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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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猎场远处,山峦雄浑。
近处.碧草连天。
四下.旌旗猎猎。
九龙宝座上,朱元璋端然独坐。
东面锦帐邀英豪,朱标领贵曾男子出席。
第一锦帐.皇子藩王。
第二锦帐,王公大臣。
第三锦帐.青年俊士。
西面锦帐遮脂粉,郭宁妃率众命妇观看。
第一锦帐.后宫注妃。
第二锦帐,公主王妃。
第三锦帐.命妇夫人。
身为王妃,仪华坐在第二锦帐.帐内皆是姑嫂妯娌.众人身份相 当.彼此略略见礼便罢。
礼毕.她坐到看台第一排第四位,目光不经 意与晋王妃相撞,晋王妃脸上笑容和煦.眼中却有冰冷掠过。
仪华只做未见,向晋王妃。
淡淡含笑点头.也就转头.静静的目视前 方。
何奈上方之人,对她犹感兴趣.时不时便能察觉晋王妃扫来的目 光.那月光如刀子一样的利.恨不得在她脸上剜几下。
仪华略皱了皱眉,余光略往第一锦帐望去.毫不煮外的着见皇十 子鲁王朱檀的嫡妃,正春风满面的坐在郭纪的身侧。
目睹此一幕,她心中微微一叹。
自去年淑纪病逝以后.朱元璋就 命郭宁妃摄六宫事务。
而郭宁妃入宫多年.却只育有一子.鲁王朱檀。
今日若淑妃还健在.想必她也不会受普王妃。
时时射来的眼刀。
心念间,号角起。
仪华自敛思绪,望向猎场正中。
第172章 猎场
习战射之前,由场中身份之最.以主将射典。往年主持射典之人.自然为朱元璋当仁不让.但近一两年他年事已高.虽有雄心万丈却力不从心,只有子代父行,但是长子亦太子重文轻武.次子秦王文武不成。如是,依此类推,三子晋王理当主将射典。却不料朱元璋另有属意,命四子燕王与三子一较高下.赢者方能主持射典。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晋王素承隆恩,燕王却受寡恩.如今今上下令两王相较.是否燕王重获圣心,或是晋王已失圣心。一时达官贵胄纷纷猜测.更愿看两王相争一较高下。毕竟晋王骑射技艺堪称精妙.虽比不上唐将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却也是当世少有;而燕王少承名将指点.在军中磨砺近二十年,其实力不可小窥。两王若同场竟技.实为一场激列赛事.难得一见,众人自当捧场。
时向正午,秋日金晖在天地之间洒上璀璨金光。
一支鲜衣怒马的铁骑卫雄姿昂然的如雁而出.随之速分两列.凛然站立东西两面,二者相距约为两丈。
号角骤停,鼓声突起。
东西锦帐末端,一红一黑两匹神驹骏马并缰驶出。
东为尊,枣红骏马上,朱棡蓝袍蟒服。西为次.黑亮神驹上.朱棣绣金黑袍。
两马齐头并进,至东罚铁骑卫首端.勒缰立马。
鼓声渐停,低沉的号角嗡嗡而响.竞赛开始。
百步之外,五个葫芦并排悬挂,葫芦中贮有鸟雀.竞射者各得箭羽五只.轮流以箭行射之,射中鸟雀多者获胜。
鸟雀只露尖尖头颅,需射者视小如大.视微如著.方可至射箭的准确性:又要射者有足够的臂力.且拥有精良的弓矢.才能事倍功半;二者双管齐下,若要一箭射中实属不易。
如此考较箭术高低,如何不引得众人侧目。只风东面席上一片沸腾,西面席间屏息紧张遥望。
仪华亦然,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住.目光不由自主的注视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今日的朱棣,不像平常一样简衣服饰,而是一袭精工细绣的齐膝长衣,下身裤子紧窄,腰束郭洛带.用带钩,穿革靴:头束高冠.愈发显得他气宇轩昂。
这时,左右各出两名内侍.双手奉上弓箭。
朱棡得意环视四周一眼,看见朱棣时讥讽一笑.然后神色猛然一收.纵马上前一步,拉弓搭箭,弓如满月.松手弦响.箭似流星.葫芦晃动箭却未落!
全场瞬时寂静,稍顿,惊呼声遍响。同一时.朱棣如法炮制,箭气破空,葫芦亦动箭却未落!
一箭毕,朱棡手中箭离弦。一箭后、朱棣又射一发。如此往复迅疾,须臾之间,双方五只利箭射完.箭无虚发.一箭未落!
哄——又一波惊呼跌响,全场欢声雷动,纷纷激动喝彩。
朱元璋震惊一瞬,望向朱棣的眼中闪过奇异精光。随即亦激动起身,一脸骄傲的看向场中意气风发的两个儿子.朗朗大笑三声.“好!”
朱棡却不同朱元璋大喜过望.他从初始的愕然中清醒.脸上却又神特变化莫测,只盯着朱棣的目光仍带惊栏诧.唇抿成线.抖动着胡须.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朱棣神色如常,心下却是快意淋漓.只对着朱棡仅微微一竿.恭敬的抱拳道:“三哥,愚弟技艺鄙陋.让您见笑了。”声音刻意压低.用仅两人能听见的话说。
朱棡怒极反笑,笑容中隐有肃杀之气:“鄙陋?四弟未免妄自菲薄,你一身射术可是让愚兄大开眼界。果真应了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
说话间,阅示成绩的礼官远远走来复命.朱棡突然笑了.眉宇间掠过一丝得色,语气却陡然一转.道:“不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四弟能射中已是不易,至于精淮……呵呵……”不再说干去.朱棡翻身下马,向御帐走去。
朱棣亦笑,笑容却不及扩大.突然察觉一道凛冽的目光射来.他立刻灌注精神,似不经意的往东面一瞟.第二锦帐内的那目光已不在.收回目光时倒是让他遇上第三锦帐徐增寿崇拜而躲闪的目光.不由心头微微起疑,旋即便翻身下马朝御帐而去。
场中男人们的较量未终,西面锦帐内女人们已起了新一轮较量。
“以前不知道,原来燕王骑射功夫如此了得.比起晋王一点不差。”一命妇掩嘴故意做耳语说.声音却让周边人听见。
另一人附和道:“皇上尚武,燕王骑射这般精湛.难怪皇上一改早些年的……”
“……看来燕王是要得重用了!”另一人一句总结道。
嘀嘀咕咕的议论猜测从命妇席蔓延.到了仪华所坐的帐中。
挨着仪华坐在她下首的皇六子楚王朱桢嫡妃.楚王妃越过她看了一眼晋王妃,侧身对仪华笑道:“四嫂.四哥的射术当真让人惊叹.比起三哥不遑多让。真不知道这次比试.三哥还能像以往一样博得头彩吗?”顿了顿,抿唇一笑:“估计是悬了。”
话音未落,晋王妃猛然转头.脸色难看.语气不善.道,“哦.我倒不知道六弟妹何时这么厉害.礼官们还没量出输赢.皇上也还没做判断,你就看出来了?!”说罢.心中怒气难消,只看着楚王妃冷笑:不过几年前朱桢参与平叛蛮族.在几个兄弟中成了第一个带兵打仗的,在皇上面前有了几分颜面.就敢装腔作势!
“你——”话语端住。竟拿皇上做话来僵她.楚王妃恨得直咬牙.偏偏又无法找话反驳,一张银盘似的圆脸气的绯红。
只越过仪华.四目相交.噼里啪啦仿若火半激迸。
仪华低下头,捧起白釉五彩茶盏.朱唇轻衔杯沿.浅浅的抿了一口.抿去唇间一缕讽意。
意气之争,浪费口舌。
心中断下八字,仪华垂下眸光.茶盏离唇.却是不放.只望着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到御帐台上.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喝声:“晋王五发五中.三箭中额红。燕王五发五中——”吐出一口气.猛地一吸气.声音骤然拨高.“五箭中额红!”
话毕一瞬,左右惊呼,声震旌旗。
仪华心中一紧,果然如此!
第173章 争锋
自洪武十八年,北平官员勾结户部侍郎吞盗官粮一案,朱元璋龙颜震怒,朱棣遭受池鱼之殃。
这几年下来,朱棣低调行事,忍受兵权被限,到洪武二十年蓝玉出师北元、调离北平,形势方才好转。
从去年下半年至今年上半年,整整一年时间里,先趁朱元璋北顾漠北,无暇大明境内之事,迅速轮换收用藩国文官吏使:再取蓝玉调离时机事机,汲汲专营军中事务,培养自方人马。
如今羽翼渐丰,岂能再受漠视?
今年捕鱼儿海大捷,九王奉诏进京朝见,便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之机,朱棣又岂会放过?
潜伏四年之久,准备四年之时,或者更长更久的年月,为得就是有朝一日一鸣惊人,获圣宠得重视。
常言“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而费时费心费力如此久,朱株自不会输在第一步___ 区区射技较量!今日之事,不过意料之中,却无一丝料中之喜。
仪华捧着茶盏的十指微微颤抖,低垂的睫毛亦微微颤抖,覆住睁中不明的思潮翻涌。
“四嫂,您听见没?
竟然是五箭中额红!中额红啊!”
楚王妃激动的大叫,瞥见晋王妃难看至极的脸色,她眼中熠熠发光,侧首紧抓住仪华的手扬着声道:“我一直以为三哥敌皇子藩王中骑射第一,才不枉皇上如此倚重,原来四哥比起三哥还略胜一筹!四哥真是天赋异禀!”
说到后来,楚王妃情绪愈发激动,涂着丹蔻的双手不觉陷入仪华白皙的手腕。
手腕上柔嫩的肌肤,不堪粗心对待,手上不禁一个颤动,茶盏险些落地而碎。
仪华秀眉轻颦,不着痕迹的抽回发红的手腕,将茶盏往高几上一搁,指腹按在细腕处轻轻揉捏。
楚王妃粗心哪有发现,仍一个劲儿的追问道:“四嫂您说是不是啊?
四哥他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 仪华揉捏的手指一滞,无端想起朱棣粗粝的手指;以及掌心下那层薄薄的死茧。
朱棣,他从不是天赋异禀,如今一身精湛的骑射,是他多年来不论酷暑寒冬,从不间断的勤练所获,一次次拉弓射箭,一次次反复射之,直至箭链发发入靶方休!而朱棡少负盛名,只是少年时的几年学射,却有如此精湛射技。
这般,若说起天赋异禀之人,晋王朱棡才是! “恩。'
这些仪华自不会相告,遂只含糊的应了一声便罢。
楚王妃对仪华的意见并不重视,只是需要一个附和的人而已,听见仪华吱应了一声,正要接着说什么,忽然猛抓住仪华的手腕,凑耳低叫:“四嫂,您快看!四哥往这边看了!”
这时一场烈风吹过;锦帐旌旗随风招摇不定,耳鬓碎发也吹得乱了,却不用手拨开眼前发丝,只是侧眸,避开飒飒秋风,目光顺势落在明黄耀眼处,一个似松苍劲的挺拔身影。
那道身影,背众人而立,身上黑袍绣金的光泽,在阳光下折射出轮轮垂光,明晃晃地让人无法直比。
仪华眨了眨眼,欲避开耀目的强光,却发现眼睛移不开一分一毫,只能与一道熟悉的目光凝胶一起。
远远地,朱棣刚硬的面庞逆了阳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但他双目如电,灼灼明亮的仿若阳光也失色。
这一刻,仪华想,朱棣心里是骄傲的,神情亦是骄傲,才会有堪比骄阳的夺目眸光。
相隔一丈之外的凝视,不待一念转过,一眼之交已过,朱棣巳转身阔步上前。
在转身的刹那,仪华似乎看见他嘴角扬起满意的弧线,她不禁一阵恍惚与迷感:方才那须臾的对视,她确定是朱棣有心为之,可这十余日同床异梦的相处,他为何对她满意一笑,又或这只是她看错而疑惑未解,场中又爆发一轮欢呼。
仪华定下心,不去想今日朱棣射技场上意气风发,只一边淡淡含笑的接受周边轴娌姑嫂的捧贺之词,一边望向御帐。
御帐之内,朱棣正双膝跪地,从朱元璋手里接过御弓金箭。
仪毕,朱棣将弓箭起身,朱元璋回龙椅坐下,朗声大笑,声如洪钟:“听凉国公(蓝玉)说起你在行宴射上,骑射本领了得,朕本还当他言不属实,没想到……”
摇头将了将胡须,心情大好道:“哈哈,是联小看你了,你在北平磨砺了这些年,也该能独当一面,给你下面的幼弟带个头!”
话音未尽,御帐内气氛陡然一凝。
立于一旁的朱棡反应最大,早在听见“独当一面”
时脸色大变;额头青筋暴凸,狭长的细目中阵阵怒火,想同以往一样立马进言,又想到上次派人行刺一事,巳让朱元障对他不满,万不能再面前草率行事。
一念转过,朱棡迅速敛去怒容,不敢流露出一星一点不满,反而笑着附和道:“父皇,四弟明年已届而立之年,当自立于世……”
只说到这,朱棡已说不下去。
他到底是跋扈惯得人,心里又本来气朱棣竞赛获胜,又可能即将独揽北平民、军、政大权,打破他作为诸位藩王实力之最的情形,当下便忍不住讥讽道:“倒也真是自立于世,四弟这还不到而立之年,骑射巳有大成,可愚兄到现在才知道,就连父皇也是从凉国公那知道的。'
听罢,朱棣心中冷笑,他素来不屑朱棡来朱元璋僵他,此时自然更不会理,一脸平静谦虚道:“三哥谬赞,此次多亏三哥承受,而愚弟不过是侥幸险胜。'
侥幸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