回去,且不落座,先把那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皮箱横着往少年座上一放,且不坐下,踮着脚尖,仍在满处东张西望,少年斜对面第五车厢中坐着一对夫妻,另一孤身女客颇有几分姿色,也和少年一样占着两个位子,可是上面放有好些零星物件。胖子一见,立现喜色,朝那女客奔去,故意把脸一板,打着河北官话说道:“这是谁个的东西?一个大姑娘不能占两个座啦,赶快拿开,让我好坐。”言还未了,猛听一人倍声侉气的喝骂道:“你奶奶的,这是连长的太太,偏他奶奶一人占两个!快滚你龟孙,俺爷爷毁你!”胖子忙回头一看,原来那女的隔壁座上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干城之士,嘴里乱骂,已将腰间皮带解下。胖子吓得魂不附体,慌不迭喊:“老总爷,你老莫生气,我真该死,不知道她是你老太太。”说时情急,话连了宗,又犯了侉兵的忌,大骂:“驴毯的龟孙,是你祖奶奶!
俺爷爷他妈的非毁你不行!”说罢皮带一抡追打过来。胖子刚喊得一声“老总饶命”,那女的一口扬州土音,想是关顾同乡,己将侉兵喝住。无如侉兵皮带已自打下,吃女的伸手一拉一喝,胖子没打中,一下扫在邻座一个乘客脸上,疼得手捂住脸往后便躲,白挨冤枉打,竟不敢出言理论。侉兵连骂:“龟孙,不看他奶奶的分上,不把你奶奶的屎蛋砸出来才怪!”怒气冲冲回到原座,对于误打旁人竟如并无其事。女的见那挨打的穿着一身黄土布衣服,脸已肿起老高,反倒好笑起来。
胖子逃出两步,见垮兵未追,又走出几步,低声自言自语道:“这位老大哥真爱吃醋,我要不为他是我老大哥、盟兄盟弟,到了徐州,非给他苦吃不可。”说时,已到少年座前。见箱子被少年横过,就势发作道:“你这小孩子真不懂事呀,本人不在,敢动我箱子什的!我箱子里尽是价值连城的珍珠古董,要是没上锁,车上人多被扒儿手偷啦去,你赔得起吗?”说罢,将箱往架上一搁,将脑后插着一把带漆臭的油纸旧扇取下,唰的一声打开,将长衣撩起,大腿一张,连扇不已。少年见他脸已吓发了黄,满头大汗,偏要装腔胡说,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本心因见皮箱所贴栈条多是徐州地名,到站必下,俗商可憎,总比大兵强多,不想更糟,想起昔年先人之诫,装没听见,车早开行,自在筒内取了一支烟点燃,靠窗外望,不去理他。
胖子惊魂乍定,觉着越扇越热,身更汗湿难过,正要解开胸前衣钮,忽然发觉长衣未脱,重又赶紧脱下,也不打什么招呼,径往对面老头座背上摊开。老头本是独坐,一边放着当枕头用的衣包,见胖子一件旧春绸衫汗湿污秽,正搭向衣包之上,只把眉头一皱,自将衣包取开,放向架上,没有说话。胖子好似看此老少二人可欺,越发放肆。人胖汗多,所穿茧绸裤褂俱已湿透,沾在身上,胖子先解开钮子狂扇一阵,后来索性赤背将上身脱去,隔着少年的腿伸向窗外一拧。车行本速,挤出来的臭汗顺凤一吹,雨点般往后飞洒。背阴一面车窗全开,胖子正把汗小褂抖开,想借风力吹干,猛听后面侍声暴喝:“奶奶的,俺说这大老太阳儿哪来雨呢,还是你这兔蛋干的!”此时军阀跋扈横行,尤其长江以北这些傍兵蛮野凶横,不可理喻,一言不合,张口“祖宗”“奶奶”乱骂,举手便打,人民乘客无不畏之如虎。胖子更是惊弓之鸟,吓得连忙缩退,慌不迭甩开便穿。本来还有干处,经此一拧,全衣尽湿,茧绸性粘,绸子贴成一片,心再一慌,更难穿好,惟恐后座挎兵追来,有衣在手,不好抵赖,情急力猛,豁的一声,台肩下挣裂了一个大口,身上臭汗是越出越多,好容易费了不少事勉强套上。那侉兵人性较好,只骂了两声,并未实行问罪。胖子还想再脱,因衣腋破一大洞,再穿更要费事,便任其紧贴身上,敞着前胸,一味狂扇不已。
少年见那胖子生得浓眉毛,小鼻子,小眼睛,一张猪嘴又厚又大,一脸横肉作猪肝色,身材不高,格外显得痴肥臃肿,脱衣以后露出一身黑肉,胸前一丛黑毛直到脐下,腆着一个大肚子,连脐眼也露在外面,深得至少塞进一枚鸽蛋。那胖子的腰围却用一根窄细线带松松将裤子系住,白裤腰已变成黄色,反卷向外三四寸,尽是皱褶,腿脚、袖口全被卷起,汗毛又密又黑,形态丑恶自不必说,最难受是臭汗淋漓,一屁股占了全座三分之二,与自己贴肩挨坐,臭汗中还夹着从未闻到过的怪味,熏人欲呕。胖子得尺进步,见人不说,明明外宽,偏往里挤。少年有心发作,继一想徐州不久便到,自己前途茫茫,不知要遇多少艰难险阻,怎这一点不能忍耐?后来实在熏得难受,只得取出八宝平安散抹了些鼻孔里,向老头打个招呼托代照看,走向车门外迎风闲眺了一会,问知茶房前站便是徐州,回座一看,胖子已枕着自己小提箱仰面朝天呼呼睡去,口中白沫直往下流,毯子也被浸湿。老头努了努嘴,意似胖子动过提箱。再一看那两本书,一本有五个汗手指印,一本还湿了一片,本就气忿难耐,心想这类猪狗不值交言,便把茶房招来,令将胖子唤起。茶房便推他道:“客人醒醒,到徐州啦。”胖子含糊答道:“徐州我去不成,只好到济南找救星了。”少年一听是到济南,越悔适才失计,招来这样恶伴,心中盘算主意,也未现于辞色。茶房见唤不醒,越推他道:“大令来了,还不快起!”
(大令即各地驻军令箭,客车过时,往往持令上车盘查,明为整饬军律,实则奉行故事。
军人乘车仍不买票,反而扰害行旅。头二等常有军政要人往来,尚少生事,三等乘客见令,全须立起,往往吹毛求疵,毒打示威,乘机攫人财物。)胖子闻言,翻身立起,急问:“哪里?”茶房正色道:“在前面正查呢。”随将毯子叠好,请少年归座。
胖子刚说:“小孩子,你坐外边,那是我的。”一眼瞥见茶房要向壶中兑水,一把抢过道:“冷茶最好。”于是嘴对嘴咕噜噜狂吸不已。那茶原本是本年的碧螺春,少年自从泡上,只喝过半杯,焖了这些时候,茶味全行发出,碧螺春味淡而长,入口回甘,凉后分外好喝,胖子睡起渴极,觉着茶到嘴里清香发甜,生平未曾尝过,少年又因此茶不宜久泡,被臭嘴对壶口喝茶,虽然气极,已不想要,茶房先拦:“这是别位的茶,你这样人家还喝不喝?”因少年未开口当是默许,也就没往下说,吃胖子一口气吸个精干,才将壶往窗前小几上一放道:“烟茶不分家,小孩子都不说话,要你管我什的?”茶房忍着气,正要取壶续水,少年拦道:“这茶我不要了,连壶拿去,要茶我叫你再泡。车到徐州,如有空座,给我换个地方。”茶房会意,朝胖子斜看了一眼,取壶便走。胖子也未作理会,抢着吸茶,溅了一手一身的茶水,也未擦干,一眼瞥见座上绿锡包烟筒,嘻着一张猪嘴,笑道:“你这样还吃绿锡包啦,一定是大公鸡,对不对?不是假的,就是偷你们东家的小货。我这嘴厉害,是真是假一尝就知道。”随说将纸烟筒打开,就着湿手捞了一根塞在嘴里,擦火点燃,吸了一口砸砸嘴,觉着无什滋味,又狠命狂吸了两口,诡笑道:“我说是假的,吃到嘴里又飘又淡,一点劲头都没有,什么三炮台、绿锡包,连大公鸡都比不上。”说时少年已就原座,胖子想是扰了人家烟茶,竟忘前议,也没再争临窗座位,手夹纸烟往后一靠,晃眼之间又打起呼来。
少年本已怒不可遏,因见胖子吸烟时缩颈瞪眼,颈后两道肉岗益发凸高,神情丑恶已极,分明没吸过上等纸烟,偏道烟淡,心里一好笑,气便消了好些,觉着这类人猪狗一般,且打迁地为良主意,还是不与计较,二次把怒火强压下去。此时三等车座位,不如现今远甚,靠背又低,胖子这一睡熟,一颗肥头便搁不稳,时而左倾右倒。胖子觉着难受,便把烟扔去鞋脱掉,往对面座沿上一搁,身再往下微缩,两下恰好抵住,这才好些,别人却叫起苦来。原来胖子是双汗脚,一双破洋袜子前穿后绽,脚后跟露出半截,经久不换,污垢腻结,又黑又亮,先就臭气隐隐透出,这一脱鞋越发臭得不亦乐乎。胖子脚摆定后,便自呼声大作,哪再管人死活!老头正是芳邻,首先大怒,便朝少年示意,一同发难。少年见四座俱现怒容,有的已在骂阵说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