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替身-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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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雷廷文才真的傻眼。
小小的满足笑容绽放在线条优美的唇角,令人无法想象这会是直到方才还神色郁郁寡欢的沉风和会有的笑容。他的笑容好看得教人无法移开目光,这笑容来得意外,来得莫名其妙。
他说了什幺吗?雷廷文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幺事让他扬起这样好看的笑容。
久久,他听见从沉风羽口中轻声低喃出两个字——
「谢谢。」
谢谢?谢什幺?
第七章
就在沉风羽和雷廷文相谈甚欢的同一时间,被围住的中心发生令与会众人错愕惊讶的情形,也将角落两人的注意力拉移到会场中央。
在众人的注目下,原本该在场中央受众人祝福的准新郎竟跑向大门右边——与沉风羽相对的角落,并吻了站在那里等候的男人。
趁着所有人被这场景吓呆的时候,沉风羽看着那两个人含笑离开喧闹一时却因为他们突兀的举动而倏地安静无声的会场。
叶未央选择了季劭伦!
这场赌局的结果着实震慑了他。
就在这时,沉风羽的手臂忽然被人一拍,回过头就见一脸怒意的叶子豪站在自己身后,将手里的牛皮纸袋塞入他胸前。
沉风羽直觉就是双手抱住纸袋。
「把它交给季劭伦。」低哑的命令出口,间或带着些许不甘。
他输了。想不到自视甚高的叶未央竟然会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爱的是季劭伦,爱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看向方才两人消失的大门,叶子豪素来坚强的眼神隐隐流露出挫败与不舍。
而这些只有沉风羽看得出来,但碍于有第三者在场,他只能接下命令,转身追去。
收回视线,叶子豪终于与身旁始终没去在意的雷廷文目光交会,只见他哼声一笑道:「朔阳科技的代表?」
「你认识我?」雷廷文确定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男人,可对方却知道他,令他不免觉得讶异。
叶子豪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伸进西装暗袋里掏了根烟放在唇间,点燃,然后缓缓吐出白雾,冷眼看着进会场忙着处理善后的父亲与继母。「像场闹剧是吧?」
雷廷文回头看向会场内彷佛录像机先是被按了停格,之后又按下放影键开始运作般的嘈杂,听进不少难以入耳的字眼,忍不住动怒道:「男人爱上男人真的就这幺罪恶吗?得让他们吐出如此难听的字眼唾骂?真搞不懂,这干他们什幺事。」
一圈白烟又起,迷蒙中,雷廷文听见以为不会有的响应。
「就是与他们无关他们才可以大肆批评。」叶子豪的黑眸斜睨着站在旁边矮自己半个头的男人,接着说:「这就是人性。」落井下石、各怀鬼胎、嘲笑他人的不幸……还有什幺比人性更丑陋却也真实的?
雷廷文迎视他隐含敌意的目光,虽然不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他赞同他的话,不过……「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夹着烟的手毫无预警地伸向雷廷文,威胁意味浓厚地掠过他的颊,燃熄在他身后的梁柱上,明显的警告意味他要是再会意不出来,那就真的是脑袋有问题了。
雷廷文仍旧无畏地迎视忽然变得沉重的压迫感,不卑不亢地回以视线对峙,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准接近他。」
撂下威胁的话,也不管听的人作何反应,叶子豪转身就走,留下雷廷文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
光自由了,影子怎幺办?
沉风羽目送前头两人愈走愈远的身影离去,微笑地给予祝福之余,不免心生羡慕;他看得很清楚,叶未央笑得很快乐、很幸福。
「你羡慕他们?」黑暗中,低沉的嗓音传来冷言冷语的询问。
「没有的事。」沉风羽回头,反射性地接住突然去向自己的东西;在路灯的照映下,他清楚地看见那是个红色的绒布盒,想也知道是今晚本来该派上用场的订婚戒指。
「处理掉。」说这话时的叶子豪藏身在黑暗中,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顺手点了根烟,吐出一个个的烟圈。
「我知道。」沉风羽的视线专注在明暗不定的烟头上,继而移到抽烟的人脸上,想象自己看见心有不甘的表情;然后他顺着叶子豪的视线望去,却已经看不见那对让自己羡慕的身影。
他来送他们。虽然叶子豪什幺都没说,但他明白,即使愿意承认失败、决定放手,但在这幺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爱着一个人,突然要放手,也很难放得像他这样彻底决绝;在这一点上,他很佩服他。
只是……「你就这样放他走吗?子豪。」
叶子豪冷峻的面容终于出现在路灯下,同他一起看向没了人影的夜路。「这场游戏是我输了,这是失败的代价。」敢玩就要输得起,他叶子豪能赢也能输。
只不过,从未失败的他头一遭败得如此惨烈,再怎幺说服自己,心有不甘仍在所难免。
这份不甘让他伸手拉来沉风羽,拿开烟,低头全数发泄在他唇上。
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沉风羽承受着,既然他不在乎这里是大马路,那他就不在乎。
一吻毕,叶子豪垂首在他颈侧,吐气暗哑低低出的名字教沈风初更觉得自己的处境是既无奈又可悲。
未央……这个名字仍然在叶子豪的嘴边轻吐,在他心里牵挂着;而他终究只是个影子,是个替身。
他长得有点像你,但是你比较好看……
倏地,他想起雷廷文所说的话。这是第一次呵,第一次有人说叶未央长得像他,而不是他长得像叶未央;不管事实究竟如何,至少有人把他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次要的替身地位。
沉风羽的眼神黯了下来,侧首看着还靠在自己肩头的叶子豪,不知怎的,心思却飘到今晚才算正式认识的雷廷文身上。
***
没有太多的伤心,这样的情绪反而让他感到错愕。
当场用一纸未来五年的合作契约解决女方的抗议,叶子豪立刻驱车离开犹如一场闹剧的订婚宴会场。
「现在的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吵你,明天见。」命令沉风羽上车,得到这样的回答之后,他今晚注定只能一个人过。
失去最爱的夜,他就像每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凡人一样,只能一个人过。
叶子豪腾出一只手点烟,吐出混合着复杂难解的情绪的白雾,同时重踩油门让车子像弓箭般飞速穿梭在台北市的街道上,像玩命也正需要好好发泄情绪似的,一路飙上距离最近也最安静,不会有人吵的阳明山一处,坐在车盖上放眼望向看不真切的好山好水,内心满是疑惑。
就像之前说的,领悟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伤心痛苦,着实让他吃惊。
他知道自己迷恋未央的程度有多深、多不可自拔,可是当失去这个最深、最不可自拔的爱恋时,他竟然只尝到一点点酸楚痛苦。这太少的痛苦和过少的酸楚困惑了他。
不够痛苦,至少没有达到他所想象的那样撕心裂肺般的痛、彷佛有人亲手将他的心划下般的痛。
没有,他痛得轻微,只像被拧或揪了下,那痛一会儿就消失了。
爱得多深,失去的痛就该有多少。如果这句话是对的,那为何他并没有近似于濒临死亡的痛苦般的情绪崩溃?
吐出不解的烟雾,迷惑的结果是让他原本烦躁郁闷的情绪再加重,静默无声的山间不但没有让他的情绪得到舒解,反而像层厚重不透气的黑布罩住他,只有愈来愈闷的难受,郁闷始终没有趋于平缓的迹象。
一个人独处容易胡思乱想,尽管平常自己是个刚强坚毅的人,但说到底还是个普通人,难逃这样无法控制自己思绪的时候。
叶子豪回想起订婚宴上发生的事。
他终于对他笑了,可该死的!那抹笑竟然挟带着轻视和同情。
他竟然同情他。从走进叶家大宅的第一天起,就用一张唯唯诺诺的表情面对他的叶未央,现在竟然对他施以同情的笑容。该死,他有什幺地方需要他那个小鬼同情来着!
不像沉风羽,那样聪明机颖,不需要他多作解释就能了解他所做的事,看穿他行为的动机。未央永远是一张唯唯诺诺的面孔挟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拒绝将他原先打算和平相处的心意冻成寒冰,如果不是这样,他岂会千般刁难他。
想对他好,既然他不接受,自己也没必要百般逢迎;伤了他心意和自尊还不自知这事更让人恼火,每当他一接近,他就摆出小可怜似的神情,既然这幺爱委屈自己,他何必可笑地去替他珍惜什幺。干脆就如他的意捉弄他、欺凌他,让他去做个彻头彻尾的小可怜不就得了!
偏偏,却也爱他。可是他不知道,他也不能说……
爱上不该爱的人,除了徒然发泄怒气外还能做什幺?而他却完全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对他的感情让自己尝到多大的痛苦。
而现在,那张脸却挂着笑容同情他。
「该死!」叶子豪不耐地随手将烟燃熄在车盖上,去向漆黑一片的前方,再叼根新烟。
「知不知道在这里乱丢烟蒂是要罚钱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叶子豪迅速转身,就着车灯看见黑影。
「还想再丢第二根吗?」
「谁?」
「和你一样来山上解闷的人。」黑影仍在原先的位置,半带笑地开口调侃:「但我绝对不会像你这幺没有公德心乱丢烟蒂,台湾就是有你这种人存在,才会一直没进步。」
敢骂他?哼!「敢说大话就要敢站出来,别学小人躲在暗处。」
「我话说存前头,是我先来这里的,只不过是不想被你看见才走开,不是什幺小人。」
叶子豪哪会理什幺解释,开口便是沉喝:「出来!」
脚步声响起,黑影渐渐踏入车灯的光亮之中。
待看清来人容貌后,叶子豪原先呸在嘴边的烟倏地滑落……
***
叮咚、叮咚——
「不在吗?」沉风羽收回第五次压按门铃的手指,转身靠在门板上,随手点起一根烟,突然想起他不爱看他抽烟的模样,立刻又燃熄,顺手丢进脚边的大型盆栽中。
不在这里难道是回叶家大宅?
不,不可能。依他和董事长的性子,发生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口角,而他根本懒得和董事长吵,也不可能容许自己被兴师问罪,所以为了避开,他今晚是绝对不可能回叶家大宅的。
而在台北,除了叶家他唯一的落脚处就是这里;但按了这幺多次门铃都没响应,不是睡沉了就是他根本不在里面。
沉风羽猜想是后者。
今天晚上他失去心中最爱的那个人啊!怎幺可能不买醉、不悲痛、不崩溃,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到落脚处洗澡睡觉,一如平常?
所以,虽然说了今晚不陪他,但他还是会担心,忍不住跑来找他。
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推离触手可及的身边,真的不懂他究竟想做什幺;策划一桩政策性婚姻,到底是为了困住叶未央,还是要逼他做出抉择?愈想,沉风羽愈不明白叶子豪这幺做到底有什幺用意。
无论是何者,结果同样都是得不到,为什幺他宁可将叶未央推离身边,也不要将他困在叶家一辈子?
如果是后者,就算一生得不到,至少也还看得见他,不是吗?
还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了结这段感情,去寻找另外一份感情寄托?
「会吗?」沉风羽哼叹出虚假的浅笑。
他哪会是这幺容易看得开的人。
如果真这幺容易,他就不会爱这幺多年,让自己痛苦直到现在,不是吗?
但是……唉,真的希望他能看开啊!爱人永远比被爱痛苦,需要人也比被需要的人脆弱,这是不会改变的道理,如果不想痛苦、不想脆弱,就不该去爱人或去热烈渴求的需要某一个人,这样日子会好过许多。
像他,就曾经拥有过那样的日子,自由自在,游走在他人的生命里却能不受伤,看尽他人的痛苦懊恼也不会有什幺感同身受,坚强如纲铁,谁也伤不了。
直到遇上他……
唉,生而为人就是无法避开感情这泥淖,非得要陷进去一次又一次才行吗?
唯一能觉得庆幸的,恐怕是叶子豪从不认为他对他的好奇会因为这些年来的相处逐渐转变为爱,也一直没有去想哪天地沉风羽会爱上他这个问题,所以,他能一直保持在单恋、得不到响应的情况;这比起得到响应之后就会开始害怕哪天将失去的不安与神经质好过多了。
那个女人……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女人,就是这样整天神经兮兮地盯着门板,每天每天,祈求门会从外头向里面打开,露出她最爱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得到之后便舍不得放手。那女人执着的结果是酒精中毒引发心脏衰竭死亡,到死,两眼仍不瞑目地瞪着永远不会被开启的大门。
他单恋他,也许就这幺单恋一辈子,可是绝对不会陷入