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桃花-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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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听她问完,绝望得坐到她对面。
“我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却来了这里。我以为你能救我,可是你好像也遇到了危险。我要找到大人,我一直在找他。”元宝托着头,哀伤地看着寸笑笑。
“大人是谁?”寸笑笑奇怪地问她。
“大人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救了你的命?”
“嗯……他不只救过我的命,他让我觉得人生真是美好。”
“是不是看见一朵花会想起他,看见一棵草会想起他,见到好吃的想先给他尝尝,见到好东西想最好他有一个,高兴时想让他也跟着高兴,悲伤时希望他能在身边陪着?”
“呜,他总是为我想很多,所以,我多想为他做的更多一些。”
“我遇到的大师也救过我,我也这样想念他。”寸笑笑蹲着蹭到她身边。
两个女孩子脸对着脸,默默笑起来。
“其实,我希望他一切都好。”元宝说着,脸上落下一串泪。
寸笑笑伸出手,帮她小心地擦去泪滴。
“我也希望他都好。”
第五十九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一】
清晨,下了一天的大雪终于停下来。释青带着寸笑笑离开寺院,寸笑笑穿着小和尚的衣服,纤瘦的身材在晨光中更显单薄。她迎着晨光走了几步,扭头,清远寺三个黑色古朴的字映到她的眼睛里,凉凉的,苦苦的。这里,我为何糊里糊涂要来这里?脑海里一片迷茫。
午门寸笑笑当然听说过,可是,并没有来过,她对午门没多大印象,一路上都觉得午门离自己很远,这个声音沙沙的老和尚其实是恶作剧,可恨的老和尚竟然拿她爹娘的生死恶作剧,真是个坏和尚。她狠狠想着咬咬牙,低头,发不出半点声音,释青并没有解开她的哑穴。
快到午门时,远远已经听到锣声从远处一路慢慢敲过来,街道开始拥挤不堪,很多老百姓都挤到路上,扎堆要涌到前面亲眼看看杀人头。
寸笑笑不敢往前,站在后面看不见,她也不想见。释青却拖着她的手,分开人群。只见浩浩荡荡近千人的队伍正被绳索拴着,向他们的方向走来。雪地上全是被人踩得稀烂的脚印和泥水。
“这一堆人,不得砍到半夜去?”路上的行人看浩浩荡荡的犯人群,不由惊叹。
“多少年不遇这么一回。前朝的皇后九族人听说是活埋的,这回好,寸将军刚出京,家里人就都被拖出来砍头了。皇上不怕将军谋反?”
“得,你外行了吧。将军不谋反呢吗,要不是谋反,他家老老小小上千口子人能拖这里砍啊?五族啊!”
“小子,看好了,以后当官可得长眼睛点儿,不然咱一村子人都得给你陪葬。”
“爹,我出来赶考的,你让我看什么砍头啊?”
“这是让你了解什么叫官场!”
“我又不当将军。”
“呸!你倒是当当看啊?考个文官就得了……”寸笑笑被释青点了全身好几处穴道,不能动,只立在午门正前方,破败的几个大门迎风立着,雪早停了,寒气却催逼得人恨不得缩到棉袄里。
“娘!”寸笑笑看见了自己的娘,在一群犯人的当前几个,没有婆婆,没有见到婆婆。她看到自己的娘亲被拖着慢慢走到场子正中。一堆犯人都是她的亲人,可是所有人都灰败颓然地跪在那里——等死。
寸笑笑想大声喊,可不能动,她飞翘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娘、二娘娘、三娘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个个亲人竟然是要被砍头的。
寸笑笑的娘一直软软地低着头,突然囚犯的人从中突然有人大声哭喊:救命啊!我不想死!使劲儿想冲出去,逃也要逃出这死人堆。却不料人与人是拴在一处的,手在一处,脚也在一条线上,于是他一扑腾,连带着一群人都被带倒。
有人立刻摔倒,嘴脸都杵在泥水中,“嚎!嚎什么!早死早托生,谁让你姓寸?”一堆带刀的兵差冲过去将所有人推搡着用刀逼着再拖起来,刚才摔到泥中的被扯起来,脸上带着泥水,却没有任何表情,木然跪到刚才地方。
于是乌泱泱一片灰蒙蒙的囚犯都死寂绝望地跪在雪地里。
寸笑笑不敢挪动头,也挪动不了,只是定定站在场子边上,被释青按着,死死看住她的娘亲。
娘!娘!孩儿在你面前呢,娘,你看看孩儿!
娘!我要怎么救你,娘,怎么救你?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啊,娘,我要怎么救你?
“午时已到!带人犯!”行令官的声音嘹亮地响过午门扰攘的街面。
寸笑笑心一绞。
一排差不多二十个人被拖着拉到场子正中。
寸笑笑的娘也在里面,被拖出来时抬起头,茫然地扫视着眼前的刀斧手和一应观赏她们被斩的人群。眼神空洞地扫过,突然像是有了母女间的感应,她的眼睛定定落在正前方的两个和尚身上。
那小小的和尚,瘦骨伶仃穿着件青灰色和尚服的小和尚是寸笑笑,她的女儿吗?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个一动不动怔怔看着自己的小和尚。
是她,是,那双飞翘起的眼睛,真漂亮,就像她刚出生时抱到自己眼前一样,长长的眼线,粉嘟嘟的小嘴,手伸到她嘴上眼睛没有睁开,却被她嘬住,使劲儿吮两口。她的女儿,如今好好站在她面前,虽然,虽然是个小和尚,可是她能活下去……
寸夫人眼里泛出泪花,朦胧了自己的视线。
“斩!”行令官的声音划破寸笑笑最后的一点儿奢望。
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寸夫人的眼泪滑下来,被人按住头,按到台子上,她稍微歪了下头,继续看着自己的女儿,微微展颜,露出一丝非常欣慰的笑容来。真好,笑笑,你活着,真好!
寸笑笑张大口,喊娘!
噗!一柄猩红的血剑冲出被砍断的颈腔。
一个人的血原来可以喷出这么远,这么远,寸笑笑只觉得满眼都是血腥的红,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一切都静下来……慢慢远去……寸笑笑愕然地张着嘴,突然一只手挡在她的眼前。“若未来世众生等,或梦或寐……”慧远的声音轻轻响起,他站到寸笑笑身前,挡住她所有的视线,双手合十,默默念诵经文,两排和尚在他身侧站成两个纵排,将寸笑笑和释青夹在中间,全都低首诵经。
原本躁动中被这血腥杀人场景吓住的人群,开始慢慢安静,都默默随着这一队和尚念诵经文,寸笑笑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的血滴慢慢滴下,她生生站着,这一场屠杀,一直持续到夜幕,慢慢没了观景的人,血顺着雪水流到寸笑笑、慧远和释青的脚下,寸笑笑空瞪着双眼,眼睛里再没有其他的颜色,除了红还是红。一切都是红色的,就连站在身前的慧远大师也成了血红一片,她想伸手,动不了,身体软软垂下,再也不能支撑。
醒来,她倒在释青怀中正在路上颠簸。
她茫然睁开眼睛,眼前没有别的颜色,依然是红,血腥的红漫漫染红了眼前的无边山色。
她想起娘看着她笑着落下的那行眼泪,刚想喊娘,娘的头却生生地离开身体,喷出满腔的血。
“啊!啊!啊!”她尖叫着捂住眼睛,全身抽搐着在释青怀中翻滚,可即使这样也无法把所有的痛与绝望释放出来,娘啊!她痛叫着抽搐,释青被她突然尖叫和滚动突然有些茫然,想制服她,却被她挣开,滚落到地上。
她蜷缩做一团尖叫不止,有人赶到她身边,将她按住,将手伸到她面前,低声道:“咬下去,会好些。”她听着狠狠咬下去,双牙用力,用力。血的味道、痛彻心肺的感觉,原来人的痛即使这样也无法发泄,她急急地把自己的手塞进嘴里,狠狠咬下去,娘啊!为什么让我活着,让我活着看你们所有人离开,为什么?
脖子上一痛,她满眼的红不甘心不想闭上,却再次缓缓闭上。
“你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元宝坐在寸笑笑身边,两个人坐在一片黑暗中,什么景色也看不见,只有黑,可即使黑,两个人还是能看到彼此。
寸笑笑满脸是泪望着元宝:“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娘死了,我爹也不见了,我婆婆、二娘、三娘都不在了……”
元宝蹲在她面前,挪到她身边,伸出双手将她抱进怀中,小声道:“多么孤单啊,没有一个亲人了。我也是,没有爹,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娘也没了,他们都没了,我才知道,我从此就是个孤儿,都找不到一条路,可以走到他们身边了……”
寸笑笑听她说着,哭着抱住元宝:“我们都成孤儿了。元宝,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一直在找大人,我想他就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可我找不到他,笑笑,你醒来,若见到一个脸上带着桃花痣的人,告诉他,我很好行吗?”元宝拉着寸笑笑的手,恳切地看着她。
寸笑笑脸上挂着泪,想到元宝也没有亲人了,便蹲在那里使劲儿想她遇到的人,没有,一个脸上带桃花痣的人也没有啊。
“我没见过脸上有桃花痣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会遇到?”寸笑笑歪着头问元宝。
元宝擦去她脸上的泪,哀伤道:“你不知道吗?笑笑,你不知道,我们可怎么出去?”
寸笑笑抬头看看四周的黑漆漆,再向元宝的方向挪一挪身体,小声道:“对啊,我们怎么出去?”
元宝无望的仰天,脸上也挂上泪。大人,我要怎么出去,找到你?大人啊,我要怎么找到你?告诉你我还好好的,大人?
“他除了长一颗桃花痣,还有什么特点,我帮你看看啊?”寸笑笑将自己的小肩膀靠在元宝的肩膀上。
元宝怔怔地:“他很聪明很聪明,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他长相很好,天下无双吧?他对人有时候很凶,不过心的很好。”
寸笑笑听她说完,更加迷茫。
“你刚才说能感觉到他,什么感觉?”寸笑笑问她。
元宝看住她:“他对我好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春天看见花在枝头慢慢地开了,花瓣绽开,有甜甜的香气飘过来,很暖、很甜、很幸福。”
寸笑笑伸出手,再次抱住元宝。
“那这个人好难找,他给你一个春天啊……”
有人轻轻擦寸笑笑的额头,手指微凉,手上的毛巾热热敷在她额上。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
慧远大师坐在她面前,正凝神看她。
“大师。”寸笑笑嗓子撕破般。
慧远点点头,看见寸笑笑使劲儿擦眼睛,看他,再擦。
“怎么了?”他抓住她用力擦眼的手。
“红的,大师你是红色的,屋子是红色的,都是红色的,我看不清……”寸笑笑说完,慧远眉心轻皱。
“不要用手揉,再睡一下,看会不会好些。”慧远安慰她,寸笑笑点点头,一歪脖子,再睡过去。其实她不想醒来,可元宝催促她找一个给她春天的人,到哪里找啊?
君淡然看着眼前歪过去的寸笑笑,明明知道他在幻境中,却还是觉得这个寸笑笑可怜,看着全族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砍头,这个释青还真不是一般的强,他怎么做得出?可他忍不住跟着慧远走进这个斋房,忍不住一遍遍看这个蜷在床上成一个小团的寸笑笑,想为她做些事情,哪怕是好起来,可以坐到书桌前,咬着笔管再写封信,问他:大师,我不跟他计较,我很大度的。那个小女孩,还会不会回来?
慧远将手搭在寸笑笑手腕上,君淡然当下便清楚,寸笑笑的眼睛不是简简单单的红,她的病,没有药石可以轻易救治。她的眼睛是心病。那个心病是她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血向着自己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就落下的病根。
怎么治?君淡然凝神思索。慧远却已经慢慢起身,外边的天刚刚擦黑,这一冬天最大的那场雪已经结束,可最冷的时刻才刚刚来临。这个冬天,是寸笑笑一生中最冷的冬天吗?
“大师,我的眼睛能好吗?”寸笑笑看慧远慢慢走到窗边的样子,一脸忧虑。便走过去,站到他身后,追问他,其实她心里猜想,她的眼睛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
慧远没有直接回答她,却问了她一个问题:“笑笑,你娘去世的时候,你看清了?”
他一问出这句话,寸笑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母亲最后头颅被砍的那一刻,她惊恐地捂住耳朵蹲下身子,尖叫,不停尖叫。
慧远也蹲下,没有按住她,只是问:“你看到你母亲最后的样子吗?笑笑,你没有看到,没有。”
“不要说,不许说!我不要听!不听!不听!”寸笑笑大声吼着,闭紧双眼,不停尖叫。
“你没有看到你母亲,她最后带着的那个笑容。笑笑,没有一个人愿意死,可如果这个人是母亲,在她知道自己孩子还能好好活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