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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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庙四下空旷,熙儿精神儿十足的声音,在黎明前的清晨犹为响亮。正在收给摊位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笑呵呵的上前几步,打量了几眼他们,见一家三口衣饰华贵,身后不远处有几名魁梧的男子,当不是这一家的仆人,便只当他们是一般的富户人家,遂笑道:“官人、娘子,既然小公子喜欢这花灯,不如猜上一猜反正不要钱,中了老汉就把花灯送给小公子。”
这老汉估计是寺庙请得人,十分懂得如何吸引人去猜灯,这话才一说完,就拿出一个大闹天宫的花灯在熙儿面前晃了晃。
熙儿这一看哪还走得了,又是一个机灵的小子,见朱棣看也没看那老汉,直接越过而去,立马泪眼汪汪的望向仪华,嘟着嘴可怜兮兮的叫道:“熙儿要!熙儿要!”
儿子今晚吓哭了,小眼睛到现在还肿着,仪华心中不舍,这便停下脚步,对朱棣道:“夫君,不如给熙儿买一个吧。'
朱棣浓眉紧锁,往文庙壁檐下一溜儿各式各样的花灯看了看,正同 意买一个时,哪知老汉抢先道:“商灯不能卖,否则可是得坏了规矩。
看官人、娘子也是识文断宇的,不防猜一下。'
明朝每值灯节之时, 多喜欢用诗词作为谜面,把写有谜题的花灯挂在寺观墙壁上,谁都可以 立在下面猜,猜中看可得花灯一盏,而这花灯便是商灯。
仪华听“商灯”
二宇,显然也想起了得灯便需猜谜,她自问不懂猜 谜之法,朱棣也不知道善不善于猜灯谜,还是作罢的好。
一番心转, 正打算说话,老汉已经把大闹天宫花灯递到朱棣面前,笑道:“官人, 看小公子喜欢这个,不如就它吧。'
盛情难却,又见朱棣面上严肃,仪华不由心生顽心,改了主意,接 过那只花灯,微微一笑道:“夫君从小便读圣人之书,又有名师授课, 不如给熙儿赢一个花灯。'
这话确实不假,今上重子孙教脊,所建大本堂藏有古今图书,并请 各地的名儒授课,而朱棣作为皇子确实在大本堂学习过。
想到这,仪华也觉得猜灯谜倒也不该难到朱棋,便举起宫灯将谜题 轻吟出来:“研犹有石,岘更无山。
姜女既去,孟子不还。'
说着, 凝眉抬头,不解道:“这是什么?'
听完仪华询问,朱棣眉心几乎挤到了一块,脸上也随之沉了下来。
熙儿却不知父母难处,只一个劲儿的拍着手,欢欣雀跃道:“熙儿 要,给熙儿!”
那老汉该是熬了一夜,却设看人的脸色眼力劲,竟从旁恭喜道: “官人、娘子真是好运气,这灯合该是小公子的,这一道谜题可是一整 晚上老汉见过最简单的。'
朱棣正凝眉死盯着灯面,却闻老汉所言,忽然抬头看向老汉,一脸 肃然。
老汉心下微骇,只觉朱棣不是善类,暗暗后悔之际,却见朱棣面无 表情的吐出两宇:“提示!”
老汉愕然,一时竟然无语。
朱棣脸上闪过不耐烦,又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灯谜,忽而又沉气 问道:“我说提示!”
老汉蓦然一惊,他在这元宵守灯已二十年了,从没见过衣冠楚楚的 人来猜灯谜时问提示,而且非但如此,还这般冷面冷语。
仪华亦是被朱棣陡然一沉的声音惊了下,移目见老汉眼带惧意,忙 拉了拉朱棣袖子,叫了一声“夫君”
。
听到声音,老汉回了神,也不再说什么规矩不规矩,忙回道:“此 迷指物,乃文房四宝中的一样。'
仪华一听眼睛一亮,老汉已提醒的够明显了,文房四宝指的是笔墨 纸砚,而“研”
、“岘”
这两字与砚相近。
如此,应该是砚台! “砚台!”
朱棣徒然一笑,言简意赅道。
与她心中答案一样,仪华抬头望了一眼朱棣,尔后与他转头看向老 汉。
“……”
老汉沉默了片刻,尴尬笑道:“官人好才学,谜底与砚台 非常接近了,只差一个宇便对!”
朱棣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令见怪了朱棣或笑或冷脸的仪华忍俊不 禁,不由一声轻笑溢出口内。
朱棣霎时恼羞成怒,薄唇紧紧抿起,隐隐有动怒慑人之色。
仪华见了,只觉此刻的他无比真实,又见他脸旁是五官相似的熙 儿,心中却是欢喜,不由自主的抿唇一笑。
老汉不知他们之间的涌动,只想快快打发了他们,忙又说道:“谜 底乃一物,而此物还可刻字。'
仪华收敛笑意,心思一转,答案已有。
砚台由砚身、砚盖、砚石三部分组成,却只有砚盖可以刻字。
朱棣亦猜出答案,双眸微微眯起,冷冷地向老汉:“砚盖!”
不辨 喜怒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迟疑。
“对,就是砚盖!”
老汉立即惊喜道:“官人、娘子,这大闹天宫 的花灯便是小公子的了!”
朱棣眉头一松,垂眼低睨着仪华,却一言不发。
仪华咬唇轻笑,将大闹天宫的花灯递到熙儿手中,扬头看向朱棣,却不及说话,身后忽然响起了侍卫的声音:“王爷、王妃可是有什 么事,需要小的半。'
说着看了一眼老汉。
朱棣听声眉头微蹙,看来了一眼老汉,道:“把买花灯的钱给他 !”
说罢,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望着并肩离去的男女,老汉捧着手上的钱袋,僵如硬石。
而此时黎明划破了黑暗,金灿的晨曦笼罩大地,于文庙前的空地上 却只见远远驶开的马车。
第181章 磨合
最难忘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那日执手相携已是半月之前,如今出了正月里,朝圣的藩王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返国。
那阵子,消停了不过几月的周王,在见了郭宁妃、鲁王东升西落的刹那繁华,郭惠妃一夜之间成为后宫主的转变,他心里悄然起了变化。
这种变化经过时间的催化,一日一日的坚定了他要去凤阳祭拜的决心。
不过朱棣对他威慑犹在,从应天到凤阳短短三百三十里路程,两天的光景,于周王而言却彷如阻隔了千山万水,让他难以到达。
眼看二月十八离京的日子在即,他抵不过心中煎熬,终在临行前一夜到了燕王府。
周王过府时夜已深,王府上下大多早睡,为了明日的回程上路。
朱棣、仪华也刚盥洗毕,一个正要吹灭床头的烛灯,一个才躺进里面的被 褥里,就听李进忠在外间焦急禀道:“王爷,周王求见。'
“五弟?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明儿五更天可就等进宫跪安离京 的。'
仪华说着,便要掀了锦褥坐起来。
“就是明儿要走了,他才大晚上的发疯!”
朱棣脸色发青的从床 头探回身,按住仪华起身的动作,阻止道:“夜里天凉,你别起来了, 本王去就是。'
说完,朱棣也不等仪华回话,扳了一件居家的棉袍,步履匆匆的就 往外走。
正一个人在上房厅堂不安徘徊的周王,一见朱棣挟怒而来,他不 由有几分瑟缩,等见朱棣打发了一厅的下人,只剩兄弟两人时,周王 突然来了胆子,劈头就给了一句:“四哥,我要去风阳!”
朱棣看周王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他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登时拍 案而起:“怎么?
上回说得话你就当耳旁风了?'
说着一顿,他目光凌 厉的看着周王,斩金截铁道:“想去凤阳,我告诉你。决不可能!”
朱棣这样一凶,周王气焰顿消,声音已是哽咽:“四哥!”眼睛红 朱棣怒目中痛惜一闪,转瞬即逝,只余满目寒冰。
“出去,回你的周王府!”
朱棣看也不看周王一眼,指着紧闭的门 扉,凛列道:“明日五更天前,准时出现在皇宫门苑!”
“四哥!”
一声微弱的哽咽,周王跪在了朱棣脚下,仰头哀求道: “我已经想好了,众人只道我嗜练药,通医理,就连四哥您不也找我配 药。
所以我潜去凤阳,到时就算被发现了,只说我是为了采药,父皇 一定不会怀疑的。'
话音未尽,朱棣扬手便欲一掌,却僵在半空如何也下不了手,只猛 抓起几上茶盏,朝门口狠狠一扔,哐啷一声巨响,惊得周王一时呆住。
朱棣怒色勃发,额上青筋绽放,双手“咯咯”
握拳,尽量隐忍道: “上月鲁王怎么死的,你忘了?父皇现在还在气头上,你活腻了啊?嗜 练药?还要去凤阳采药!”
说着忍不住低下头狠盯着周王,却闻周王身 上的酒气,顿时怒不可遏,举起右拳震怒道:“明日要进宫跪安,你居 然喝一一”“酒”字未落,拳头未下,“王爷”一声尖锐的女音陡然插入其中。
一跪一站的兄弟两回头,只见匆匆挽了一个小髻、披了一件长及膝 下的大红通袖袄儿的仪华,站在右面的门栏口,一只手把着门框,一只 手还维持着撩帘的动作,脸上难掩震惊。
周王没想到被仪华看见这一幕,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朱棣更不想让仪华看见周王狼狈的一面,停在半空中的拳头自然一 放,叫了一声周王“起来”
,冷冷地看向仪华质问道:“你出来做什 么?'
说时,侧移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周王的面前。
仪华呼吸一滞,仿佛不认识一般,定定的望着朱棣。
她本在房内辗转反侧,听到“哐啷”一声巨响,生怕出了什么事, 明天可是要进官的!这般,她忙随手挽了发、扳了袄子急匆匆的跑出 来,又见朱棣举拳对着周王的脸,当下不假思索的便叫了出来。
可为什么朱棣会这样看着她?
而他眼里深深地戒备又从何来?
思量未解,脑海中只有元宵那晚的片段,一幕幕的晃过。
心瞬间定了定,仪华深吸口气,紧攥着袖下双拳,神态白若的边走 边道:“时辰不早了,都快三更天了。
可明儿五更时还要去宫 里……”顿了下,咬重话音,读道,“给皇上请安。所以还是早些 休息的好,有什么要紧事不防过了明日再说。'
字字说得清楚不让 她的声音流露半丝颤抖。
仪华一贯细柔的声音,却一字一字拉回了他怒失的理智,朱棣脸 上怒容缓下,握拳的右手缓缓松开,回头看向周王已无怒气.眉宇间却 自由一股迫人之气,道:“听见你四嫂说的没?
明日要进宫请安,有什 么事情我们回城路上说。'
周王自觉他的借口万无一失,还欲再辨,只见在朱棣身后的仪华, 微微福了福身,道:“王爷您和五弟该还有要事交代,臣妾先行告 退。'
说毕,转身回屋。
朱棣心中暂无暇顾及仪华,只对周王道:“上次的话,我不想再说 第二遍。
而父皇现在对嗜炼药深恶痛绝,你也最好收敛些。'
说着, 朝外唤了侍人备马车、又安排了三十名亲卫在府外恭候,方冷冷瞥了 一眼周王,丢下一句“立马回去”,便朝内室回去。
周王望着朱棣的背影,想着朱棣话里的意思.若有所思的被“请”出府。
朱棣回到内室,眼前的光线骤然一暗,等他疲惫的闭了闭眼,等 适应床头那淡橘色的微光,他心中的烦闷不觉一扫,下意识的加快步 子向床塌走去。
、 烛影飞动,垂帘逶迤,沉稳的脚步声转入内室,高大而模糊的身影 在床帏晃动。
仪华侧首看着那走近的影子,心中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掀起了丝丝 涟漪,眼前不禁浮现他冰冷的神情、戒备的目光,酸楚之感涌上胸 口,漫及眼里。
不觉间,泪水竟盈然而落,只落下一滴,她伸手抹了 一下眼角,然后朝里翻了个身,神色又恢复如常。
悉悉索索的声响传进耳里,朱棣又加快一步,走到床榻前一把撩 起床帘见仪华从头到脚几乎都缩在被子里,娇小的身乎蜷成一团贴着 床里,在一片微弱的灯光下近乎难寻,瘦瘦小小的令人怜惜。
凝望之下,朱棣轻叹一声,脱鞋上榻道:“怎么了?
还没睡 着?'
话落等了一会儿,见仪华没有反应,他吹灯睡进了被褥。
感到一股凉气袭来,随即腰上一紧,一个炙烫的身体压过来,将她 从里侧翻了过来,如这半月来的每一晚,箍在怀里,然后睡去。
“怎么了?恩?'
敏锐的察觉到怀里的身子有瞬间的抗拒,朱棣睁 开眼,皱起眉头道。
仪华心绪紊乱,并不想说话,但见朱棣连声追问,她只好含糊的应 道:“没什么,就是惦记着明儿要早起,不能耽搁了进宫的时辰。'
说着有意翻个身子,背对着他,故而又道:“困了,想睡了。'话一 落.人便翻了个身。
听仪华说起进官的事,朱棣又想起唯一的胞弟,也没注意到仪华的 异样,手臂习惯性的搂紧怀里异常柔软的身子,头挨着她顺滑的发髻, 闷声道:“他一方为王也这么久了,做事却还是这样不瞻前顾后!”
说 着字音渐重,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一时不许她知道,一时又主动提起,全凭他心意而定,可有考虑过 她的感受?
仪华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感觉却很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